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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火腿 文 / 秀才娘子

    臘月二十三,八斤來信,臨安火腿價貴,但均以金華火腿為優市者聞火腿來自清平,皆嗤之以鼻。至臨安數日,問詢者眾,市者鮮。縱降價一成,未有成效,何為?四爺心急,苦無良策。可否找高家大郎商榷?

    文縐縐的措辭,想來是請了別人寫就。

    容娘思想再三,回道:「可找高家大郎商議。但不得借親戚之名,以賴之。若無人買,縱施捨乞丐,不得運回清平。切記,切記。」

    容娘此話,卻是來自於守中一句話。收到八斤來信後,容娘心中鬱悶,想到邱莊頭為此捨了大半年的功夫,孰料世人不予理睬!原本欲借過年之際將這幾十條火腿售賣,同時解了四叔的錢困。不料如此一來,反將自己困了進去!

    她想了許久,料到年後買火腿者更少,便欲將火腿運回清平。許在清平能得個好綵頭也未可知?

    她一心掛念著火腿一事,給守中斟茶之時,茶水溢出,淌於桌上尚不知曉。

    守中不動聲色地接過茶壺,喚人來收拾了桌子,方問道:「為何如此心不在焉?」

    容娘早已醒悟過來,羞赧不已,將心事告之。

    守中微微思忖,繼而言道:「若臨安不能售賣,回清平之後別人會如何看待?」

    容娘一怔,迅即反應過來。

    那麼清平人會說,你家的火腿臨安人都不喜歡,顯然是不地道。我又怎會吃這虧,來買你家不地道的火腿?

    況火腿非大戶人家不能食用。皆因火腿價貴,一條火腿的花費可買一頭大豬呢。金華火腿乃御用之物,自然尊貴無比。待客送禮,火腿皆為良品。但這土生土長的清平火腿。如何去與名聲響亮的金華火腿媲美?

    容娘一時頭疼。

    守中瞥了她一眼,便待出門。

    容娘大急,正欲找個人分擔一下苦處,不料此人如此輕描淡寫幾句,便即撂下。她一時心急,開口喚道:「哎。郎……郎君,你有甚法子,不如告訴我,免得我想得心焦。」

    守中頓住,不滿道:「莫非事事皆需你親力親為麼?事務多了,你可想得過來?邱莊頭行事很好,你只管著賬目,他們自去做事,這才是統帥所為。你既然將此事交與四叔與八斤,自然由他們想法子。他們遠在臨安。你胡思亂想,又有何用?」

    統帥?

    容娘咬唇,暗道,我可不是什麼統帥,不過是一個內室的婦人罷了。

    然而這個婦人終究聽了守中的話,告訴八斤。他想任何法子皆可,只不許回來尋退路。

    給八斤回完信,容娘終究心裡忐忑,心心唸唸的皆是那火腿之事。因想著臨安人說金華火腿如何如何,容娘念頭一動,遂去廚房交代兩位大娘晚間做幾樣火腿菜餚。

    衛大娘看見她,自然歡喜。又叫她莫常往廚房裡來,此處煙霧大,污穢重。若有事,叫小環來傳也是一樣的。

    容娘詫異。往日也是常來的,為何如今不可?

    那邊宋婆子心領神會地笑了。

    衛大娘不待容娘問話,便將她推了出去。

    容娘不得要領,自廚房出來便問小環乳娘何意。小環嬉笑,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容娘不停尚好。一聽只羞得臉頰緋紅,直沒地方躲去。

    好不容易有一下午的空閒時光,靖哥兒也睡了,守中白日照常是不在家中的。容娘瞌睡了一小會兒,也不知小環在做甚,探頭在一個梨花木大櫃子裡頭翻來覆去的搗騰。

    容娘百無聊賴,便過去看她作甚。

    原來是徐夫人與那邊張夫人打發她的嫁妝。因這些日子事務繁忙,沒來得急收拾,叫小環盡數收在此處了。

    小環起身,取出一個黑漆象牙雕芍葯妝奩匣子,叫容娘查看一番。

    容娘瞧著眼生,不免心底疑惑。清平親戚並不多,便是那日大哥的昔日同僚來了一些,也沒有哪個送這個妝奩匣子的啊。

    何況,這個匣子一看便知,定非凡物。

    容娘打開一看,不由有些怔愣。

    卻是一整套的羊脂白玉首飾!

    雨滴樣式的耳墜,玉蘭花簪子,插梳,玉珮,玉環授,手鐲,珠花等等。

    齊齊整整的一套,鋪在大紅的錦緞上,膩白溫潤,晶瑩剔透。如此成色,便是婆婆那裡,也沒有見過。說它價值萬金,恐絲毫不為過。

    容娘將妝奩擱在桌上,喚了小環過來,靜靜地看著她,並不言語。

    小環眼光閃爍,十分不自在。

    「是……是小郡王叫人帶給娘子的。」

    小環抬眼,見容娘臉色不豫,忙忙道:「小郡王說,娘子沒有兄長在旁,便當是兄長與娘子添妝的。若娘子嫌棄,將它扔了便是。」

    容娘有些恍惚,那個遊戲人間的郎君,如今已是氣宇軒昂的將才。而往昔的杏花春雨,卻年復一年,照舊花紅柳綠,春鶯嬌啼。

    桃花依舊,人面不再。

    是兄長麼?

    他在她的心中便如一個兄長那般可堪信任、依賴。縱流水無情,落花的芬芳,誰人不曉?

    容娘回頭,吩咐小環將妝奩匣子好生收了,再不必取出來。

    這幾日日頭甚好,暖融融的,全然沒有冬日的冷冽。玉娘子牽著靖哥兒過來,纏著容娘一處玩鞬子。容娘這些日子忙壞了,許久不曾如此輕鬆,便欣然同意。

    容娘與玉娘花樣多,看得小環果兒幾個眼花繚亂。靖哥兒也歡喜不已,兩隻小短腿兒一蹦一蹦的,躍躍欲試。

    幾人歡聲笑語,聲響許是大了些,引得外頭小跨院裡的惠娘都過來了。

    玉娘要惠娘一塊兒踢,惠娘只笑,娓娓勸道:「你踢也便罷了,怎麼叫容娘子也跟著一塊兒呢?她如今可是你的嫂嫂了,將軍為人持重,可莫叫容娘子為難。」

    什麼叫將軍為人持重,莫叫自己為難?

    容娘略加思忖,曉得惠娘勸誡之意,是讓自己顧著大哥身份,莫失了穩重。

    她心中有些異樣,卻仍停了動作,只叫玉娘幾個玩耍。

    那邊老夫人聽到此話,便對徐夫人道:「你瞧瞧,容娘還是小了些,不懂事。你也教教她,若是上了身,叫她蹦躂幾下,給跳脫了可怎生是好?過得一年,還是給大郎討個大些的服侍才好。」

    徐夫人想著到時容娘不定有了身子,討個小婦服侍大郎也未為不可,便應了。

    晚間用飯時,容娘特地盛了一碗火腿冬筍湯與鄧氏,請她品嚐。鄧氏笑著嘗了,說與金華火腿味道相差無幾。

    容娘放下心來,一心等著八斤的消息。

    待到臘魚二十八,四叔歸來,說臘貨所剩無幾,火腿悉數賣了。

    容娘驚喜,便問四叔使的甚麼法子。

    六郎在旁,皺了眉頭道:「甚麼法子,不是你叫八斤施捨乞丐麼?他施了三日,全臨安都曉得了。」

    八斤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將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八斤久思無果,去找高大郎。因著金華火腿的名聲太顯,高大郎也沒有甚好法子。他倒是願意收了這些火腿,左右年節下需要送禮。但八斤聽了容娘之話,執意不肯要他這個人情。

    想來想去,八斤走了歪路,說服四爺,施捨乞丐。四爺也無法子,只得任他施為。

    八斤請了婆娘,一日一隻火腿,當街熬了一大鍋濃濃的火腿湯,配之以冬筍、豆腐、蕈子之類,香飄十里。

    不單乞丐,便是聞訊趕來的市井人士,只需端了碗來,人各一份,鍋淨為止。

    「每日清晨,排的隊伍直看不到盡頭,不過半個時辰,一鍋湯便施捨乾淨。還有人咂著嘴,說不夠盡興。隔日天剛亮,便有人趁早趕來排隊了。」

    八斤兩眼亮晶晶地,十分得意。

    三日施捨火腿湯,史無前例。

    有來問詢的,發現火腿色澤味道與金華火腿並無甚差別,價錢上反低了兩成,漸漸的,買者增多。到了後頭,卻是早早收攤,沒有貨了。

    容娘啞然,不想類似賭氣的一句話,倒叫八斤撿了現成。然想到自家的火腿在價錢上還是吃了虧,容娘便有些不甘。

    八斤眨著眼睛,神神秘秘道:「金華火腿是上貢之物,佔了先機,咱們比不得。在聲望上,咱的火腿只要得個第二,第三,也很有賺頭了。那些高門大戶咱不盼,臨安百來萬人口,可不能人人吃那金華火腿吧,咱做著中間那一層人也就夠了。」

    這句話大有文章,容娘想了一想,也得承認此話不差。

    她心裡頭卻有些疑問,八斤初到臨安,雖他性子機敏,卻怎麼也想不到能行此決斷果敢之事!膽量、機智、歷練,缺一不可啊!八斤哪裡來的歷練?

    何況,後頭這句話,八斤這個外地人又如何能摸得如此透徹?

    背了人,容娘叫小環去問八斤,到底是何人指點他行此計策。

    一時小環回來,先看了她的臉色,方回稟道:「是那高九郎。」

    容娘垂首,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心裡原猜到是他,高大郎為人端方,不會行此取巧之事。只有他,心竅原比別個多,又敢於釜底抽薪,此事非他莫屬。

    「八斤是在高家大郎處遇到九郎的,是九郎自己來問八斤。八斤忍不住,便說了。後來六郎曉得,很是生氣,還將八斤罵了一通。說若是八斤再去找那高九郎,便叫八斤滾回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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