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初別 文 / 秀才娘子
守平初成此事,心中很是鼓舞。遂命盧管事再去打探消息,打算好好再買幾處房屋,等日後城北興旺,建些房廊,好收租賃之利。盧管事應聲而去,每日打聽問詢,很是忙碌。
守禮果然凡事不管,只安心準備下場之事。容娘除暗地裡幫守平做做軍師,日日幫徐夫人料理家事。又時常下廚做些湯羹孝順長輩,做些可口點心給張氏和玉娘,很是賢淑。玉娘每日陪了張氏,專心女工。一時徐府各司其職,一派興旺之狀。徐夫人很是欣慰,身子日漸輕快,前陣子不適的症狀一時消失不見,臉色也好了許多。
省試在即,守禮需提前去州府做些準備。徐夫人陸續為守禮準備行李,守禮也停了兩日學,在家休養兩日,親自收拾些書籍。容娘這兩日不再與守平謀劃計議,專心在廚房備些守禮喜歡的飲食。一日三餐,另有夜宵奉上,十分用心。
次日便要啟程,成奎將守禮要帶之書再次清理一遍,與守禮核對過後打好包裹。又將書房燭火剪了一回,房內頓時亮堂許多。窗外有輕微的腳步聲,成奎不敢驚擾守禮,輕輕開門,讓進容娘。
守禮只靜靜看書,偶有翻頁。光影掠過之際,守禮的臉半明半暗,鼻形筆挺,眉骨稍隆。
容娘見狀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將碗筷一一擺好在窗邊黑漆四方桌上,方道:「六哥,歇歇吧,吃點東西。」
守禮緩緩翻過一頁,又看了一會兒,方放下手中書本,抬頭看向這邊。容娘穿了一件青碧色短襦,系月白長裙,亭亭玉立,笑顏如玉般溫潤。見六郎看過來,容娘黑漆漆的眼珠子便亮了亮,手卻俏皮的指了指桌上的食物。
守禮彎了彎嘴角,走近容娘。這兩年守禮守平長得越發高挑,容娘此時不過到了守禮的胸口。容娘抬頭方能看著守禮,心中不樂,退了幾步方道:「六哥,快些用吧,嘗嘗手藝可有進益?」
守禮嘴唇微張,終是未能開口,大步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是一碗雞絲湯餅1,尚微微泛著熱氣,散發出濃濃雞湯味道。守禮提筷,不緊不慢將湯餅吃完。
容娘笑嘻嘻地坐在對面,看六郎吃完,眼睛便亮亮的盯著六守禮。守禮飲了一口茶,清了清口,吐出兩個字:「尚可。」容娘的眼神很是失望,小嘴便窩成圓形,久久不能恢復。
守禮的嘴角漸漸勾起,抬眼看這眼前的小娘子。
容娘扁扁嘴,很不以為意。「六哥總是這樣,說句實話很難麼?」
守禮心中微動,眼前的容娘,若是不喜或是不屑時,往往旁觀冷眼,從容淡定,喜怒不行於色。唯有她願與之親近之人,方能見著其真性情。如此嬌嗔、如此——動人!
「你做得好,心中有數便是,何必總要人說透。」守禮淡淡說道。
容娘歪了歪頭,仔細想了想。「雖說如此,可若六哥說我的好,我便十分高興。」
守禮呆了一呆,料不到容娘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六哥總是挑我的刺兒,我便總是覺得自己愚笨無用。」容娘的語氣低落,想到了守禮往昔的犀利言辭。
「故此,你願意與七郎呆一處?」
容娘愣了愣,似是不想有此一問。
「那倒沒想過。我知道兩位哥哥對我都是極好的,只是七哥…嗯…親切些,六哥…嗯…嗯…嚴厲些。」說完容娘身子便往後縮了一縮。
守禮又好笑又好氣,不由皺了眉頭道:「你也長大了,當知男女有別,日後與七郎不得太過親近。」
容娘瞪圓了眼睛,直直的看了過來,「太過親近?是甚意思?」
守禮啞然……。守禮首次覺得人生有時真的是很尷尬啊!他的心底實不願容娘與任何郎君親近,哪怕是七郎!他只願容娘的真實美好只有自己一人看到,可是……。罷了,待她再大些,懂事些,又或者自己考了功名,……!
守禮微微笑了起來。容娘很奇怪的看著守禮,守禮清了清嗓子道:「你做的鞋子呢?」
容娘一聽,便忘了自己的問題,臉上浮上些羞澀,往外輕輕地喚了聲小環,小環便托了一雙鞋子進來。
守禮接過來一看,又坐下比了比腳,又將兩隻鞋對了對,提防出現同邊或是高低不平的缺憾,末了道:「還行,比上雙大有進益。」
容娘一直小心謹慎地觀察六郎,聽了此話,心從半空中放了下來。
「可放在房中,晚上洗了腳替換穿穿!」守禮又掂了掂手中之鞋,認真地說。
小環與成奎忙低了頭忍笑。容娘咬牙切齒,重重地「哼」了一聲,怒氣沖沖地走了,小環忙跟上。
成奎見兩人走遠,方小心翼翼對守禮道:「郎君真是,明明喜歡……,偏又做出這副模樣,小心嚇走容娘子!」
守禮翹了嘴角,只盯著手中鞋子,半天未出一聲。成奎也習慣了,自去收拾。良久,聽到身後六郎歎了聲:「你怎知…?」
成奎莫名其妙,他只知若是小戶人家,喜歡上人家了,送個釵環簪子與人,人家便知道了。用不著六郎如此長吁短歎,還連話都未說清楚。誒,書讀多了也是害人!
次日,守禮便告別家人,由宋管事陪著,趕往紹興府參加省試。書院中守禮與伯文甚親近,故二人同行。兩家早商定好了,租了兩輛腳力好的驢車。因徐府派了行事老成的宋管事,張府很是放心,只叫了個小廝陪著,一應物事備的齊全。兩輛車子慢慢出了城,趕車人方將鞭子一甩,催趕上路。
此時田野中尚有農人在收割莊稼,一家幾口,各有分工。歇息時刻,婦人與小兒就在田中拾些稻穗,也有癩皮黃狗在草堆中翻滾戲耍。勞作到高興處,幾家漢子們大聲說著葷腥的笑話兒。
成奎跟著守禮,素日老成慣了。如今看了此番景象,也不由的樂呵呵的一路瞧個不停。可惜七斤不在,不然倒是熱鬧。成奎正瞧得高興,卻聽趕車的把式吆喝一聲,將車停住了。成奎朝前一看,前方開闊處,幾位少年郎君笑嘻嘻的候在那裡,正是仲武守平守惟幾個,另有那個風流倜儻的趙家郎君。
成奎待回頭告訴守禮,守禮卻一撩簾子,自己下了車。
伯文也早已下了車,與守禮對視一眼,均露出訝異的表情。看來,兩人均不知情。
幾人相見,仲武壞笑著,手一伸,一旁的小廝端了托盤上來,上置三隻酒盅。又有小廝倒上酒。
仲武取了一盅,朝守禮伯文道:「今日兩位哥哥去取功名,小弟敬上此酒,祝兩位哥哥出戰告捷!」言罷頭一仰,喝了。
守禮聽了,眉毛掀了一掀,也未說什麼,自端了一盅,乾淨利落飲了。
伯文不露聲色的飲盡,將杯盞擱回盤中,腳底下卻不乾不淨,猛地掃了仲武一腿,口中笑道:「好你個仲武,竟然不聲不響在此處等著我哩!」
仲武不防,被掃到在地,「哎呦哎呦」地直叫喚。
「二哥,我好意與你送行,你給我來陰的,哎呦喂……。」
眾郎君大笑。
守惟老實,他端了酒盅,朝二人敬道:「預祝兩位金榜題名。」自己幹了退到一旁。
守平也敬了自己的那杯,末了眼含謔意,語帶曖昧,獨朝守禮道:「哥,你考完了可快些回來,我可看不緊啊!」
守禮的微笑一凝,驀地了悟,朝守平瞪了一眼。
仲武歷來心思粗些,腦袋湊過來嚷嚷道:「你說甚私話呢!甚物事要守緊了?」
不提防旁邊的伯文又伸了手,捏了他的耳朵將他轉過去。
「你個不開竅的驢子,聽甚牆角呢!大白話告訴你都不懂!」
仲武拍掉伯文的手,十分的不服氣。「如何不懂,說來聽聽!」
「說白了有甚意思,正要醞釀著才好呢!」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插了進來,正是一直未出聲的趙東樓。他執了酒盅,雖看似懶散,因了那一副出色的長相與天生貴氣,反倒顯得無比瀟灑。
「功名萬里外,心事一杯中!」這句話說得何其正經,眾人不由一愣。他卻已舉杯飲盡,守禮伯文兩個少不得陪飲。
「不過,六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個「逑」字被趙東樓拉的長長的,意味十足。他嘴角噙笑,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看著守禮。
守禮輕輕一笑,並不答話。
伯文為人甚是圓滑,見此情景,謔道:「趙兄,你乃再世潘安,不必去「求」,自有小娘子來求你!卻是我等羨而不得啊!」
仲武幾個大笑出聲,趙東樓自來清平,儀態不凡,出入有人相擁,很是醒目。每日裡不知受了多少小娘子的偷窺,連那些當爐賣酒的婦人見了也喜瞧上幾眼。
趙東樓嗤笑一聲,自嘲道:「人道繁花似錦,奈何世人只愛桃花!」
仲武楞道:「為何?荷花杏花梨花我都愛啊!」
伯文長歎一聲道:「虧得你不愛桃花。我弟如此青澀,要是你走桃花運,只怕老狗都要來踩一腳啊!」
此話甚是大白,仲武也懂了,「嗷」地抱頭一聲大吼。
「我為何不愛桃花,容娘就是一朵桃花,我甚喜啊!」
此話一出,幾人俱是一愣,接著各人出了一隻腳,往他身上招呼了不知多少下!
幾人淘氣鬧了一陣,也不敢十分耽誤,紛紛告辭別過。
1湯餅,即湯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