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章 既然……那就…… 文 / 西風黑馬
日的大雨,像厚厚的紗幕籠罩著北京城。煙雨迷茫地一動不動地坐落著,又像是在緩緩地不易覺察地一點點移動著。在滿天鉛灰色陰雲中透出的暗淡天光下,可以看見那高高低低的、樓群模糊的灰色剪影。
一個童話般的、被雨淹沒了的世界。
白茫茫的雨幕中,迷濛蒙的西山、故宮、*、電報大樓、筆直寬闊的長安街、浩浩蕩蕩的汽車流。除了雨,似乎聽不見別的聲音。紅綠燈在煙雨中夢幻般閃爍著,從長安街東頭到西頭。成千上萬的汽車尾燈閃爍著,密密匝匝地流動著。被雨籠罩的建築工地上空寂無人;一動不動的塔式起重機,水泥攪拌機,一排排小推車。被腳手架圍住的半截樓房,在雨中黯然沉思著。
都劇場。戲劇海報。剛散場,人流從大門湧出來,漫上街道,東南西北地分流開來。雨霧中晃動著五顏六色的折疊傘,急匆匆的腳步……
吳永成是七月十日來到北京的。他這次來,是要來這裡辦理自己的戶口遷移。
按照一九八六年七月八日國家教委、公安部、商業部的聯合通知:各級機關一律不准截留按計劃分配的大學生。以往幾年中畢業的大中專學生,一律憑借戶口遷移證、畢業派遣證、畢業證等有關證明,到所去單位報到。各地公安機關、糧食部門,要開展對歷年來的畢業生進行清理、整頓。凡不符合以上通知、規定地。堅決按照有關規定予以糾正。
吳永成的戶口在大學畢業以後,本來按照戶口隨人走的原則,把戶口辦理北京而遷到他所工作的j省去,可是當時馮霞堅持不讓他辦理戶口。並通過她媽媽地關係,把吳永成的戶口空掛在了北京的一個派出所。現在人家全國清理戶口,吳永成的空頭戶口也就成了問題。
吳永成接到j省省委辦公廳的通知,就直接到北京來了。因為要辦理戶口、糧油關係等一系列手續,還挺煩瑣的,沒有幾天的工夫,也辦不下來。在當時,這些又是一個人在社會中立足的根本所在:沒有戶口。你是黑人,意味著你就難以成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沒有糧油關係。那你就得不到要生存需要地糧票,除非你能有足夠的錢去買議價糧食。
吳永成來到了北京,除了辦理這些事情外,他還想看一看自己地四姐。再到國家外貿部找郭勇和高保平聚一聚,瞭解一些對外出口的新動態。
他今天是從派出所和糧站剛剛辦完一些手續,信步走到了他和馮霞以前常來的一所公園內,也算追憶往日的情誼吧,沒想到夏日地大雨會不期而來。
雨掃蕩著玉淵潭湖面,煙氣濃霧般瀰漫著。公園空寂無人。一隻小船在湖中心漂著。隔著湖面。隱約可見對岸的綠樹。
吳永成在湖邊佇立著。迷離的目光,凝視著迷茫的湖面。這是幾年前他和馮霞一起散步的地方。一起游泳的地方,第一次擁吻地地方……
馮霞在雨中過來了。撲朔迷離中,她不斷變換著形象,彷彿還是像以前一樣,笑得那麼開朗、那麼調皮。
吳永成仔細擦了擦自己地眼睛,馮霞地影子從他眼前消失了,自己剛才看見的不過是她地一個幻影而已。
tj之行,特別是和馮霞父母親的交談,以及馮霞對自己的態度,都使吳永成感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次戀愛,可能就這樣隨歲月的流逝,已經慢慢遠去了。
雖然吳永成自己已經是有著兩世的情感經歷,並不再像那些初涉及情感世界的少男少女那樣,遇到這種感情挫傷就會悲痛欲絕怎麼的,但那畢竟也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段感情,人不是無情無意的低級動物,失去曾經擁有過的,在心裡肯定不會就那麼一逝而過,心疼那也是會有的,只是不再像第一次接觸的年輕人,表現得那麼強烈而已。
夏日的雨,來去匆匆。不一會的工夫,雨就小了許多。慢慢的,天空中就只剩下一點一點的小雨滴了。
吳永成邁步走出湖邊的涼亭,深深的吸了一口雨後清新的空氣。
一片綠色的落葉,在他眼前飄落著,左一飄,右一飄,最後款款飄落在地上。他俯身把它撿起來——它的飄落曲線,有什麼神妙的感覺打動了他。
這是一片寬闊的樹葉,綠中微微透黃的葉柄。()葉面上分佈著細細的脈絡,那是葉柄的分枝,是葉子的血管和骨骼。
吳永成看著這片綠葉,它那樣肥厚,充滿了生命。凝聚著春天的光明,又洋溢著夏天的熱力。在它的頂端,卻有一小斑微微顯露著黃色。
他慢慢捻轉著葉柄,在雨中走著,眼前突然變得明朗起來:既然自己來到了這個時間,那就要好好地珍惜來到這個重生世界的每一天。這點情感挫折算什麼,他不過就是自己這段新的人生中,摔了一個小跟斗罷了,重新站起來就行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如果還爬在那裡不動,光顧自怨自艾,那也真可惜了這段穿越人生了。
……
「五兒,你回來得正好,四姐正要到英語角去學習,你就陪四姐去一趟。」
吳永成回到他四姐吳永麗的辦公室時,已經是下午的五點多、近六點了,也就是說快到他們下班的時間了。
他這兩天來了北京以後,除了辦事以外,每天下午就在這時候、到他四姐的辦公室坐一會,等到她下班以後,姐弟兩個就到外面的小飯店吃點東西。然後沿街隨便走一會,談論談論近年來國家和農村所可能生地事情。直到晚上八、九點的時候,兩個人才分手。
「去『
』學習?哪兒又冒出什麼『英語角』來了?這是什麼情?我怎麼不知道?」
「你別問這麼多了。你快點先擦把臉。我收拾一下東西,馬上也就下班了。這個『英語角』也就是在週末和星期天才開設。都是一些上班地和上學的人,自形成的一個學習外語的小***。你跟著我走就行了。」四姐在中直機關參加工作也幾年了,年齡也不小了,可是她對於自己的婚姻大事卻一點也不關心,每天上班關注的的是工作,下班以後則是緊張的為自己繼續「充電」。
吳永成以前在電話裡和她也談過幾次她的個人問題,讓她有個合適地,也該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了。她對吳永成的勸說總是嗤之一笑:「你這個小屁孩。什麼時候把自己地事情解決了,再來和我說這個事情。你懂個什麼呀?!小屁孩!」噎得吳永成再無二話。
一到下班時間。吳永麗就帶著自己的弟弟吳永成,走出了單位,換乘兩班公交車以後,來到了一個公園的角落裡。
由於國家從今年的五月四日起實施了夏時制。每天地時間倒撥了一個小時,所以現在雖說是快到晚上的七點了,天色還很亮。
只見那裡,幾株參天古柏布下幾畝濃蔭。蠕動著一大片喧嘈嘈的人群。
越走近。嘈聲越大。最後。便被這嘈聲淹沒了。
吳永成驚歎道:「啊,還真是個英語世界。」
成百上千的人聚在這裡。別無他事,就是來說英語。有老年,有中年,青年最多,許多大學生,和你說,和他說,左右說,前後說,走著說,打著手勢說,翻著書說,風趣地說,認真地說,瀟灑地說,矜持地說,一圈一圈地說,兩個兩個地說,男的和男的說,女地和女地說,男地和女的說,女地和男的說,流暢地說,結巴地說,自信地說,怯懦地說,微笑含情地說,神情嚴謹地說,交換對手地說,固定對手地說。
四面有不少圍觀的人,有人乾脆深入到圈裡,目不暇接地左顧右盼著。及至有人上前禮貌地用英語與之交談時,他們便臉一紅,連忙搖手,轉身跑出了***。
「五兒,你看,大家都在為了建設四個現代化,而在這裡拚命地學習,拚命地充實自己的知識,四姐我哪還有時間去考慮自己的那一點個人問題呢?」四姐指著周圍的人群,對吳永成感慨地說:「我現在恨不得把自己的時間,一分鐘當成三分鐘用。哪還會有時間去幹別的哪!你也知道,四姐從小外語底子就差,雖然在讀研究生的時候,惡補過幾年英語,可那也是只能為了救急,說到實用和口語會話,那就和你差得遠了。你於常不在我跟前,四姐只好瞎琢磨著學了。幸虧前幾天這裡有了一個這麼一個能供大家互相交流、學習的地方。」
吳永成看眼前的這一切,自己也被他們苦學的精神感動了:沒有經過那個年代的年輕人,不會理解那會兒的年輕人,那時侯對祖國的那份赤誠和對知識的渴求,他們的信念只有一個,那就是抓緊每一分鐘,把損失的時光奪回來。那時侯青年人當中流行一個口號:「爭分奪秒,為了四化而努力學習。」不少人因為十年浩劫而失去了最好的學習文化的時機,就利用各種機會,夜大、函授、自考等各種途徑,來自修各種專業知識,學習的目的只有一個:為了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那個狂熱勁,不次於今天的年輕人們追求金錢的勁頭。也只有那個時代過來的人,才能真正瞭解那個時候人們的那種心態。或許現在的年輕人聽說這種事情,會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理解,但的確是那會兒熱血青年的真實寫照。
「吳永成,吳永成……」
吳永成的四姐已經找了一個會話的對象,去進行她的口語練習去了。而吳永成還在邊上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心情激動地正著感慨。只聽見有人哇哇地大叫著自己的名字。這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耳熟。他抬起頭一看,不遠處高保平正興奮地朝他搖晃著手,後面則跟著郭勇也朝他微笑。
這世界說大也大,說小還真小。北京這麼大的地方,他還正想等明天就去找他們兩個,沒想到能在這裡提前能遇到他們兩個。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啊!
「高保平、郭勇,你們好!我還想著明天砸去找你們呢!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還真巧啊!」沒有見面了,現在咋一碰面,還是意外的相逢,心情換了誰也是一樣的激動。
「你這傢伙神出鬼沒的,什麼時候來的呀?怎麼就不提前打個招呼?」高保平沒有理會吳永成伸出的雙手,一過來,就給他來了一個深情的大擁抱,嘴裡還念叨著:「聽說你小子成了縣委副書記了,陞官了啊,架子也就這麼大了?來了咱兄弟們的地盤上,竟然也敢不打招呼,是不是覺得你就算混得牛氣起來了呀?!」
吳永成好不容易才掙脫開他的「熊抱」,整理了一下把他揉皺的襯衣,和他開玩笑說:「幾年不見,你小子從那裡學會這麼一套洋禮節呀?還真的跟國際接軌了?」
「什麼跟國際接軌,接什麼軌呀?哥們兒這是洋為中用!你懂什麼呀?」高保平壓根就不懂後十幾年才冒出來的新名詞,還以為吳永成在變著法罵他呢!「郭勇,你好!幾年不見了,你還是那麼說話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