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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伴 文 / 秀才娘子

    紹興十二年九月初二,蘆州府合肥縣知縣上報:「徐守中已被黜之身,不唯唯自省,反出入邊境之地,參與剿匪機要。其人獨斷擅專,竟奪權以使將士五百,草率攻敵,以致匪眾逃竄,後燒燬民居十餘戶,弒民數十,弒兵數十。此等為一己之私,篡權禍民之人,實應處以重刑,收之監牢,方能正世間風氣,壓蠢蠢欲動之反心。」

    紹興府知府亦上奏道:「平民徐守中,自被黜之日起,不甘安居,四處流竄,徒交匪類。紹興十一年,轄內清平縣之秋稅,押解入府途中被劫。久查未果,忽一日見徐守中叔父徐進之以官銀市之,遂查其宅,獲官銀一千餘兩。徐叔父供認不諱,遂查徐守中宅,雖官銀未見,但見紹興府手繪輿圖數張,河川徑要,皆歷歷在目。徐守中乃一介草民,私制輿圖,其用心實為可疑。」

    一樁樁事務,平亂、稅賦、軍務,皆涉及朝廷敏感機要,兼之徐守中前事太過轟動,又與左僕射乃姻親,朝中頓時嘩然。

    御史台樸中丞上前一步,借原左武大夫合肥防禦使徐守中之事,以剛正之詞彈劾鄧僕射,稱其私心窩藏,不顧朝廷法度與決議,包庇徐守中擅自出兵之舉。如今徐守中諸罪並行,左僕射難免有失察之職。

    官家聽奏,兩道臥蠶眉一皺,十分不悅。

    「鄧愛卿,徐守中是你的姻親,當日你一力為他承擔,如今可有何話可說?」

    左僕射出列回奏道:「其餘事體臣無話可說,然輿圖之事,不獨臣知曉,便是兵部亦有存檔。徐守中一片赤膽忠心,雖為庶民,日日不忘報國之心。因朝廷南渡之後,南方諸路,輿圖欠精。徐守中以腳量之,每每制得,便傳與臣,臣著兵部勘校存檔,以資他日考校。輿圖之事,如此而已。」

    兵部侍郎出列,以佐事實。

    左僕射之話,避開一應糾結未定之事,只將輿圖一事加以說明。於此硝煙漸起之際,他偏贊守中赤心忠誠。此舉更顯僕射磊落坦蕩之心。一時眾臣默然。

    因左僕射全然不提他事。御史中丞也不好說得。

    官家思忖一時。便問右僕射之見。

    右僕射奏道:「既然罪行未定,不如押解回京,讓刑部細細審之,再行決議。」

    官家深以為然。遂命各司其職。

    孰料九月初十,前往合肥剿匪的小郡王趙東樓飛馬回京。他一身戎裝,煞氣凜然,於朝堂之上奉上匪人之首數枚,許是用了甚藥材,匪首猙獰可怖,有雙眼圓瞪者,其狠厲之色可見。

    眾臣紛紛掩面,官家皺眉。道:「三郎,你辛苦了,收起來吧。」

    東樓卻道:「袁大頭等匪人,禍害一方。此次若非恰逢徐守中為其義妹尋親至此,助我一臂之力。將匪眾剷除,合肥各鎮,恐受其禍害之日久矣。」

    言罷,東樓將兩年以來,袁大頭此撥匪人對地方的燒殺劫掠一一道來。眾臣停之,方曉匪人竟將朝廷治所,變為他的附庸之處。商農之戶,竟倣傚朝廷向他納稅,實膽大妄為!

    官家氣得短髭直抖,怒道:「如此賊子,何敢猖狂至此!」

    九月十六,刑部上奏,官銀被劫一事,並無其事,倒牽出另一樁事情來。徐守中與去歲十月與臥龍崗匪人相遇,將一眾匪人勸誡解散,不服之徒捆綁交紹興府收押,刀槍器械亦收繳庫中。然此回刑部查案之時,竟然發現臥龍崗匪人之刀槍,乃清平縣器械庫內所出!至於其叔父之官銀之事,還有待查證。

    刀槍器械,乃軍中利器,如何被匪人所用?清平縣因與臨安甚近,所設器械庫,乃為臨安之防禦所做準備。

    官家大怒!

    各涉事人等,聞聽之後,大汗淋漓,惶惶不可終日。

    樸中丞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窺了窺右僕射,卻見右僕射眼觀鼻,鼻觀心,正收心養性。他心中暗罵一聲奸猾,上前奏道:「徐守中其人,狡詐無比,貪婪成性。其家奴,不顧朝廷律令,在清平縣劃地造房,圖謀巨利,此事實也。」

    他身後御史劉監察卻出列奏道:「徐守中家中僅有良田三百畝,並非大富大貴之戶。其廊房之事,亦是在朝廷律令頒布之前所為,故並非罔顧朝廷律令。下官與翰林院徐編修相熟,徐編修尚在臨安賃房而居,想來巨利之說,並不可靠。」

    樸中丞欲待辯駁,劉監察卻道:「下官今日卻欲參中丞一回。中丞於~月~日~時流連於妓館繪春樓,狎妓取樂,罔顧」謁禁」之令,有辱朝廷官員聲名。再者,中丞大人前歲失怙,竟瞞而不報,直至吏部考績,升職過後,方且回鄉丁憂。請問中丞大人,孝悌何在?又置朝廷法度於何地?」

    樸中丞雙腿一軟,竟然倒地。他自詡此番行事,安全無虞。不料己方準備如此隱秘,對方竟然胸有成竹,步步為營,己方的幾個重要人物竟然一一反口,卻讓自己深陷其中!

    九月十八,各樣人等,紛紛處責。小郡王剿匪有功,部下亦論功行賞。徐守中一介平民,剿匪有功,賞銀一百兩,賞田二百畝,賜官翊麾校尉。

    翊麾校尉,從七品,階官也。未有實缺,既是虛職。

    新任的從七品翊麾校尉在哪裡呢?

    從合肥往南,坎坷的官道上,一輛驢車慢慢悠悠,似是閒庭信步般,走一步,歇一步,吃兩口路邊的青草,喝一口渠中的清水。趕路的車伕也不揮鞭,懶懶洋洋的隨著驢車的晃蕩打著瞌睡。

    驢車的前後各有馬兩匹,馬上是百無聊賴的合肥縣衙吏,他四人奉了上頭之令,將車上的人解往臨安。王觀察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看看前方隱隱有市鎮,心道,終於可以歇息一會兒了。這一路,卻是比任何一次押解都要閒,都要無聊。皆因車中之人。是小郡王千叮萬囑要好好侍候的人,不得有些許怠慢。

    哪有如此押解犯人的?

    王觀察鬱鬱,催馬前行。

    前方有皂衣衙吏來迎,王觀察一振,以為事情有變。不料來人與他耳語幾聲,王觀察張大嘴巴,卻忘了閉上。半響,他回頭朝那幾個兄弟揮手道:「回吧!」

    王觀察來到驢車前面,哈腰道:「徐大人,小人差使已了。這便回去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車伕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看。十分不解。裡頭卻道:「王觀察好走,到合肥縣時還請將我那兩個僕人放出來。」

    王觀察一激靈,馬鞭一揮,踏踏去了。

    車中有一個清冽的女聲響起:「大哥。可是無事了?」

    「嗯,你可放心了。」醇厚的男聲隱藏笑意,正是徐守中。

    容娘輕輕的揭起車簾,外頭鬱鬱蔥蔥,微風吹拂,正是涼爽宜人。她回頭瞧了徐守中一眼,後者正靠在厚厚的褥子上,神態閒適,狹長的雙目瞇著。卻是在看她。

    容娘臉上一燙,便側臉去瞧車外。

    天色漸晚,守中決定在鎮上落腳。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十分落魄,房舍矮小,被褥粗糙。也不提供伙食。好在店家甚是熱情,一應要求,盡皆答應。

    容娘稍稍收拾了一下,便來到廚房。店家應她的要求買了一條魚,兩樣菜蔬,幾顆雞蛋是店家給的。容娘先將藥煎好,方才洗菜做飯。

    旅途勞頓,容娘做了菜羹魚湯,蒸了蛋,涼拌茭白。她留了一大碗飯菜與車伕,便借了店家托盤,將余剩的飯食端往守中處。守中大約是沐浴一番,長髮尚且垂在身後,一身靛藍直綴,竟然也有一番風姿!

    容娘放下托盤,取了帕子,替守中抹發。這些日子皆是如此,他傷勢未癒,自己勉強沐浴,擦乾頭髮這類事情,皆是交與容娘。

    守中身上的男子氣息太過濃郁,容娘有些許的分心,手頭動作漸漸緩了下來。

    守中的脊背僵了一僵,須臾,他沉聲道:「過來。」

    容娘詫異,不知何事,只得將髮絲放下,繞了過去。誰料她不過繞到守中身側,一隻大手便將她撈了過去。

    她的腰細,不過盈盈一握,他心裡頭長歎,兩隻握慣刀槍的手卻將那條小蠻腰緊緊握了,那雙小獸般清澈的眼睛卻垂了下去,只看得見她耳畔的一抹潮紅。

    他心中一漾,伸手輕輕將她的小臉抬起。小娘子羞澀,欲轉過臉去,然他的手那般有力,自然逆轉不過。

    「大哥!」雖是嗔怪,卻如呢喃。嬌艷的粉唇那般潤澤,竟似勾人心魄!

    婢女們依次端上菜餚來,滿滿當當便擺滿了一桌子。有涼菜四品:酸甜黃瓜,川汁鴨掌,醬汁鴨肫,涼拌豆生。黃瓜翠綠,豆生嫩黃,醬菜透亮,四樣涼菜便生生讓人口舌生津。

    娥娘眼睛閃過得色,道:「玉娘不知。那豐樂樓的橙釀蟹必取黃熟帶頂大橙子,截頂去瓤,留少許汁液,再將蟹肉、蟹黃、蟹油釀入橙盅,裝入小甑,以酒、水、醋蒸熟,拌些許鹽,氣味…,誒,鮮香使人醉呢!」

    玉娘聞聽,十分嚮往,便追問洗手蟹的由來。

    「洗手蟹,便是將生蟹剁碎,以麻油先熬熟,待冷卻,並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末、水姜、胡椒俱為末,再加蔥、鹽、醋共十味,入蟹內拌勻,即可食用。」

    婉娘歎了口氣,撥了撥面前的油炸螃蟹:「容娘手藝甚好,只是可惜了這螃蟹哩!」

    玉娘聽了半日臨安美食,再看看容娘做的菜餚,還是覺得眼前的美食親切些,遂夾了筷蹄膀,吃過方道:「阿姐做的菜甚美味哩。五姐說的好臨安菜,哪日做了來給玉娘嘗嘗可好?我饞著呢。」

    一句話堵住了娥娘,她哪會做甚臨安菜,向來便嫌棄那廚房油污之地,連進都不進去的哩。

    「卻是作料難尋,有機會便做與玉娘嘗嘗。」娥娘的臉上便有些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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