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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二章 恨你 文 / 秀才娘子

    容娘手中攥著八斤的百來貫錢,與兩位管事算了又算,直將每一根房梁每一片瓦片的價錢掐了又掐,恨不得一個錢掰成兩個使。畢竟房子造好後能否順利賣出,誰也說不準。若是空置,填了這麼一筆錢在裡頭,卻又去哪裡尋錢來繼續?

    提到錢財用度,盧管事卻又道:「馬上大節上了,府裡還要一筆大支出呢?如今兩位姻親,都需打點,用度可是增了一番。」

    「一番?那可是當朝左僕射府?」宋管事眉毛一揚,提醒道。

    盧管事皤然醒悟,連連點頭:「那可是一番不止??彼?肓訟耄?揮上蛩喂蓯綠轎剩?白?希?苫褂小??俊?p>宋管事略一思忖,心中盤算過方道:「秋糧已賣,倒還出得幾籠雞鴨,肥豬也有一頭,菜蔬儘夠,其餘卻沒有了。」

    兩人一心要從角落裡摳幾文錢出來使用,卻沒有發現容娘垂眉斂目,十分安靜。小環有些擔心的瞧了瞧容娘,正欲勸容娘回去歇會兒時,八斤蹦跳著進來了,後面跟著陳昌明。

    「阿姐,昌明哥想了個好法子,可以多造幾間房子哩!」八斤眉開眼笑,十分開懷。

    容娘愕然看向陳昌明,後者一笑,兩眼熠熠生輝,實在是一個開朗不過的人。「八斤說,房屋後面的緩坡原是菜地,也一起買了的。我老家原居高山,房屋皆按山勢建在山坡上,上上下下,嚴絲密縫,一個山頭要安置一個村子,不過平常事情。」

    那菜地,當時卻是不要的,因是斜坡,做不得甚用處。無奈城北之戶,腆了臉皮,要賣與徐府。徐夫人心善,說窮人不易,便收下吧。由是徐府多了幾畝的菜地。

    容娘愣愣的看著陳昌明,心頭急轉,不由得歡喜非常。若是如此,那所造之房屋便大大超出預料,收入也能翻番!她眨了眨眼,臉上笑容緩緩綻放,道:「既然如此,不如八斤帶陳大哥逛一逛,算計一番,到底能造多少間屋子?怎麼造,所費多少……。」

    「城中有多少欲購房之人,他們願買多大的屋,願付幾多銀錢,作何用途,有何要求?這些,還請兩位管事去瞭解清楚。」陳昌明一口氣接了下來,沒有一絲猶豫,可想而知必是事先想的清楚。

    容娘朝他一挑眉毛,他卻咧嘴而笑,道:「大郎昨日聽說此事,很是不屑。說閉門造車,不顧買車者的意圖,能造出甚麼好車來!若造的車不合意,打起仗來可是要誤事的。我便著意想了想,左右不過是這些事,實非隱瞞。」此話對應的是他昨日說自己不善經營一事而言,兩人會意,彼此一笑了之。

    幾人分工明確,分頭行事。臨走,宋管事又想起一事,說是回頭溝有好木頭,如今莊上水牛也有十來頭,運力充足,倒是省了木料錢。容娘大喜,提筆在賬本上劃去了一項用度。

    陳昌明的話,給了容娘許多信心。兩位管事年紀已大,一直以來置產之事不過是買些田地,收租度日。如今初涉此事,十分不耐,只嫌麻煩。容娘正是頭疼不已,不想出來個陳昌明,造房之事想必可以托付與他。

    容娘高高興興的往老夫人處而去。老夫人處卻是一屋子的人,進之府上于氏並幾位夫人,婉娘,娥娘,英娘;這邊徐夫人,鄧氏,玉娘子,十分熱鬧。

    容娘踏進房門,那邊玉娘瞧見,眉眼一彎,喚道:「阿姐!」

    容娘點了點頭,往幾位長輩面前見了禮,方退到一旁與與玉娘一處。幾位長輩笑瞇瞇的看過來,容娘十分奇怪,不由看向玉娘。玉娘按耐不住興奮,提醒道:「阿姐你不記得了,明日是你生辰哩!婆婆說要擺幾桌席面,與你慶生。」

    容娘微微一笑,向老夫人處福了一福,道:「容娘是小輩,不敢讓婆婆費心。」

    老夫人斂了笑容,很是不悅,道:「此事由不得你,我要尋個借口樂一樂,你只管過你的生便是,我樂我的。」

    此話卻沒有一絲責備,猶帶有兩分**愛之意。便是那繃緊的臉,也沒有一絲怒氣,卻是慈祥的老婆婆疼愛孫女般的樣兒。

    容娘有幾分不自在,慌張的往徐夫人那邊看去。徐夫人笑著攬了她過去,道:「便依了你婆婆罷。咱們一家人鬧一鬧,請個說書的,再請個唱曲兒的。你們姐妹們不是成日羨慕外頭瓦子裡熱鬧嗎,明日咱們在家裡熱鬧熱鬧。「

    玉娘與英娘俱是十分開懷,喜得直拍手。容娘看眾人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忙順口答應。

    次日徐府果然擺了幾桌席面,客人不過是進之一家,另外張夫人帶了張四娘、張五娘而已,連周老夫人都未請。

    正是熱鬧間,卻來了不速之客。許三娘不請自來,也不容守門的婆子回稟,大著肚子便大大咧咧的進來了。

    容娘看見,不由驚喜,忙上前迎客。她緊緊攥住許三娘的雙手,不停打量那個凸起的圓球,十分驚訝。許三娘促狹道:「你且摸一摸。」容娘猛地將手縮回去,嗔她一眼。

    老夫人十分喜歡快言快語的許三娘,竟將自家的孫女們移到一旁,要許三娘坐她旁邊。許三娘笑嘻嘻的拉著容娘一起坐下。

    老夫人拉了許三娘的手,不迭的問她些家常事務。旁邊的張夫人尷尬的很,忙插嘴道:「她就是我那調皮的外甥女呢,她姑姑家的小娘子。如今自己也是要做娘的人了,還是停不住。」

    老夫人頓了一頓,前程後事,她是知曉得一清二楚的。當日張府之事,雖明裡是容娘失了閨譽,實則娥娘行事不軌,由頭卻是這位許三娘;然後頭容娘失蹤,許三娘卻有驚人之舉,竟闖進張宅,將他家宅子翻了個遍,聽聞還摑了那卞氏幾個耳光。

    老夫人不著聲色瞥了一眼容娘,她正淡笑著與許三娘說話,雖笑意不深,神色卻是十分放鬆的。老夫人瞧著,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家裡幾個孫女,竟沒有一個能抵得上容娘!

    堂上,女先人巧嘴如簧,將一段故事說的跌宕起伏。

    「聰明伶俐自天生,懵懂癡呆未必真。嫉妒每因眉睫淺,戈矛時起笑談深。

    九曲黃河心較險,十重鐵甲面堪憎。時因酒色亡家國,幾見詩書誤好人!

    卻說本朝臨安,繁華富貴,不減那汴京故國。去那城中箭橋左側,有個官人姓劉,名貴,字君薦。祖上原是有根基的人家……。」

    卻說的是一段《錯斬崔寧》。堂上眾人哪裡聽過如此口才,但看那女先人眉目生動,笑時春風滿面,怒時發指眥裂,哀時黯然**,樂時得意洋洋。人世間諸般神情只嫌不夠,偏做的萬般模樣,唬得人直把戲裡當了人生。

    堂中諸人聽得如癡如醉,獨獨容娘心中跳竄,只是不能安穩。她不知自己為何心中虛浮,只當昨晚思想造房之事太過費神,便多吃了幾口燙茶,以圖定神。門外小環露了露臉,容娘看見,只當管事們回來回事,心中掛念,與許三娘說了一聲,便出去見人。

    小環引了容娘出了二門,卻直往外頭書房裡來。容娘瞧了她一眼,便停下了,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定定的看著她。

    小環有些受不住,囁嚅道:「你便見一眼吧,六郎……六郎……,瘦了許多,他也很苦哩!」

    容娘心中一突,雙手便死死攥緊。良久,她慘淡一笑,緩緩轉身,腳底下卻全然沒了一絲力氣,軟軟的便靠在了一旁廊柱上。小環嚇了一跳,忙去攙扶容娘,只見她臉色蒼白,眼淚雙流。

    小環心中後悔不迭,安慰道:「小娘子若不見,便回去吧,小環再也不提此事了。」

    容娘閉了閉眼睛,啞聲道:「你去告訴六哥,我恨他,已死了心,不欲再見他。若是為我好,請他以兄妹之禮相待。不然,我便離了這家,再不回來。」說到後頭,卻是咬牙切齒方說得下去。

    小環心中一驚,卻是十分為難。書房裡頭的六郎,形容疲憊,望眼欲穿呢。然容娘如此,她也不好十分去勸,只得回頭去告六郎。不想走廊那頭,六郎滿臉絕望,雙手下垂,一動不動,竟是失了魂魄。

    小環拉了拉容娘手,吶吶道:「小娘子,六郎……。」

    然容娘的背脊一直,停了片刻,卻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環瞧了瞧六郎,心底疼惜,卻不得不去追容娘。容娘卻是一路奔回了小跨院,一頭塞進了被褥裡,只見她肩頭聳動,想是十分難受。

    小環默默的站在一旁,也不去勸,只是陪著流淚。

    許三娘進來,倒被這兩人嚇了一跳。「怎麼,出了甚麼事麼?」她瞧了瞧小環,後者搖了搖頭出去了。許三娘不解的坐到**頭,去扳容娘的肩膀。容娘翻身抱住她,啞聲痛哭。那張消瘦的臉全然濕透,頸上青筋暴出。那痛,竟是自裡而外,使盡了全身力氣。

    許三娘攬住她的頭,怒道:「可是徐府又給你什麼氣受?若是如此,你今日便隨我去了好了,不缺你一口飯吃。」

    容娘只是搖頭不語。

    「你還捨不得麼?這府裡有什麼好的,個個心機盤算。你適才出來,那婉娘子便跟在後頭鬼鬼祟祟的。我才出來,只見她與你那六嫂唧唧歪歪的,難看的緊。你那六嫂倒是個有涵養的,只笑不語,看樣子並不理會她。」

    許三娘嘮嘮叨叨,兀自氣憤不已。

    容娘漸漸的停了哭泣,心裡一片冰涼。「……你那六嫂倒是個有涵養的,只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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