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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端午 文 / 秀才娘子

    時近端午,清江河上龍舟下水,鑼鼓聲聲震天,直響徹了清平縣城,傳到了徐府中溫小娘子的耳中。彼時,小娘子正捏針拿線,繡荷包。

    容娘:「嫂嫂,那卻是何聲響?」

    張氏撇了她一眼:「是端午龍舟上的鑼鼓響。」

    容娘望向窗外,十分憧憬:「不知此地的龍舟與舊都的龍舟是否一樣?」

    張氏欲言又止,只微笑。

    容娘望了望手中繡一桿翠竹的荷包,覺得白晝真長啊。

    晚飯後,守禮照例要看容娘的書法。這些日子容娘跟著沈夫人,臨的是衛夫人的《名姬貼》,守禮是知道的,但不知進益如何。

    小環早就在老夫人偏廳案上鋪好紙張,容娘卻不忙寫字,只背了眾人沖守禮一笑。守禮眉毛一揚,道:「又有甚計較?」

    容娘也不藏掩:「如若我寫得還入眼,六哥可否帶我出去玩一回?」

    六郎這回倒是出奇爽快:「答應又何妨,寫吧。」

    容娘很是意外,忙凝神提筆寫來。

    一炷香功夫,容娘寫畢,交予守禮檢查。自己卻立於一旁忐忑不安。待守禮看完,嘴角略勾,容娘知道過關了。果然,守禮道:「比天師體要好。」

    容娘一聽,心中羞惱。羞的是舊事重提,惱的是如此用心得不到稱讚。守平聽了,卻朝她笑:「你求的事六哥應了,還不快謝謝六哥。」容娘一想,也是,那羞惱竟拋之腦後,展顏一笑,隨即屈膝行禮道謝。

    到初四那天,縣學休學。家中派了婢女婆子送了端午節禮給沈夫人,兩位小娘子也能休息兩日。容娘正與玉娘將夫人院裡的幾盆花松土,折騰得花奄奄一息之際,老夫人身邊婢女稻香來請兩位小娘子。

    原來卻是守禮今日代兄陪嫂去張家拜節,張府卻請徐府眾人去觀龍舟。

    雖女子有莫出外庭的古訓,然南渡以來,本朝風氣日漸開放,良家女子也多有外出拜佛燒香的,伴夫出外遊歷的,只略有避諱、不能招搖就是了。

    容小娘子糾結許久的外出之行突然實現,且不費吹灰之力。一時腦中糾結,只有一個念頭:卻原來那日六哥毫不推辭,他早知有今日!頓時一口細碎貝齒咬得緊緊的。

    老夫人夫人卻是不出門的,只叫兩位小娘子隨了兄長去,自然有些出門注意禮節,兄長照顧好弟妹之類的話語。側門外的驢車已套好,小環果兒扶持各自小娘子上了車,守禮兩個坐於車轅,自有趕車人趕著車緩緩前行。

    容娘子在車內低語道:「六哥,你好奸詐,今日之事不算。」

    守禮微笑:「自然是算的,如若不是我去拜節,怎會有這機會?」

    容娘只覺守禮就是那堅硬岩石,一口咬去,只能崩壞牙齒。

    守禮卻笑道:「好不容易出來趟,你也莫生氣了。待會看見想要的東西,我買與你就是了。」

    守平也囑咐玉娘,要甚果子只管開口。

    喜得玉娘眉開眼笑,嬌聲軟語連喚兄長。

    街面愈發熱鬧。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聲音一個賽一個的響亮。有那賣艾草菖蒲的,「艾草菖蒲吶,兩文一把!」

    有那賣香包的:「香包吶,雄黃香包五彩線,辟邪消災去病痛!」

    也有那賣果子的吟唱:「糖核桃蜜棗兒,杏干梨脯哩……」

    玉娘忙不迭報名兒:「七哥,七哥,我要蜜棗兒,糖核桃……。」

    容娘只輕輕拉起一角門簾往外瞧。

    街上各色人等來往不絕。也有那看中什麼物事停下與那經紀討價還價的;也有那左右看得目不暇給被人撞了的;小娃兒在果子鋪前直流口水,小娘子們躲躲掩掩在綢緞鋪子裡磨嘰;也有那婆娘們提了採買之物從車前經過,她們籃子裡裝了五彩線包的角粽或魚肉瓜果之物;前方有賣扁食1的,香蔥的味道衝進了車裡;甚至有那耍懸絲傀儡的,弄皮影戲的,唱小曲兒的……。一應世間多少新鮮事物,只從那小小門簾一角一晃而過。

    容娘一動未動,一樣一樣的看將過去。身旁的玉娘咯吱咯吱的嚼個不停,臉上都是果子屑兒。

    守禮覺得容娘太過安靜,回頭來瞧時,不覺怔住。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容娘,這樣冷清如幽蘭的容娘!她靜靜的坐在那裡,眼神恍惚。為何這樣的繁華熱鬧,竟似入不了她的眼眸,她在看甚?

    這一刻,守禮竟然覺得,容娘還似在那北方,她根本就未到南方來。守禮有些許不安,他輕輕的敲了敲車轅。容娘回過神來,緩緩掉過頭來,對守禮笑了笑。

    仍是醉仙樓。今日張家包了二樓,專為給親眷觀龍舟賽。早有婆子等在門口擋住了各樣視線。守禮囑咐小娘子們帶好幄帽方出來,小環果兒扶了下來,那邊張氏兩個弟弟伯文、仲武早已等候一時,幾人相見,嬉笑著迎上樓去。張氏卻在二樓等,笑道:「怎才來,盼了有一會兒了。」

    女眷在西邊閣子裡,進去時,已是熱鬧非凡。張氏牽了玉娘容娘,一一介紹:「這是我的兩位小姑子,容娘與玉娘。這邊是我的娘家姐妹們。這是四娘,五娘,這是我姑姑家的二娘,這是舅爺家的三娘……。」許多的小娘子。其實哪記得那許多,只張家四娘大概與容娘同歲,眉眼嫵媚,舉止溫柔,略有些印象罷了。

    眾小娘子紛紛招呼應酬,待到見禮完畢,那邊龍舟已經開賽了。賽至緊張處,眾小娘子嬌呼不已,張氏忙約束:「輕聲些,被旁人聽見。」

    此處視野甚好,清江河就在下方,龍舟上划船的漢子發力時,那手上暴起的青筋都看的清楚,那渾厚響亮的呦呵聲更是震撼人心。容娘心中緊張,緊緊的攥緊了帕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河面。

    容娘覺得有人打量自己,趁飲茶之際眼角輕掃,卻是那張四娘。小娘子之間互相打量比較倒是常事,容娘並不放在心上,只繼續關注河上。

    間歇時,小娘子們隨意喫茶聊天。互相問些女紅家事。

    那張四娘笑道:「聽聞容娘家中請了教習,那沈夫人可是城中有名的教習呢!」

    容娘微微一笑:「是家中長輩疼愛,加之我天資平平,只想將來不出醜罷了,想必各位姐妹家中亦請了教習。」

    眾小娘子卻紛紛表示並無。原來請女教習只是京都新近行事,清平縣請教習的人家卻不多呢。

    張四娘又道:「難怪容娘氣質出眾。想必女工亦十分了得,聽姐姐說小娘子繡得有斜風細雨,那又是何式樣?」

    張氏與容娘皆愕然。

    張氏心道:我只不過是當作閨中玩笑話,你卻如何當眾說出來,叫我如何與容娘說?張氏心中甚是惱怒,卻不好說得。原來這張四娘卻是張教授小婦所生,張氏歷來不與她甚親近。

    卻聽容娘笑道:「我本不善女紅,不值一提。」

    眾人皆覺詫異,這小娘子卻是直率的很,不善女紅可是會被人笑話的呢。

    然容娘形色坦然,竟讓人覺得這樣也無不可。

    其中一個體態豐腴的小娘子對容娘頗感興趣,微微的拿了團扇遮了遮殷紅的嘴,形態婉約,聲音纖細:「可曾學做膳食?」

    容娘眼睛閃了閃,如水波瀲灩,道:「些許學了幾個家常菜罷了。」

    那位小娘子不信,只說容娘藏拙:「府上自舊都過來,都說舊都膳食最是講究哩!」

    容娘卻實是不知舊都飲食如何講究,幼時不懂事,不能體味。待懂事年紀,卻隨乳娘四處流浪,沒有機會講究。到了徐府之後,徐府的飲食卻極是簡單,並不甚講究。容娘不知如何說起,只是笑微微的看著她,並不回答。

    這位小娘子見容娘話雖不多,卻也容易接近,竟將凳子挪近了些,笑嘻嘻問道:「容娘平日喜歡做甚消遣?」

    容娘好生想了想,很是羞赧,不得已回道:「無甚消遣,橫豎打發日子罷了。」

    豐腴的小娘子也不計較,那張殷紅小嘴煞是靈活,轉而問道:「那七郎有甚消遣?」

    容娘不禁呆了,不知這位小娘子何意?那邊一群小娘子卻是笑道樂不可支。有人謔道:「三娘子也不害臊,不如叫家中請了媒婆去說豈不更好?」

    那位三娘子也只是把臉紅了一紅,並不十分害羞,反拿出一包物事塞給容娘,大大方方說道:「容娘幫我交予七郎,便說是許三娘所贈。」

    容娘張了張嘴,不知作何答覆。那邊有幾位小娘子見了,竟也放下矜持,羞答答的交了許多物事給容娘,都是要贈予七郎。

    容娘捧著一堆物事,哭笑不得。

    那邊張氏不由笑這一群人不知羞,獨許三娘渾不在意,灑脫說道:「左右家中已定了親事,再不給便無機緣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已定親的便臉現遺憾,未定親的都羞答答紅了臉。

    臨走之際,張四娘竟也不露聲色的塞了樣物事給容娘,輕輕耳語:「替我交與六郎。」

    這日眾人玩的十分盡興,玉娘疲憊,回到車上便靠在容娘身上睡著了。

    容娘輕輕喊七哥,守平掀了簾子笑嘻嘻的看過來,容娘眼含謔意,一包包的將物事一一交與他,口中不忘交代,這是某位小娘子贈予,那又是某位小娘子贈予……。

    守平高高興興的接了,直說容娘辛苦,末了尚問道:「為何沒有六哥的?」

    守禮在外聽見,敲了他一記,嚴詞警示容娘日後莫做此等私相授受之事。

    容娘停了一停,方拿出張四娘的香囊遞出去。守平喜滋滋的來接,不料容娘避開他的手,偏遞與守禮。「是給六哥的。」

    守禮一怔,回頭來看。容娘笑瞇瞇的看著他,見他回頭,調侃道:「六哥,張四娘子的女紅可是一等一的好!」那張粉嫩的小嘴微微開啟,越發顯得眸子黑亮。

    如此鮮活的嬌顏!守禮心中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沉聲道:「扔了!」

    容娘扁了嘴,隨手打下簾子。快到徐府時,車簾外遞進一包物事來,容娘接過來一瞧,卻是那絹做的蜘蛛蟾蜍等五毒,模樣生動,十分可愛。容娘很是喜歡,道:「多謝六哥。」

    簾外六郎嘴角緩緩上揚。

    1扁食,即餛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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