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不殺之恩 文 / 水夜子
如果南宮霓沒有記錯的話,光隆二十一年六月初八,正是瑞安太后的壽辰,而這個壽辰,母后本是不願為太后操辦的,為此,母后甚至一度與太后僵持不下,可到最後,還是輸給了與太后已結為聯盟的碩妃。而自己,亦在那次的壽宴之上,欽點了玄明煜為大駙馬。
往事歷歷,錐心刺骨。
此番想來,前世的自己究竟是有多麼任性,才會枉顧母后的苦心,自私地只顧自己的喜好,甚至,一度將母后推到了風口浪尖。
碩妃在此刻罰自己入佛堂抄經,明著是為了討好父皇對自己高台貴手,暗地裡,卻另有打算。如若她猜的不錯的話,假若六月初八自己不能出席太后的壽宴,太后的親舅侄玄明煜一樣還是會成為駙馬,但,絕不會是大駙馬,而是南宮瓏的囊中之物,二駙馬。
那種無情無心的男人,她已再無眷戀,誰想要誰便拿去就好,只是,碩妃想要借力打力,借自己的婚事來打擊母后的話,那就得看她答應不答應了。
下意識地握住了皇后的手,南宮霓淺淺一笑,悄無聲息地安慰著自己的母親。正感覺皇后在她的動作之下,似乎安心了不少時,她的耳邊,又飄來越皇近乎刺耳的爽朗大笑。
笑罷,越皇欣慰道:「愛妃,此罰甚得朕心,便依你而言吧!」
碩妃一笑,諂媚道:「皇上聖明,臣妾又豈敢逾越?不過,臣妾的懲罰能博皇上龍顏一笑,臣妾便心滿意足了。」
「愛妃真是善良人意,朕很欣慰。」
「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福份。」
美色當前,越皇已失判斷之心,滿眼裡都只剩下碩妃的溫柔體貼與善解人意。如此郎情妾意的一幕,看得皇后直掉淚,而南宮霓,亦在無聲無息中暗自將銀牙咬碎。
還不到時候,所以她得沉住氣,笑到最後的才算贏,而現在,她才剛剛邁出第一步,不急,真的不急……
「母妃,難道就這麼便宜她了麼?您看看您都傷成什麼樣兒了?」所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而此刻,應該叫皇妃不急,急死公主,碩妃聰明一世,卻唯有一件事情讓她始終遺憾,那便是生了個即不聰明也不太會討人喜歡的二公主。
二公主南宮瓏空有一幅好皮囊,但個性卻實在讓人無法苟同,刁蠻任性不說,還蠢鈍如豬,若不是有個心機深沉,老謀深算的碩妃護在她身前為她披荊斬棘,在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只怕她早就骨頭都不剩了。
不過,南宮瓏對此卻不以為然,甚至,還會因為有個寵冠後宮的母親而變本加厲地『欺負』著她的兄弟姐妹們,一如現在,明明該閉嘴的,可她,還是不知死活將憋了半天的話,大喇喇地說了出來。
剛剛做了假好人,這會子卻偏偏讓女兒拆了台,碩妃怒極,當時便沉下臉喝道:「瓏兒,她是你皇姐,母妃不許你對皇姐這般無禮。」
南宮瓏雖不明白母親為何對自己如此嚴厲,但,她始終堅信母親的話永遠是對的,是以,縱然萬般不爽,卻依然乖巧地低下了頭,囁嚅道:「母妃教訓的是,瓏兒知錯了。」
見狀,碩妃面色稍緩,越皇卻對她的行為大加讚賞:「愛妃,你如此深明大義,不枉朕疼你一番。」
「應該的,瓏兒畢竟是公主,言行舉止都代表著皇家風範,臣妾必須對她嚴律以待,否則,會叫別人看了咱大越皇室的笑話。」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仿若整個凰宮只有南宮瓏才是大越的公主,而南宮霓這個皇后所出的嫡長公主,僅僅只是個笑話罷了。
似是聽不懂碩妃的明褒暗貶,越皇只是附和著笑道:「說得好。」
軟軟一笑,碩妃眸光柔柔,又道:「皇上莫要怪瓏兒心直口快才好,她只是擔心臣妾。」
「不怪,她這般孝順,朕高興還來不及。」
「謝皇上。」
軟玉溫香抱滿懷,越皇的心又飄了,一邊盯著碩妃潔白的嫩頸,一邊心猿意馬地道:「那麼,便依碩妃的意思,罰大公主到佛堂面壁一個月,再抄經一千篇,靜靜她的心,也能收收她的性,好好學學日後該如何為人處世。」
「皇上聖明!」
皇上聖明,好一個皇上聖明!
那一刻,南宮霓真想大笑三聲,但到底還是生生壓在了心底裡。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總有一日,她會親手揭開這對母女的陰謀,到那時,她今時所受的委屈,定要百倍向她討要回來。
「姐姐,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依在越皇的懷中,碩妃笑得得意,皇后有苦說不出,只能委屈地瞅向越皇,只可惜,此刻,那人的眼中,除了那妖一般的女子,再無其它。皇后默然,眼中的希冀再度飛散,只餘空洞洞的失落,靡靡不散。那樣眼神,南宮霓看了太多次,於心不忍,卻仍只能卑躬屈膝。
恨,卻只為母親的癡情所恨。
她前世愛錯了人,可母親又何嘗不是嫁錯了君,如果,她的夫君不是真龍天子,如果,她的身份只是一介婦孺,或者,她也能幸福一生。只是現在,她的幸福,只能靠美色與手段來維繫,這樣的悲哀,便是整個凰宮的悲哀,也是她大越嫡長公主的悲哀。
要想改變命運,不僅僅只是報仇血恨,或者,就應該釜底抽薪,徹底改變越國的一切。
有了方向,便不再迷茫,有了目標,便不再彷徨。
終於,南宮霓不卑不亢地站了起來,卻不看越皇的眼,只冷冷道:「謝父皇,不殺之恩。」
一句不殺,已是道盡了心頭委屈。
明哲保身之道,唯有韜光養晦,不出頭,不爭鋒,不頂嘴,不驕傲,甚至不可以說委屈。縱然如此,但她依然堅信,這樣的日子她絕不會過太久……
那一夜,南宮霓滿手是傷地搬入了佛堂。
那一夜,越皇到底還是歇在了皇后的紫宸宮裡。至於西華宮那邊,據聞,碩妃娘娘的寢宮裡,紅燭燃了一夜,似是整夜未熄。
父皇啊父皇,您到底還是個愛『美』之人,一個傷了胸的女人,如何還能入得了你的眼?
抿唇,南宮霓冷冷一笑。
一切,才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