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翻不了身的鹹魚(1) 文 / 漫漫紅糖水
就跟在超市裡買牙膏會送個漱口杯的道理一樣,失戀除去本身的痛苦之外還會附送一系列的小麻煩。()
比如走在外面隨處都會碰到有人問,誒,最近總看到你一個人,你男朋友呢?啊,分手了?不會吧?怎麼會這樣的啊?
如此這般,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這樣的關心實則是一種變相的傷口撒鹽。
問的人多了,鹽撒的多了,原先的那塊傷口就成了正月裡的醃臘肉。
然而讓我覺得真正麻煩的不是別人是我老娘。
都說紙包不住火,其實沙子啊水啊龍鬚酥啊什麼的也都是包不住的。
所以當我媽打話大聲質問我的時候,我想著終於來了,完成醃臘肉所需要的最後一把花椒終於灑下來了。
我告訴她,我和秦科性格不合,我不喜歡他了,我把他給甩了。
我媽聽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說要火車過來宰了我。那種憤慨就好像是杜十娘她親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沉了百寶箱。
快臨近月底的時候,我媽卻又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讓我回家一趟給我過生日。
我奇怪,上次她在電話裡還是欲將我除之而後快,怎麼現在又變成了知心媽媽的樣子?
我媽在電話裡溫柔地說,你是我女兒,當娘的怎麼做不都是希望你好麼?不管你有什麼事兒,週五早點回來,我給你做頓好吃的,給你過生日。
我放下電話,心裡暖流澎湃,世上只有媽媽好啊。
23歲生日的那一天,我回到了家。
在一片氤氳的燭光中,我親愛的母親催促著,來來來,快許願。
我閉上眼,默念,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請讓我右手邊的這個人消失,或者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幻象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睜開眼,吹滅了蠟燭。
打開日光燈,當房間內重新充滿光明之時,我向右看——神啊,你遺棄我了麼。
右邊的人意識到我在看他,轉過頭向我微微一笑,我立刻皺眉,笑屁啊。
我媽用筷子敲我,怎麼說話呢,秦科是我請來的客人,跟你沒什麼關係啊。來來來,吃菜,這個雞腿給你,來葉帆,這個給你,都別客氣啊。
一隻雞有兩隻腿,左邊人一隻,右邊人一隻。而我的碗裡,潔淨的如同神明。
我說過什麼來著,世上只有媽媽好?
秦科把雞腿夾到我碗裡,我看著他,他說,雞腿還是要給壽星吃的。()
我把雞腿按原路夾回去,以前是喜歡吃,現在看著就煩。
秦科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媽問,秦科現在學習還是很忙吧?
他說,現在剛開學,所以這段時間還好。
我媽和他說著話,我也無心插嘴,拿起杯子把葡萄酒都倒進了嘴裡。
我推了葉帆一下,要他把旁邊的酒拿過來。
葉帆說,這酒很貴,你能不能不要牛飲?
我點頭,給我滿上,我貓飲給你看。
我媽突然清了一下嗓子,說,小兩口呢都是打打鬧鬧過來的,我和江雯他爸年輕時也經常鬧。可鬧歸鬧,也不能傷感情啊。年輕人容易衝動,遇到一點不對就說要分手,到了後來啊就會悔得連腸子都綠了。江雯這孩子從小性子就毛躁,說是分手我估摸著也是她沒轉過彎來,秦科你呢,也就多讓著她點兒。
我低著頭拿筷子壓米粒。
我媽今天叫秦科來,到底還是為了勸和,只不過這一番苦口婆心終究是要白費了。
「伯母,分手的事,錯在我,不關江雯的事。」
我聽到秦科這麼說,抬起頭看著他的側臉。
他對我媽說,我們會分手,是因為我不懂得珍惜,做了錯事,傷了她的心。我沒有照顧好江雯,伯母,對不起。
我媽沒有料到他會有這一說,愣住了,半天歎了口氣說,算了,就像她爸說的,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們年輕人談戀愛跟我們那會兒也不一樣,還是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這頓飯就這麼不鹹不淡的吃完了。
飯後,我把秦科拉到門外。
我盯著他,問,你到底有什麼陰謀?
分手以來一直很平靜,那麼前些時候的蟄伏是為了今天的一擊麼?
秦科說,你想多了。我來是因為你媽帶電話要我來的,本來我是做好了被打的準備的,來了之後才發現你媽並不知道我們分手的原因。
他說這話時,面帶微笑,讓人分不清真假。
他問,為什麼不告訴你媽我們分手的真正原因呢?
我看著他冷哼道,你不要想歪了,我媽向來受不得我有半點委屈,我們的這個故事又那麼刺激,我怕告訴她她會受不了。
隔了一會兒,秦科看著我說,對不起。
我撇過頭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所以你的對不對得起已經無所謂了,和我沒關係。
說完,我轉身推門進了屋。
進屋後,我媽已經切好了蛋糕,分開盛在了幾個小碟裡。
我拿了一碟,嘗了一口,醇香濃郁。
瞥了一眼秦科,他看著手裡的那碟蛋糕卻遲遲不動。
再仔細一看,我頓時頭都大了。
原先的蛋糕上是裱了字的,上面寫著「祝江雯二十三歲生日快樂」幾個字。
而蛋糕被切後,秦科手上拿的那一塊兒,好死不死,剛好留著「江雯」兩個字。
我就看著秦科慢慢把「江雯」挑起,送至嘴爆張開口含住,然後,輕輕笑了一下。
這一幕太邪乎,我的火「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我皺著眉看著他,你快點吃!吃完了就趕緊坐火車回去!
我媽擦了擦手說,都這麼晚了,要走也是明天賺現在哪來的火車?
我沒說話。
這樣僵了一下,秦科放下碟子說,不要緊伯母,現在這個點火車票還是買得到的。
他站起身走過來,將一個袋子遞給我,說,生日快樂。
我接過來,隨手放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說了聲謝謝。
秦科也不在意,回頭笑著對我媽我爸說,伯父伯母,那我就不打擾了。
我媽站起來看了我一眼,天都晚了,真是的,我送送你。
十幾分鐘後,等我媽回來時,我還是維持著原先的那個姿勢坐在那裡。
我媽看著我說,你啊你,真是屬石頭的,跟你爸一樣倔。
我爸本來好好地坐那兒低著頭看報紙,聞言突然抬起頭來,表情甚是委屈。
我說,媽,我和他已經徹底分手了,徹底,曉得吧?就算等到布什和拉登握手言和,我和他之間都不會有任何奇跡,所以媽,你以後也別再這樣了,尷尬。
我媽揮手,行行行,你長大了,自己能做決定了,我想管也管不了了。只不過你要記得,凡事留一犀日後好相見。
我表面上沒說話心裡想著,話是這麼說,要是您知道事情的原委,不要說留一犀怕是一個點兒都不會給他留,逼也要逼著他消失在整個平面內。
瞥到沙發上的秦科留下的那袋東西,信手把它拎過來。
看了半天,擺到了桌上,想了一下,又拎回來放在腿上。
葉帆出言嘲諷,不就是個禮物麼?裡面又不是炸彈,你至於麼?
我白了他一眼,拆開了包裝,裡面是一盒拼圖。
這禮物可真是有夠新穎的。
我把拼圖擱在了旁爆對葉帆說,你要不要也早點回去,晚了走不安全。
蹲在電視前的我娘,突然輕飄飄地插了這麼一句,是啊,晚了,不安全哪。前幾天晚上街道口那兒還發生持刀搶劫,犯人還沒抓到呢。唉,可憐哪,這麼晚,人生地不熟的,路也不認得,搞不好就晃到小巷裡了,誒,搞不好呢,那犯人正好就蹲在小巷裡呢,心裡還美著,哎呀哎呀,老子等了半天,終於有個鮮貨上門了,呵呵呵呵。
我腦門掛黑犀媽您都這麼老了,能不能別這麼幼稚,說什麼搶劫犯乾脆說有殺人犯得了。
我爸說,是真的有,被搶的人是你媽以前的牌友。
我一時語塞,緩了一下,說,有就有唄,那又怎樣。
電視裡播著笑傲江湖,林平之正在揮刀自宮,我媽看著邊念叨著「可憐哪」邊哼著小白菜的主題曲,那叫一個淒婉。
我盯著手裡的雜誌,「貪官局長風情小蜜,迷情陷阱終招殺身之禍」,看了半天,第一自然段還沒看完。
煩燥,我把雜誌扔到桌上說,口渴了,我出去買飲料。
我媽笑著點頭,去吧去吧。
葉帆跟著我出來,我對他說,不早了你回去吧。
葉帆看著前面,你是要去找他吧,我跟你一起去。
我說,你瞎說什麼呢。
他白我一眼,不是嗎?那剛才你在跟誰發短信呢?
我沒說話,他轉過頭接著說,一起去吧,你能怎麼安排?就讓他今天住我家吧。
我說,真的是麻煩你了。
他看了我一眼說,靠,你早就麻煩上了,現在才發覺?
坐在的士上,我看著窗外發呆,葉帆突然說,其實我也有個禮物送你。
我轉過頭,他掏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是條手鏈。
我拎起那串手鏈,問,藍寶石麼?多少克拉的?
他哼含想錢想瘋了,這就是個地攤貨。
我把手鏈戴在手上轉了轉,挺漂亮的。
我看著手鏈問,這到底是什麼材質的?玻璃?瑪瑙?
他說,水晶。
是麼,藍水晶手鏈。
車駛到廣場前停下,秦科正靠坐在旁邊的長椅上仰著頭望天。
走過去,秦科轉過頭,展開笑容,你來了。
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彷彿是個孩子。
我撇過眼不看他說,是我媽怕你出事。要你今天晚上住在葉帆家,明天一早就走。
他不答腔,只是看著我慢慢地笑,笑得極其欠扁。
我冷冷地說,我看你還是今天就走的好。
說完我掉頭就賺他順手拉住我手腕說,怎麼生氣了?我又沒說什麼。
我甩開他的手,別拉拉扯扯的!
秦科說,雖然伯母這麼為我著想,但是我已經買了火車票。既然買了票了,就不會錯過這趟車。我就會一直等,直到等到那輛火車來。
我說,既然這樣隨便你。
我轉身離開,他在我背後說,江雯,謝謝你。
我說,你謝錯人了。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一點都不想和你有任何關係。
回程的車上,一路沉默。
我下車的時候,葉帆說,你還是喜歡他吧。
我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問,你還是喜歡他吧?
我關上車門,死小孩,快回家!
晚上,我躺在怎麼也睡不著。抬起手腕,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某種觸感。
起床,打開檯燈,從屜子底層拿出那盒拼圖。
將那一塊塊的凹凸全都倒出來,六百片,鋪的滿床都是,最後落下的,是一張色的卡片。
曾經的戀人,禮物,深夜,隱藏的卡片,。
有了這些關鍵詞,所以不要怪我自戀,對這張卡片進行了少女漫畫式的推測。
我猶疑地打開那張粉色卡片,十秒鐘之後,輕輕合上。
而後,那張卡片在我手裡碎屍萬段。
卡片上寫的只是這麼一句話:拼圖雖然與智商無關,但鑒於你的能力,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你,拼圖背面有歸類的提示,按照提示來拼圖會簡單得多。
在拼圖的正面努力嘗試了半個小時,我只找到兩塊契合的。終於放棄,把那六百塊拼圖全都翻了個面。
拼圖的背面標了字母,指明了哪幾塊兒是一部分。
就這樣一點一點,一塊一塊,等六百片全部歸位,天已經微微亮了。
時間過得居然比通宵上網還來得快。
完整的拼圖呈現的畫面是一幅美妙的風景,天鵝湖上天鵝飛。
只不過這個拼圖顯然已經被人動過,原先的主人在拼完後用記號筆在圖上寫上了幾個字。
而如今這幾個字隨著圖片的拼湊再次顯現了出來。
「對不起。」
我躺回到,對不起?
對不起,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負責任最可惡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