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后妃之爭 文 / 水夜子
凰宮,朝陽殿內。
越帝正一臉青黑地喝斥著跪在中央的南宮霓:「朕平日那般寵你,只因你知書達理,是個凡事知輕重的孩子。可今日,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麼?身為大公主,你本該以身作責,讓弟弟妹妹們都尊你敬你,可現在,你把碩妃傷成這樣,太醫說日後還有可能會留下疤痕,你,你,你……真是氣死朕了。」
「父皇,兒臣不是故意的。」
柔柔的聲線,惶惶的小臉,南宮霓輔一出口,便淚如雨下。哭鼻子抹淚兒這種事,一直都是她的拿手好戲,只不過,前世她愛哭是天性,而這輩子,愛哭不過是手段而已,既是犯下如此『大錯』,不做做樣子,如何能過關?
到底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越帝雖然不悅,但也並未過份嚴厲,只又喝道:「你若是故意的,朕還能饒了你?」
「父皇,兒臣知錯了,您就原諒兒臣這一次吧?嗚嗚……」
舉袖試淚,故意露出自己那雙傷痕纍纍的手臂,南宮霓哭得傷心,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兒,卻一直在怯怯地瞅著自己的父皇。在宮裡,皇帝便是天,而現在,她便要利用這片天,除掉自己早就想除掉,卻一直沒能力除掉的人。
自御花園回來,越皇整顆心都吊在了碩妃林百合的身上,見她雪嫩的胸脯被傷成那樣,越皇盛怒難擋,未及思考便喚了南宮霓前來訓斥。此番,愕然又見到南宮霓手上那些錯綜複雜的傷口,越皇的心中,頓時便泛起陣陣愧疚之意。
可碩妃已哭腫了雙眼,他又不能明著偏私,只能佯裝盛怒,繼續吼道:「你,你……你自己說朕該如何罰你?」
一直忍著沒為南宮霓求情的皇后,在看清她手臂上的傷痕時,終於崩潰了。她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何時曾受過這樣的傷?雖然只是雙臂,可女兒畢竟還是待嫁之身,萬一留下傷痕,那可如何是好?
顧不上規矩,也顧不上其它,皇后奔蹌而來,流著淚將南宮霓攬入懷中,抽泣道:「皇上,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疏於管教,才致霓兒犯下這等大錯,皇上要罰就罰臣妾吧,不要再責怪霓兒了,她也受傷了不是嗎?還是因為要護著碩妃妹妹和二公主才受的傷,就念在她知錯能改的份上,皇上您就饒了她這一回吧!啊?」
「皇后,這時候你豈能護短?」
想要寬恕自己的女兒,又怕撫不平愛妃的怒氣,想要順了愛妃的心意,又怕委屈了自己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越皇此刻亦是左右為難,一張臉,更是愁成了一團,舒都舒展不開。
聞聲,皇后淚奔不止,拉起南宮霓的雙手便要給越皇看個清楚:「皇上,霓兒也受傷了啊?您看看她的手,都傷成這樣了,還要如何罰她碩妃妹妹才能解氣?若是皇上真要罰,那就讓臣妾代霓兒受罰吧!皇上,皇上……」
懶懶依在香妃榻上,碩妃的眸中,陰氣沉沉,就連說出來的話,也透著一股子尖酸刻薄的味道:「姐姐,您就別再哭了,皇上也沒有說過要重罰大公主啊!您這樣哭,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妹妹我欺負姐姐了呢。」
二十年前,她們爭男人,可是,林妙竹做了皇后,可她,卻只做了皇妃;十五年前,她們爭的是皇子,可是,林妙竹生了大公主,而她,卻也只生了個二公主;十年前,她們爭的是後位,可是,林妙竹依然母儀天下,她卻只能被稱一聲碩妃。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
她竟是從未爭過眼前這個女人,雖然,人人都知碩妃寵冠後宮,可那有何用?她縱然能日日守著這個男人耳鬢廝磨,可她到底還只是一個『妾』,只有榮登後座,她才算是真正的贏。多想贏她一場,多想換上那一身鳳袍,只可惜……
「百合,算姐姐我求你了,霓兒她千錯萬錯,到最後還是捨身護在了你的身前,你就不能放她一馬嗎?」
幾十年姐妹情,到頭來,她卻要以一國之母的身份,半跪在地上求她。這等屈辱,對皇后來說又何嘗不是難以忍受?可是,皇后又如何,母儀天下又如何?得不到丈夫的歡心,她亦不過只是一幅空架子,唬得了外人,唬不了自己。
曾幾何時,皇后也想過要放下這一切,可是,如若她不是越國的皇后,她的子女,最終又將落得如何下場?她不狠毒,但也不想太善良,因為,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善良,便意味著死亡。
她不想死,更不想自己的兒女因自己的軟弱而死,是以,縱然萬般痛苦,縱然千般委屈,她亦死死撐在此處。只為自己的一雙兒女,能在她的羽翼下,尋得一絲半點的溫暖與庇護。
「姐姐這是說的什麼話?是皇上要罰大公主,又不是妹妹要罰。」
碩妃的眼神那麼冷,冷到讓皇后心裡都結了一層冰,她無助地回頭,轉眸望向自己的丈夫,心痛地問:「皇上,您真的要罰霓兒麼?」
「皇后,朕……」
同床共枕二十年,越皇雖不寵愛皇后,卻也很喜歡她的溫良賢淑,而今,眼看她被逼到了這個份上,越皇的心頭,亦是有些不忍。只是,說好了要給碩妃一個交待,若是就這般不了了之,他日後又該如何面對碩妃?
「母后,別再說了,是女兒不好,女兒該罰。」搖頭看著皇后,南宮霓是流著淚說完這些話的,那一臉的哀傷,那一臉的委屈,任是誰看了都會不忍。
三分乖巧,三分坦蕩,還有三分的隱忍,伴著那十一分的委屈的,南宮霓美眸微轉,又哀哀瞅向越皇,忍淚道:「父皇,您罰吧!女兒什麼都認了。」
越皇緊握的雙手,不自覺地鬆了開來,似乎有心原諒,豈料,他伸出的雙手尚不及觸到南宮霓的衣袖。身後,竟是又有反對的聲音傳來。
「父皇,您該不會想包庇皇姐吧?皇姐是受傷了?可若不是她弄來那個什麼烈梟,又怎會誤傷這麼多人?所以,就算皇姐罪不至死,至少也該受點懲罰的,如若不然,就算是母妃大度不計較這些,宮人太監們也會有話說,畢竟,傷的可不止這殿中幾個人。」
一句罪不至死,南宮霓的臉當即便沉了下來,一切都在掌握,唯有這對惡毒母女的心,她似乎是把她們想得太過『善良』了一點。不過是弄了只雕兒嚇了嚇她們,居然就『罪不至死』了,想當然爾,如若自己再下手狠一點,萬一弄不死她們,到時候,死的那個,便會是自己。
比狠,她前世不如人,但卻『被迫』學到了不少好手段。而今,想來也是該學以致用的時候了,怪只怪,這對母女太貪心,佔了父皇的寵愛,還想霸佔了她們母女的身份。前世,她沒有能力護著自己與母后,但今生,她只會比別人更冷,更毒,更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還之!
「皇上,雖然臣妾也不想責罰大公主,可瓏兒說的也有道理,此事,宮人太監們還是其次,可那些巡宮侍衛們也是看到了的,若是就此作罷,恐會惹人非議。要不然,皇上您就隨便罰罰算了,畢竟,家醜不可外揚,若是罰的太重,恐是有損大公主的聲譽。」碩妃字字璣珠,句句煽情,仿若她是多麼的仁愛心慈,善解人意。
「愛妃,是霓兒衝撞到了你,要怎麼罰,你自己說吧!朕都依你。」
南宮霓跪於殿中,低垂的眉眼,始終不曾正眼看過前方塌上的女子。這個女人的用心,她早已看透,只是,一直以來,南宮霓始終堅信一點,父皇是愛她的,雖然他與母后沒有什麼感情,至少,對她的感覺是真實的,是真正疼她,愛她,寵她,護她的。可是現在,一句朕都依你,卻有若寒冬裡兜頭而下的一桶冷水,澆得她從裡到外,冷了個刺骨寒心。
萬般若浮雲,原來,君臨天下的父皇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在美色面前,什麼理智,什麼親情,什麼仁愛,通通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只剩下僅存的一點點自私,在支配著他的行為與語言。
很失望,她真的對他很失望。
似是讀懂了南宮霓眼底的那一抹失落,碩妃妖嬈一笑,柔柔望向越帝,問:「真的讓臣妾罰?」
「朕金口玉言,豈會有假?」
「那臣妾便代皇上好好教導教導大公主了。」言罷,碩妃原本柔媚的眸底,冷冷閃過一絲殺意,但狠絕之色不過須臾,便淡淡散去。
撫著受傷的胸脯,碩妃忽而緩緩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殿中央跪著的南宮霓,狹長的鳳眸瞇得很長,隱隱透出一絲凌厲,就那麼死死地盯著皇后的眼,仿若兩把尖刀,深深地剜進了她的心。
「就罰大公主到佛堂面壁一個月吧!順便,再替太后抄抄經文,也不至讓皇上您心疼,也不至讓人落了口舌。皇上,您覺得如何?」
一語出,皇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似乎還很感激碩妃的高抬貴手。但,唯有南宮霓這個『過來人』明白,碩妃的真正用意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