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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嫌疑 文 / 秀才娘子

    小環見大郎出去,方才輕輕進來。床頭的方凳上,藍花粗碗是空的。小環欣喜道:「小娘子,你能進食了?」

    床上側身向裡的容娘卻一動不動,小環不以為忤。容娘這些日子睡眠很淺,些許聲響便會被驚醒,她諒此時容娘並未睡著,大郎才剛出門呢!

    「還是大郎有辦法!小娘子,大郎如何讓你進食的?」小環傾身去瞧容娘。

    容娘卻將被子一蒙,整個腦袋掩進薄被裡頭,只留一枕如雲般的青絲。

    卻叫她如何說?從不知他竟然有如此手段,滿腔滿嘴都是他的味道,叫她如何開口?唇上兀自腫痛,連舌頭都被他……。

    他怎可如此,怎可如此輕薄於她!

    縱是六郎,也從未如此,——親密無間到如此地步!

    容娘心中隱隱作痛,為不得不切斷的過去,為滾滾而來不可抗拒的來日!

    小環有些擔心,伸出手去摸容娘的額頭,不由一驚,小娘子的額頭竟然有些發燙,汗津津的。

    「小娘子,你怎的燙起來了?我去叫四喜請郎中來給你瞧瞧。」小環急急忙忙的便要起身,容娘將被子一掀,悶悶道:「灌的。」

    小環愕然:「甚麼?」

    容娘狠狠道:「灌的。」

    小環愣怔了一時,方才領悟到容娘的意思,原來大郎卻是將一碗白粥灌了進去!呵,還道大郎有甚好法子,原來不過是用蠻力!怎的小娘子卻不嘔了呢?小環捂嘴而笑,她正待詢問,外頭煮飯婆子卻來喊她,說是藥煎好了。

    小環將藥端進來,稍稍晾了一會兒,便喚容娘起來吃藥。容娘懶懶的不想起身,小環打趣道:「不如仍叫大郎來灌?」

    容娘又氣又羞,只得勉強起來。將藥一口一口抿了。過了一時,小環見容娘並未吐出來,心中才舒了一口氣。如此看來,小娘子當可慢慢好起來了。再不好,這一院子的人都不得好日子過啊!

    原來容娘被嚇著了,不敢入睡。一不小心睡著,定會被噩夢驚醒,那般厲聲叫嚷,若是半夜,直嚇得人寒毛倒豎。

    「如此大郎該能好生睡上一覺了。他這些日子每晚都要來瞧幾回。也太操勞了些。他舊傷復發。又添新傷,郎中囑咐不得操勞呢!」

    容娘一驚:「你說甚麼,大哥晚上過來?你,你怎地如此糊塗!男女授受不親。你也不知避諱些!」

    原來那個夢中的聲音竟然是大哥的麼?她早該想到,早該想到……!

    夢中總是手腳被縛,無法動彈。無數死屍筆挺僵直,張牙舞爪的朝她逼來,臉上帶著那般猙獰的笑!她心急如焚,卻無法動彈之際,總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輕語,背上有一隻大手撫過,粗糲。卻溫暖。

    「小娘子每每夢魘,如何都喚不醒。定要大郎來,方能鎮住那些惡鬼。不然,大家都別睡了,一屋子的傷患呢!再者。有甚麼好避諱的。老夫人打發小娘子千里迢迢從清平過來,不就是為了讓你照顧大郎麼,如今不過是倒過來罷了。」

    一屋子的傷患倒也未必,她自己與白甲兩個便是全須全尾,並無損及絲毫。小娘子也只是被那匪人踹了一腳,胸前痛了幾日自然無事。陳使臣背上卻是實實的被砍了一刀,四喜說皮肉綻開,郎中用牛鬃縫合了,將養些日子便會長出新肉來。偏偏他心存愧疚,每每小娘子一叫,他便面色蒼白,垂頭喪氣,看了讓人憐惜。

    「四喜說大郎傷的最重呢!舊傷裂開了,新傷也不輕。小娘子那日怎地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大郎便是無傷,也被小娘子打出傷來了。小娘子下手那般狠,也不瞧……!」

    「小環,我想爹娘了。」

    小環正自喋喋不休,忽地聽到小娘子輕輕道。小環鼻子一酸,抱了容娘泣道:「我也想……。」

    兩個無父無母之人傷在了一處,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然而日子便如那天上的浮雲一般,不緊不慢,總是要過去的。容娘一日好似一日,雖不喜葷腥,素菜淡飯,飲食倒與平時無異了。便是晚上夢魘,她似乎便有了意識一般,手腳抽搐一陣,也能醒來。不再如往日那般驚天動地。

    趙東樓本應拔營離開,但這裡的幾個人,尤其是守中,不宜移動。他擔心這一行人的安危,索性上奏說餘匪未除,地方尚需安定,便留在此處。

    日日新鮮菜蔬果肉,從不間歇的送了過來。但凡他看到的新奇吃食,自己不吃,也是要叫送往這邊來的。他只盼著哪樣物事能入了她的眼,吃上一口便好。聽聞容娘能進些食了,他心中輕快,臉上也帶了些許笑意,旁邊的副將也敢說幾句笑話了。

    陳泰進來,手中捧著一個小小紙筒,說有左相來信,那是信鴿所送。趙東樓有些詫異,信手接過展開,一讀之下,他的兩道劍眉便蹙在了一處。他想了想,提腳便往外走。

    蔡指揮正往這邊而來,他一眼瞧見小郡王匆匆走來,不由笑道:「小郡王可是要去徐將軍處,小人正想去探望一回,不如一起?」

    蔡指揮自上回指揮失誤,被昌明一力挽了敗勢,將城中重新聚集的兩百來匪人全殲,便十分佩服徐守中。何況守中神威,以重傷之軀殺了八人,其中還包括那個神龍不見首尾的匪首袁大頭。於是,他每每呼守中為將軍,不肯再以郎君稱之。

    趙東樓笑道:「今日卻是不行。我欲與徐將軍好生下一盤棋。若你在,定然做不到觀棋不語,改日得了好酒,再一處吃酒去。」

    小郡王如此平易近人,蔡指揮大感得遇伯樂,自然應允。

    守中正在換藥,腰背兩處刀傷並不甚厲害,要緊的仍然是那處舊傷,如今迸裂,竟是比過往更難醫治。軍中的郎中算是見多識廣,見了這處箭傷也是連連搖頭,勉強縫了,又囑咐萬萬不得再次拉扯,否則恐傷口難愈,以致有性命之憂。

    趙東樓聽見,想著適才收到的消息,心裡不由一沉。然他們圖謀已久,自然不能因為心中有些許波動便停滯不前。待郎中收拾乾淨,東樓便將消息告與守中。

    守中聽了便沉默不語,須臾,問道:「我家人可好?」

    東樓答道:「如今他們只捉了三爺與守惟,並不曾動府上。」

    守中臉色一緩,便與東樓細細商議了半日。及至午時,東樓竟連午飯都未用,匆匆去了。

    容娘正百無聊賴,小環匆匆趕來,說是大郎要她去一趟。容娘訝異,心中有百個不願,卻不得不去。這些日子大郎只偶爾來看一回,那日之舉,竟似夢中一般虛幻。容娘倒樂意如此,只不知大哥今日喚她何事。

    大郎臉色比容娘初來草廟鎮時更差,他坐在堂前的交椅上,坐姿挺拔,仍如往日一般。他見到容娘出來,倒是仔仔細細看了看。雖臉上未笑,但眼中神色,卻異於往日,——以兄妹之禮相待的日子。

    容娘心中砰砰直跳,勉強福了一福,便靜靜的立在一旁。

    「可好了?」

    「是。」

    靜默。

    容娘忐忑的站在那裡,不知大郎何意。

    大郎卻有些躊躇,繼而他不由嘲笑自己的游移,都說自己是個閻王,如何今日猶猶豫豫?

    大郎瞧了那個纖細的身影一眼,開口將東樓帶來的消息告與容娘。容娘大驚失色,問道:「家中可好?」

    大郎點點頭,道:「不過被他們查了一回,抓了叔父與守惟。」

    容娘心急,她左思右想,只想快快回清平。然而此事,既然是沖大哥而來,自然並非如此簡單。一念至此,容娘抬頭對大郎道:「大哥要我做甚麼,只管交待便是。」

    大郎定定的瞧著容娘,心中忽而歡喜起來。原來有人可以分擔,竟是如此輕鬆麼?他緩緩的綻開一個笑容,道:「不必擔心,你只需……。」

    容娘楞了一愣,半響方道:「哦。」

    那一日很快到來。容娘正與房內用早飯,忽地聽到外頭鬧鬧哄哄,便知來了。

    她顫抖著將碗放下,輕輕的踅至門後,聽堂屋當中動靜。

    「各位官爺,可是小人犯了甚事,須得如此勞師動眾?」

    「徐守中,廢話少說。你本清平縣人,鬼鬼祟祟來到此處,又與匪人有勾搭。如今知縣大人領你去縣衙問話,快些跟我等走,免得我等動手。」

    容娘一把將房門推開,道:「官爺,我與大哥同行。若有嫌疑,自然我也有。今日我便與大哥同往,去回知縣大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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