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母慈護兒 文 / 上官青紫
實際上,她和花博文是不知道那一次花凌天和游氏爭吵的,若非黃國安說起,花未眠是完全不知情的,她想過的,她那時才兩歲,花博文三歲,大概都被奶娘帶著回自己屋子睡覺去了,絕然不知道主屋那邊發生了何事。
「因為我忍不下去了,我實在是太生氣太傷心了,一時口出之言不能控制,我說過之後有些後悔,但是卻到底是出了一口惡氣,卻沒想到之後的後果會是那樣的,」
百忍成精,忍無可忍從頭再忍,這些話,游氏不是不知道,其實她根本不是這般柔弱的性子,小時候,弟弟還未出世,只有兩個妹妹在時,她還在幾歲的年紀,那也是淘氣過的,領著妹妹爬樹抓魚無所不為,弄的幾乎讓人以為她是個男孩兒只不過是投錯了胎而已,小時候人人都說過她是個假小子的,就連黃國安都說過,還笑看她去掏鳥窩了的,她慢慢的改變,不是自己要變的,是被逼的,爹說她是長姐,不能再這般野性子了,在黃國安面前,她也不想自己像個野丫頭樣的,在妹妹面前,她更是不好意思淘氣了,就這樣一點一點的變過來,她硬生生的壓下所有肆意灑脫,硬生生的成了個柔婉的小姑娘,其實若要細看,她眼底的那些桀驁不馴還都是看得見的,這樣的柔弱,即使偽裝的再好,總有崩潰的一天,「那一日,他在外頭吃了酒,醉得厲害,到了我這裡來又是一番破口大罵胡攪蠻纏,怎麼難聽便是怎麼罵的,我是早打發眠兒和文哥兒去睡覺了的,不然的話,豈不是叫一雙兒女都看見他們父親那般醜態?」
「他罵的難聽,而我心緒煩亂,就頂了幾句,結果就觸怒了他,他是從來不敢對我動手的,好好歹歹,我也是他自己求娶回來的妻子,他即便再不喜歡失了興趣,也從不曾在老夫人和旁人面前下了我的顏面,他是最要面子的人,不管裡頭爛成什麼樣子,該有的體面他是定要給我的,他是不肯讓旁人說他的風言風語,所以我們再關起門來如何鬧,外頭還是好好的,所以誰也不知道我們自己的事情,那天我觸怒了他,他又喝了酒,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然後怒氣沖沖的就走了,我也是怒氣上頭,覺得這樣的日子是再也過不下去了,我一個人冒著大雨就跑出了花府……那夜大雨滂沱,我在大雨裡茫然不知往何處去,只覺得生平到了這樣的地步,還不如就此死了算了,一了百了,豈不快哉?」
想起當日情,游氏聲音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氣,又幽幽的道,「我卻萬萬沒有想到,我竟還能碰見黃大哥……自我出嫁,我就把這個人和關於這個人的一切記憶都給封存起來了,卻沒有想到,我此生還能與他重逢……我與游家訂親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黃家,我不知用何等面目去見黃大娘,更不知用何等面目去見黃大哥,到了花家,更不知黃家情形如何了,我與他是待了一夜,他問了我許多話,我們什麼都沒有做,我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天不亮,我就走了,回了花家,我與他這一夜,就應當是一場夢,是我的一場夢,原就是不該的……」
她嫁到花家,再得不到外頭的消息,何況,她是不敢使人去打聽黃家的情況的,周氏管束很嚴,她能從周氏手中爭得自己院子那一畝三分地的管束權已經是很不易了。
花未眠一歎:「娘,你後來知道黃先生家裡的事情麼?娘,你是想過他的處境的吧?……他沒有再考,本該是他的妻子卻被人橫刀奪去,他搬走了,黃夫人也在病中去了,他在江北山塘胡同裡做教書先生,一做就是十多年,他更是不願意再去考了,娘,你們一同長大,你該知道他的心思的吧?先生心心唸唸的是什麼,娘不會不知道,可娘原也沒有錯……那次相見,是意外,卻未必不是緣分……許多心緒,只有當事人心中知曉,旁人是無法知道的。」
有些事情,游氏不願意說出來,更不方便說出來,黃國安也是這樣的,在她看來,這分明是兩個有情人,只是她想到日後,她怕是不能為游氏和黃國安做些什麼的,忍不住看了花博文一眼,若她去後,花博文能撮合黃國安和游氏重新在一起,也是好事一樁,不過,還得二人解開各自心結才好。
花未眠這番話一說,游氏卻越發覺得心中酸澀難受,垂了眼眸,沒有接她的話:「我回家之後,張媽媽雖費力封鎖了我出去的消息,但卻是瞞不過花凌天的,他知道之後趕過來,又是一場大罵,我心口郁氣難抒,暗想我這幾年從沒有舒心順意過,若不是他,我怎會落到如此田地?我這般忍耐,委曲求全,看在他眼裡卻是什麼都不值,什麼都是錯的,口中那般污穢言語,我為什麼還要受著?他不高興,我便要讓他更不高興!」
游氏冷冷一笑,眉眼卻透著莫名哀戚,「我硬著性子與他大吵了一場,我極盡所能的嘲諷他,譏笑他,我想要刺激他,自然也說了我跟黃大哥在一起一夜的事情,他當即聽了便是大怒,立時就說要找人去殺了黃大哥,我當時就告訴他,他若是動了黃大哥,所有人都會知道他當年的所作所為,他的不仁不義,到時候不僅是他,花家也會顏面掃地,公公極重聲譽,此事若是鬧出去,他也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彼時已經嫁他為妻,我都做好了豁出去的準備,再也不懼他了!我知道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可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一時擰了性子,再也不願那般忍下去了!他這人極好面子,生怕我將他的事情抖落出來,兩個人大吵一場,他就便妥協了,說不會動黃大哥的,但是他定要我後悔!我知道,那時候他就疑心我跟黃大哥不是第一次見面,還說文哥兒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胡攪蠻纏更甚從前,我哭過鬧過,文哥兒是跟他在一起才有的,怎會不是他兒子?那夜被單上的落紅,他是親眼看見的!」
高聲怒完,眸底哀戚越發的重了,眼底隱有淚光閃爍,「我卻沒有想到,就因為我這唯一的一次反抗,卻害了文哥兒……若是早知道他竟狠心要賣了自己的兒子,我是絕不會與他翻臉,絕不會把那件事拿出來說的……」
當時情腸幾乎裹滿愁緒,一顆心都碎了,哪裡顧得上這些呢?
人在發脾氣的時候,又何曾長了後眼睛,能預測到之後的事情?
何況她,是忍了許久的。
花未眠聽完一歎,她已是都明白了:「娘,其實不論你說不說,之後父親都會查到的,若是真叫他知道了,只怕事情更加不可控制,說破了反而也好,父親投鼠忌器不敢對黃先生動手,這也是好事,父親若是真深信不疑大哥是他的兒子,又怎會一直心存疑竇呢?說是三人成虎,但焉知是父親一開始就不相信娘的緣故呢?父親沒有信任娘,娘說什麼都是無用的,娘若不鬧一場,難道還要忍氣吞聲的繼續被欺辱麼?鬧了,又焉知沒有好處?若是沒有之後賣兒子的事情,焉知父親不會想出別的法子來對付大哥?所以娘,你不要自責,這件事,不能全怪您的。」
「娘在大哥走失之後,近乎怯懦的忍氣吞聲,從不跟人爭論,是不是為了保護我?」
很多事情,她以為是游氏怯懦,但焉知怯懦軟弱,不是一個人的偽裝和保護色麼?
「我不管旁的,我只知道,不管我自己好不好,我都不能再因為我的忍不住和我的意氣之爭,再傷了你!我當時已經失去了文哥兒,不能連你也失去!」
游氏定定的看著花未眠,「眠兒,娘如何都不要緊,娘爭不過,娘就不爭,娘只要能保住你平安長大,她們怎麼對待娘都沒關係,娘死了活了都行,娘會拼卻這條性命,護你周全!娘不懂心計籌謀,但是一顆愛子之心,世間萬同啊!」
「花家猶如虎豹豺狼之地,若無完全把握,我們沒有丈夫父親護佑,是不能太扎眼的,這嫡妻嫡女之位,哪有那麼順當的能夠保下來?花家諸人不值得娘真心對待,除了文哥兒,娘只願你能好好活著,平安喜樂,所以娘當初反對你和重華,也是怕他不曾真心待你,怕你重蹈娘當年的覆轍啊!……你不知道,這世上,唯有真心二字最是要緊,也唯有真心二字,最為難得……你真心相待的人,還不知別人是何心思,貌似親密無間,其實也不過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娘,只是不希望你吃虧,也不願你,失去真心。」
花未眠眼中蓄淚,依偎進游氏懷中,哽咽半晌,澀聲道:「娘,我都懂得的,可憐天下父母心,您的心,我懂。」
母親哪有弱小可言,母親的心都是偉大的,只可惜風霜刀劍,總會先傷了護著幼兒的母親,世間萬象,都是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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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氏不懂算計籌謀,也不願,其實也只是她太看重真心二字,為了真心二字,什麼都捨不下,什麼都要顧及,她一顆真心待人,卻不知人心隔肚皮,哎,眠眠有樣學樣,這才有了前世慘死,不然也未有這重生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