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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技巧? 文 / 秀才娘子

    小娘子的姿態無比的僵硬。她扭轉臉,眼瞼低垂,微翹的睫毛長而濃密,便如受驚的蝴蝶一般輕輕顫動。她的額前光潔,側臉的弧線不可思議的柔軟。小巧的鼻翼下,嘴唇微抿。那唇色,便如春日的桃花那般粉紅嬌嫩。

    饒是守中這般硬石心腸的人,也不由得心中一動。然他豈是那等貪圖美色之人,不過一瞬,守中收回視線,道:「不過是路上碰著兩個匪人,一時不慎,小傷而已。此事你莫告訴婆婆與娘,免得她們白擔心。」

    容娘心道,便是街上那般五大三粗的閒漢,遇到大哥也如秋風落葉般,毫不經打。不曉得是哪裡的匪人,恁般厲害,傷的大哥一隻膀子不好動彈?

    她兀自揣測,那邊守中卻道:「往後說話,莫做那小裡小氣樣子!動則羞答答的作甚,毫無大家閨秀的模樣。」

    明明是他賊眼灼灼,反來教訓自己!

    容娘驀地回頭,杏眼圓睜,眼中似氣似惱,道:「大哥若無事,我去了。」

    話畢,容娘氣呼呼的往外走。

    守中卻不急不緩吩咐道:「我明日動身,行囊今日須得備好,多帶幾件換洗衣裳,備五十貫錢。」

    容娘頓住,片刻,只聽她賭氣答道:「我去尋個大家閨秀來與大哥打點行囊。」

    說罷,竟然疾步去了。

    守中啞然,半響,方才輕笑一聲,逕自出門。待晚飯過後,回到房中,桌上包裹赫然在目,守中打開一看,裡頭樣樣物事齊全,正是照他吩咐置辦。

    婢女瑟兒過來稟道:「大郎,水好了。」

    守中應了一聲,親將包裹重又打好,方去沐浴。

    守中走後。府中安靜。城北之事進展十分順利,因對了那些中戶的心思,廊房多是前店後院。那屋子,又是造的兩層,更顯闊綽。如今雖未十分齊備,已經有人來問詢價錢。此事容娘與兩位管事事先已然有了預計,便將話風放了出去:若是提前預定者,價錢尚可少個十來貫。一時又有人來做買賣,買者中竟然有鄉下地主之流,有的是置產。有的是買來給小娘子做嫁妝。形形色色。幾天功夫也賣了幾進廊房。

    這日,容娘算了算賬,賬面上又進了八百餘貫錢,與回頭溝支出之數相等。她不由心中暗歎。真是花錢如流水啊,也不知大哥欲將那回頭溝做甚花樣出來?

    一念至此,容娘不由生出些期盼來,花了恁多錢,若說我要去瞧一瞧,不知大哥可會准許?

    她正遐想間,李元娘卻來了。

    雖容娘與李元娘交往無多,但兩人彼此敬慕。交談之下,竟發現彼此皆不喜那虛偽俗套。於掌家一事,皆以實用為要。一時兩人話語投機,心意相通,大有巧逢知己之感。

    李元娘執意要購買那處宅院,進之不喜。無奈元娘性子執拗。錢又掌在她的手中;兼于氏雖掌事差些,卻深信自家媳婦;故此事竟然叫她辦成了!

    容娘心底由衷欽佩,叔父為人,只憑一時享樂。二郎娶了元娘,實是幸事。

    因那處宅子年月已久,需費些時日修葺。李元娘聽說盧管事的女婿是個木工匠人,卻是來打探行情的。

    容娘聽她口氣,竟是要貨比三家,看誰家要的工錢少些,誰做的活計精工,再行決定請誰來做。容娘心知,元娘如此,一來是性格使然,二來怕也是叔父家裡錢財短缺,不得不精打細算的緣故。

    「二嫂,城北正在造房子,自有一班匠人。各處房屋進展不一,總有幾個匠人閒著。若二嫂不嫌,我便叫盧管事瞧著。若有閒的,便叫他去那處宅子裡做活。想來他另賺幾個工錢,也是肯的。」

    李元娘大喜,她早就聽說城北造房廊的匠人,皆是城裡的好把式,她正愁找不到呢!

    「二嫂也不必擔心工錢,我一併付了,另送一套家什。他日叔父一家搬進去,二嫂莫要這邊的賀禮便是了。」

    容娘一副打趣的口吻,知曉李元娘乃一等要強之人,只望莫傷了她的面子。誰料李元娘卻大大方方的受了,還叫容娘莫要告訴他人。

    「若是如此,我倒省得二三十貫錢。若是阿爹知曉,只恐又來搜刮。便是二郎,我也只告與他,家中未有餘錢,他須得好生賺錢養家才是。」

    李元娘掩嘴輕笑,她雖容貌平淡,卻因了這一份心機而顯得生動活潑。

    容娘有感與元娘的聰慧,她不但善於持家,且又會鞭策郎君勤勉,這樣的娘子真是少見!

    「二嫂好計較,二哥娶了二嫂有福了!」

    李元娘撇撇嘴,不屑地道:「郎君自當養家,如何能糊塗度日?若是郎君不能自立,凡事只靠別個,要遭人瞧不起哩!」

    容娘倒是一愣,想到這些日子二哥做事很有進益,每每一樁事情也很能摸清條理了,原來卻是二嫂督促!

    她的心中卻又泛散開來,想到上回六郎拒絕家中幫他在臨安置辦宅子的事情。六郎是那般堅決,縱是婆婆與娘好話說盡,也不答應。那是,為了自立麼?

    如何大哥用自己賺的錢用的那般天經地義?

    罷了,大哥便不是常人,不能以常理論之。

    自此,元娘時常過這邊府裡來尋容娘說話,有些外頭事情,她反倒比容娘知曉詳細些,比如工匠的工錢,時鮮的菜蔬價錢,街上鋪子裡哪樣綢緞的貴賤,哪家金銀店手藝好壞等等,堪堪一個清平街上的萬事通!

    又到一年乞巧節,徐夫人原打算好好辦一辦。誰料許三娘親自上門,好歹求了兩位夫人,要接容娘與玉娘去她家過節。許三娘未嫁時,便是一等的臉皮厚。喜歡七郎,便送禮物與他。便是被拒,也是笑呵呵的。如今她做了娘,更是死皮賴臉,不達目的不罷休,纏得兩位夫人無奈,只得答應。

    容娘只在一旁看熱鬧。許三娘達成心願,得意地朝容娘一挑眉毛。容娘自然高興,平常鮮少能有名目與三娘相聚,更別提出門了,大哥臨出行還下了禁令呢!

    乞巧節那晚,街上張燈結綵,喜氣洋溢。李家雖門庭不大,好在收拾整齊,僕婦婢女有條不紊,倒很舒適。恰李元娘與許三娘的夫婿李晉乃是堂兄妹。娥娘的夫婿與李晉又是同窗。一時幾人相聚。十分熱鬧。

    玉娘好玩耍,自與許三娘的小姑子在院中嬉戲。

    這幾位娘子,除容娘外,其餘皆已成親。說了一時,便轉到各人家中瑣事。有許三娘在,便是各人夫妻之間的私事,也被她挖出來不少。

    李元娘警示容娘在此,許三娘竟道:「罷了,無甚好羞的。左右容娘今冬及笄,便要許人。早知道些事情,日後也好應對。」

    容娘無奈的笑了。

    許三娘卻諷刺娥娘:「瞧,這便是一個賢惠過了的。自己還未生育,便替郎君討小婦。如今好了吧,竟然讓小婦先懷上了,還為奴做婢的,日日端湯送藥。唯恐那小婦爬不到頭頂上去。」

    娥娘囁嚅辯駁道:「家中長輩問過菩薩,說我子嗣未動,若是家中有人懷上了,許就能成。故此……。」

    許三娘「呸」的啐了娥娘一口,一副痛恨的模樣:「你便聽了?便是你未上身,討個小婦來也不打緊,為何你做的那奴顏婢膝的樣子,叫人瞧不起?連個小婦都敢在你面前呼三喝四,你怎的不自請下堂罷了!」

    婉娘心中本藏了無數委屈,今日又聽得這般尖銳話語,不由心傷,偷偷的側過臉去,試了一回淚。

    容娘瞪了許三娘一眼,怪她太過尖酸。李元娘卻攬了娥娘肩膀,勸道:「三娘子好意,不必介懷。你也是,自己的嫁妝盡數貼與他家,又為他討小婦,又去服侍那賤人!你如此行事,豈非看低了自己,遭人瞧不起?你想想,他家倒有幾人待你十分尊重的?」

    容娘聽了一會兒,方才曉得娥娘竟然在李家如此窩囊。想當初他二人情投意合,做下那等不堪之事,反害了自己一回。不想如今,她仍得了這麼個下場?真是可憐又可恨!

    容娘忽地想起自己屢次贈予娥娘錢物,忙問道:「娥姐,莫非我與你的錢物,你……」

    娥娘抽抽搭搭回到:「留著呢,郎君下半年要去下場,只剩這些做盤纏了,並不敢動。」

    幾人面面相覷,不好說得。

    因說到小婦事上,李元娘與許三娘倒是說得投契。許三娘是一等直爽、也是一等暴烈的脾氣。她與李晉討了一房小婦,每日裡頭那小婦須得畢恭畢敬服侍她。便是一大早的便壺,許三娘也不叫婢女去倒,專等小婦來倒。

    容娘聽得又是稀奇又是驚歎,在一旁咋舌不已。

    許三娘看見,又是一番教訓:「你別咋舌,有那一日來的時候。今日我告與你,咱們這樣人家,討小婦難免。只是千萬不能叫那賤人借了機會爬上來,你只管壓著她,叫她不能得意。若郎君偏寵,便回娘家去,叫他落個寵妾滅妻的名聲!若他不思悔改,那便守緊嫁妝和離罷了,左右無情無義之人,不如棄了。」

    此話石破天驚,便是李元娘這等幹練之人,也聽得目瞪口呆,不能相信。

    容娘聽了,卻不由想到守中,心道:「大哥卻不是那等沉迷女色之人,便是納了小婦,也必不至此。」

    想到此處,自己卻是羞得面紅耳赤,深為自己未嫁之身,卻思想成親之事而臊。那幾人只當她聽了許三娘的話語不好意思,倒無人追究。

    熱熱鬧鬧的在許三娘家說了許久,臨走時,許三娘尚自叮囑不休,要娥娘回去好生擺佈那小婦,務必將局面扳回來。娥娘諾諾應了,看那樣子怕是無甚勝算。

    好好的乞巧之日,變成大斗小婦的技巧交流。容娘回到家中兀自好笑。小環見了,打趣道:「若大郎討小婦,小娘子可介懷?」

    容娘羞惱,狠狠的捏了一把她手臂上的軟肉。

    小環哧牙咧嘴喊痛,待容娘鬆手,卻又重問了一回。這回小環一本正經,毫無一絲打趣的意思。

    容娘認真想了想,道:「大哥那般凶,若有小婦,反好些。」

    一時兩人竊竊笑了。於心中,主僕二人卻同時想到,若是六郎,怕是自己(小娘子)不會高興的。

    眼看著中元節將至,守中原本說好趕在節前回來,準備祭祖。不料此時竟是音信全無,也不知他行到何處,到底為的何事,可曾安否?

    一時兩位夫人擔心不已。容娘想到臨走之時大哥所說之話,心中恨恨:話說得如此滿,到底未能趕回,卻不知家人牽掛!

    不料這日傍晚,八斤偷偷來稟:「小娘子,大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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