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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趙東樓上場 文 / 秀才娘子

    次日,高明達告別二府,自回臨安。徐夫人也張羅著張氏回娘家拜中秋節。也不過是帶些家常點心果子,又打發個老成的婆子跟著,將質兒、春桃兩個好生叮嚀一番,方任轎子離去。

    守禮守平這兩日卻是十分忙碌,日日天擦黑方到家。徐夫人甚覺奇怪,晚飯後便喚過守禮一旁詢問。

    守禮望了望徐夫人,頓了頓方道明原委。

    原來自那日高明達言及廊房之利,守禮便想到家中花費日增,又添了叔父一家,恐田產所得不足家用,便去城中探訪廊房之事。

    清平縣城不大,但挨近臨安,許多臨安官宦人家田產俱在清平,連帶清平縣人口日益旺盛。守禮幾月閉門讀書,竟不知清平縣竟多了許多陌生面孔。清平縣原只一條街道到底,如今那街上人來人往,拐彎處竟又延伸了百餘丈,兩旁建了許多房屋,生生拉起一條街來。更別提各處巷弄中新增門戶。

    一時清平縣中商舖林立,許多臨安特有之物如今清平縣中也可見到。守禮方知高大郎所言非虛,便欲尋塊地來也建幾間房。這兩日兩兄弟卻是忙此事去了。

    夫人聽了心中酸甜各半。守惟年已十六,尚懵懂幼稚,不需思慮半分。張家兄弟也只管讀書,家中事務一律不需操心。自家若非郎君早去,六郎七郎也自如那官宦人家衙內,萬事俱有僕役操勞,何必如此孜孜求取幾個銅錢?然夫人心中又欣慰,自家兒郎早當家,六郎竟也隨了大郎,凡事有主意,隱隱有不讓自己操心之意。

    思及六郎下月就要下場,徐夫人當下便令盧管事去探聽廊房之事,再不許六郎分心家事。六郎自知下場事大,倒也不執意於此。只叫七郎學著理些事體。

    七郎自是答應,轉身便告訴容娘,自有容娘操心。

    那盧管事依了六郎吩咐,將縣城走了個遍,回來細細稟報徐夫人。

    如今城中街道皆往臨安方向而去,密密匝匝只插不進一隻蚊子腿去。再往前就是農田,如今朝廷惟農是舉,備有法規,也無人敢去佔用它。唯城北房屋稀鬆些,只人跡稀少。

    徐夫人聽了,便覺無法可想,欲放下此事。容娘聽了,只覺可惜。算來今歲收入大為減少,支出又多,正欲尋個法子掙些錢貼補家用,誰知這事倒有些棘手。

    容娘心中很是失望,及至中秋晚上,徐夫人准許六郎七郎帶了兩位小娘子外出放燈遊玩一番,容娘尚悶悶不樂。

    此時清平縣街道燈火通明,那縣衙大門掛了偌大紅紗燈籠,映得門前通亮,小娃們聚在此踢毽子,騎竹馬,嘻戲成趣。縣衙居城中,往南而去,一眾商戶皆點起各式燈籠,光華閃爍,璀璨生輝,別是一番風味。燈下笑臉盈盈,人聲此起彼伏。此時連商人的叫喚聲中都帶了幾分平和喜意,不若平日急急招客。

    轎子卻不往那熱鬧地方去,只抬了往北而行。容娘正恍惚間,哪管轎子往何處去。待下得轎來,卻是一處庭院。容娘不覺訝異,不知六哥七哥不帶她們往河邊放燈,卻來此處作甚?

    門口張家二郎三郎已等候有時,見了六郎七郎,嬉笑著便上前招呼。容娘見有他二人在此,雖帶了幄帽,也螓首微垂,牽了玉娘,福了一福。伯文仲武便引了眾人進去。

    不過是家宅店,很是清靜。容娘打量之際,卻見得張四娘的婢女蜷兒迎了出來,原來四娘子和五娘子也在此。

    一時上得點心果子,小娘子們喝茶說些話兒。容娘與四娘不甚親近,說得幾句話便再無二話,五娘子自與玉娘嬉鬧。

    容娘心中埋怨,不知兄長何以尋了如此一個乏味場所。四娘卻笑了笑,自往那窗前站了。夜風吹過,帶來一陣桂花幽香,四娘站的出神,玉娘與五娘好耍,也跑過去,趴在那窗戶上往外眺望。容娘怕玉娘調皮,忙丟了手中茶盞,去抓玉娘。不經意間一撇,窗外卻是一派另樣風光。

    此處乃縣城地勢高處,窗外,城中燈火一路迤邐向南,又折了一回,前方農田平坦,月光融融。街上人聲隱約,河中星光點點。此處卻甚是寧靜,時有狗吠聲傳來,或有哪家小兒哇哇哭鬧,愈發顯得此處清幽。左近卻是一道山丘,樹木隱隱,想是有桂花樹,花香陣陣。

    比起家中那幾進宅院,這卻是一個極好的地方!

    輕易難往外頭的容娘想。

    那邊四位郎君談笑風生,眾人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原道我尋的地兒不錯吧,市井小民才往那熱鬧處湊,瞧瞧,這地兒多幽靜!那邊熱鬧也瞧得,風景也可賞得,兩相便宜!」仲武很是得意。

    伯文嗤笑了幾聲,守平卻連連稱讚,道是此處有僻靜處見人生的美妙。一時說得仲武眉飛色舞,與守平引經據典,談詩論句,直道自己是雅致出世人物。

    饒是伯文素日好些高談闊論,也受不起這兩人的互相吹捧,少不得冷嘲熱諷了幾句,那邊仲武卻不依了。

    「我找的這地兒好卻是真真的,守禮兄,可是?」

    守禮笑著點點頭。

    仲武得意地說道:「瞧,守禮兄都承認。二哥你也別抹殺我的臉面了。前日李監當與阿爹吃酒時,道是要選地做官家新酒庫,縣城狹窄,只有此地寬闊些,竟是有意選了此地哩!」

    聞聽此言,有兩人便感了興趣。

    守禮忙問道:「此話可當真?」

    那邊容娘聽了動作,專心聽仲武如何說。

    伯文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閒話,怎當地真!縣衙也只是有意罷了。新安庫設在鬧市中,地方狹小,今日新酒一出擠破人頭。縣裡早有另設酒庫之意,只錢項上為難,故一直為成。」

    原來本朝酒水朝廷專賣,每州每府均設有大酒庫或酒樓,既釀酒也做酒水買賣,每歲收入不菲。別的商戶或老百姓卻不得擅自釀酒,只能自官府酒樓中去沽。清平縣的新安庫也有些年頭,還是官家未南遷之時所設。如今國家小安,街市繁華,這老酒庫便有些不合時宜。

    守禮聽了也未再問,只說些中秋佳話之語。

    容娘默默思索了會,那邊張四娘卻又來談些女工家事,少不得應付說些話。正無聊間,聽得樓下有些聲響,想必又有客人來。那腳步聲卻徑直往樓上而來,只聽仲武說了聲「稍待」,便起身往外迎。容娘總覺此行實是不妥,眼見又有外客,真不知如何脫身。

    那邊幾人卻都起身問候。原來卻是幾人同窗,只聽那邊「趙兄徐兄張兄」一番招呼,挑起話頭,說些節氣考試本地趣聞之類。張家兄弟素來健談,守平是個愛熱鬧的,守禮只偶爾插句話。

    那新來的趙兄卻很顯出些不同來,談笑不羈灑脫,卻也不過分;話語不俗,且每每見解出眾。可惜風流外露,說笑間便欲喚了姐兒來唱曲,六郎忙制止了,伯文笑著解釋有家中姐妹在此。那趙兄方才罷休。

    這邊容娘與四娘十分尷尬,直欲進了轎子立馬回家便好。奈何外客在此,也不好言語。少頃,六郎便要告退。容娘剛鬆了一口氣,仲武卻牽扯著不放,定要一同去河邊放燈,道事先說定了,況時辰尚早。

    容娘心中翻了一個白眼,恨不得將仲武的嘴堵住,時辰倒是早,奈何人不對!心中只盼那趙兄識趣自行離去,那趙兄今日卻很閒,也不識趣,抬腳便跟上。

    一行人撿了一處乾淨河灘,月色昭昭,流水潺潺,很是愜意。河中已有了許多燈,隨河水緩緩流淌。婢女給每位小娘子遞上一盞朱紅羊皮小燈,玉娘與五娘歡喜異常,點了燈便往水中送。容娘卻要小環再去找六郎要一盞來,六郎只道她貪玩,也由得她去。

    小環顫顫巍巍點了火,將燈點著,遞與容娘。卻見容娘有些愣怔,小環輕聲喚了聲小娘子,容娘方緩緩接過手去,瞧了片刻,輕輕將之置於水中。又似不忍它離去,只任它在近處打著旋兒。那邊三位小娘子早用小手撥了水,嬉笑著送了燈兒遠走。

    守禮應付著與旁邊人說幾句話,卻不時拿眼撇了容娘這邊。羊皮小燈透出小小一團昏紅光芒,隔著紗巾,也能瞧見容娘柔和的側臉。她的腳邊,兩盞小燈被水浪帶得輕輕碰觸,又嗖爾分開。那泛起的陣陣光暈掃過容娘的發,臉,肩,掃過她微垂的手,還有那已被濡濕的裙裾…。那一小團光包裹著她,靜謐卻又孤單。守禮的心中微顫,手不禁抬了抬。

    她在思念誰?父母?曼娘?

    守禮的心中忽而浮起這個名字,心中只覺,此刻的容娘,心中念的定是曼娘!往日他旁敲側擊,然容娘從不談起曼娘。若守禮強問,她定會慘白著臉走開。幾番試探,守禮方知,曼娘這個人,真不能提。

    忽覺身後寂靜,守禮側頭,那幾個人卻也在看向容娘那邊,伯文還朝他擠了擠眼,趙東樓卻嘴角彎彎,饒有興趣地看著那邊。

    守禮笑了笑,手一抬,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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