正文 第24章 文 / Fahrenheit
拿到這輕飄飄但重若千鈞的小冊子,趙晗直奔書房,在給父親寫了張小紙條之後,獨坐案前醞釀了好一會兒,才提筆給聖上寫了折子。
趙晗作為趙之楨唯一的兒子,地位無可動搖,趙之楨更是有言在先,在他大婚之前會為兒子請封世子。
總而言之,趙晗在聖上那兒已經掛了號兒,又有貴妃在聖上跟前時不時提起他,因此他的折子遞上去,會及時出現在御案,而不是被丟在宗室給聖上的書信堆上一直落灰——畢竟南北都有戰事,聖上不會有太多功夫搭理族人信中的家長裡短。
聖上怎麼想怎麼做,趙晗深知這些還不是他能揣測的,只是這冊子交上去,繼母劉娡最差也是功過相抵,王府自然更是無礙,趙晗自然全身舒爽,感覺天空都澄淨了幾分——雖然這是個陰天。
不過劉娡自從跟趙晗交了底,大概因為心願已了,精神頭稍微好上一些,但卻是止不住地瘦了下去。
太醫走馬燈似地來了好幾個,開了一大堆方子,她也是看心情,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丟在一邊,而閒來無事便叫女兒到身邊教導一番。
只是王府大姑娘真是被嚇住了,以前她囂張無禮愛惹禍,也是因為背後的倚仗,可她再傻也回過味來,外祖父家已然獲罪——外祖母死因不可言說,她便真的不敢再問。
而最疼愛她的母親大約也……活不了幾年,雖然她想不通內裡原因,但她卻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看女兒宛若新生一樣的乖巧模樣,劉娡也忍不住歎息,「咱們母女若是早些醒悟該有多好。」說著,摟著女兒輕聲道,「我就算了,你還小呢。」
大姑娘垂著頭,也不說話,對父親哥哥以及賈姨娘的憎恨簡直溢於言表,可她這時已經知道了自己憎恨,也毫無用處。
當元春和另外二位姨娘再來拜見劉娡,劉娡的模樣又驚了三人一回。看著三人神色,劉娡竟還笑了笑,「這就是我的命。能讓你們有所警醒就好。」
之後她雖說不是和顏悅色,但比以前那真是好上太多了,最起碼言語間再沒那麼「犀利」了——在元春看來,大概是氣勢不在的原因。
這四個女人說白了毫無交情,說了幾句天氣,彼此再過問了□體……劉娡又把元春留下了。
劉娡先道:「我身子不能好了。」
元春眉頭微皺,「您別說喪氣話,看在大姑娘份兒上,你也得好生調養。」
劉娡笑道:「我信你這是真心話,我若去了,再進門個新王妃,還不定怎麼樣呢。」
她都要死了,還怕什麼?當真是怎麼直白,她說著怎樣舒服,她就怎麼來。
可元春挺喜歡這樣,凡事兒攤開了來,比總懷著股怨氣,尖酸刻薄還不說自己的心願強得多。
誰知劉娡又道,「你娘不太老實啊,吃了虧還沒學乖嗎?」
元春這回不答話了。
「貪錢也就罷了,再貪就要惹大禍了。」劉娡平靜道,「我娘就是。」
元春勉強相信劉娡這算好意,「娘家有哥哥嫂子還有老祖宗,姑媽也常回去瞧著。」
劉娡又道,「你爹也挺笨的。」
元春這會兒真想掀桌了,「那也不是您和我這樣的婦道人家,當著人隨意品評的。」
劉娡笑了,「我果然沒看錯你。」說著,她揮了揮手,「你要是一直忍住不反駁,我就不會把大姑娘托付給你了。旁的你不用理,只要婚事上幫著說幾句話就好,萬一我看不到那一天,別讓新王妃磋磨了她。我也會報答你的。」
元春沉默良久,才道,「好。」
劉娡目送元春出門,想想自己向趙晗與元春交託後事……再想想娘家,辛酸之意湧上心頭:自己這雙眼真是白長了。
母親原本就存著死志,可娘家嫂子生怕母親不肯死,竟是帶人前來想要……若非父親來得及時,母親可就真讓嫂子折磨去了!
母親雖然與~謀~反大案有牽連,可娘家哥哥們大多清白,最差不過是閉門讀書,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默許妻子絞殺繼母,尤其這個繼母還是宗女的時候,這事兒傳出來全家都得一起陪葬。
劉娡在娘家好不容易見到了一直伺候母親的媽媽,還能有什麼不清楚的?這一回,她只想多活幾天,好好看著她的「好哥哥」們如何自絕後路。
王妃娘家失勢,她本人也在熬日子,這消息終究瞞不得人,榮府榮禧堂中,賈母在兒媳婦孫媳婦的團團伺候之下,滿含笑意地望著寶玉和他幾個妹妹一起說笑。
邢夫人在賈母跟前待了一會兒,「點卯」之後也就告退了。李紈有孕,也早早回去歇著了。賈母跟前只剩王夫人和王熙鳳兩個,王夫人忽然輕聲問道,「您看元春能不能扶正?」
賈母深深地看了二兒媳婦一眼,「本朝還沒有扶正的皇子側室。」
王夫人連忙起身,再不言語。
王熙鳳忙笑道:「這得看聖上和王爺的心思,不過誰讓咱們大姑娘有體面呢。」
賈母道:「王妃還在,咱們家不能亂傳這種話。」
要是趙之楨以為這是元春的心思,好事兒也能變壞事兒。
王夫人讓老祖宗駁了一回,回去也沒再和賈政提起這一樁。可不提不等於她就偃旗息鼓了,她琢磨著無論如何都得給女兒提個醒:七皇子如今雖是郡王,但看他養母生母和自己的功勳,
,將來親王跑不掉。
等給親王做岳母,原本不屑於她的誥命們就不得不伏低做小地奉承討好她,王夫人再「心如止水」也難抑那份興奮之情。
妻子的小動作,賈政當然一無所知:他覺得兒媳婦管家,妻子便只能安生下來。一向對不擅庶務,對女人的彎彎繞繞更是一竅不通的賈政,心思全落在培養長子賈珠身上,對妻子和次子寶玉都沒太留心,更別說探春和賈環了。
不過這一世,寶玉並沒得到全家上下無盡的關愛和寵愛,他也不如前世「嬌氣」,但也因此活得更暢快自在;至於賈環的嫉妒也挺有限,至於大哥賈珠,這兩個弟弟都是一樣的怵頭,雖然賈珠對弟妹向來十分和氣。
只是王夫人的打算還是繞著圈兒地讓賈珠知道了……為防太太再「心血來潮」,賈珠恩威並施,早就收服了幾個得力的管事媽媽。
之後姑媽賈敏自然也知道了,林海這陣子還是忙得不著家,賈敏便帶著一雙兒女再回娘家——她是不會當面給二嫂沒臉,但說服親娘賈母卻是手到擒來。
母親和外祖母說些閒話,林黛玉便跟了表姐表妹去園子裡逛逛,而弟弟林珩……說來也有趣,林珩與賈蘭竟是異常投緣。
看著兒子與賈蘭一起笑嘻嘻地跑遠,賈敏也忍不住笑道,「珩哥兒是個悶葫蘆,蘭哥兒也跟珠哥兒似的,什麼都是心裡有數,這兩個沒話的,卻是怎麼合得來呢?」
賈母聽了也笑道:「可見是血脈親緣,騙不得人。」
母女倆說過些閒話,賈敏便上了「正題」。
她悄悄把王妃娘家的牽扯跟母親提了提,之後更是謹慎道,「王妃雖說臥床不起,但體面仍在,聽大姑娘陪房傳出來的話,王妃也照常管家呢……咱們想得太多可就是僭越了。」
其實賈敏更狠的話也沒說出口:二哥賈政原本是從五品,因為元春嫁入王府,提到了五品……本朝皇子們哪怕娶繼室,都還沒有過五品岳父。
女人的體面一半靠自己去掙,另一半就得指望娘家了……與其指望賈政還不如等賈珠站穩腳跟呢。
兩個兒子什麼水平,賈母亦是心裡有數,只是孫子璉哥兒也十分規矩,而珠哥兒更是大好前程在望,老太太並不太心急,她覺得女兒說得很對:咱們步子得踏得穩些。王爺的確能提攜自家,可自家兒孫也得爭氣上進才是。
卻說母親的動靜,元春隔了一天也知道了。
抱琴連傳話的時候,都是時刻盯著元春的臉,就怕她家大姑娘氣個好歹——跟著元春來了王府,耳濡目染之下,抱琴和傲梅的見識已經超過王熙鳳了。
元春聞言,果然一手扶額,一手輕按小腹:太太,您想害我小產嗎?人言可畏您還參不透嗎?
只要露出這個意思,那麼王妃這邊就有現成的理由:看看,害我的原來還有我們側妃呢?甭管真假,這話傳出去,總有人津津樂道。
元春還沒有那樣天真,覺得王妃跟她交託後事,就會真的一心善待她。換成是她,多少也會想著留個後手,捏住個把柄,在自己去了之後,才能繼續牢牢拿住對方啊。再說當時劉娡那番話,本就是半試探半敲打……
元春靠在引枕上等腹中抽痛慢慢過去,才吩咐道,「去傳話,我想姑媽了。」
傲梅領命而去。
可惜賈敏還沒來,抱琴這邊又傳了話,「清虛觀裡要給王妃打蘸……讓大爺攔住了。」這個大爺說的是賈珠。
元春聽到這裡,已經有氣無力了,「王妃還用打蘸?」
說白了,劉娡受母親舅舅牽連,已經有些不得不死的意味——因為皇家容不下一個有污點的兒媳婦。既然是不得不死,為她祈福是對聖上的決定不滿嗎?這比太太有心讓她跟王爺提一提扶正之事,還讓元春欲哭無淚。
這就是完全摸不到朝中局勢和聖上心意,自以為是之下出得「好主意」!
抱琴又道:「大爺說,萬一……向您抱怨哭訴,好歹讓您知道這因果。」
元春輕聲道:「我身子不爽利,輕易不見外客了。」這話說完,孫先生就來替元春診脈,而這院子裡管事們也齊齊到來,哪有人敢懈怠。
話說賈珠比妹妹要強一點,因為他不會一生氣就肚子疼……然後嚇得整個院子的人都不安生。
而賈母聽完孫兒所言,竟對賈珠平靜道,「你們爺爺冥壽要到了,不如這回好生操辦一回,還能保佑元丫頭肚裡的孩子。她這一胎也真是不容易。」
作者有話要說:起床時都快十一點了……說是早晨,結果變中午了,真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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