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三二章 黎明之夜 文 / 楚寒衣青
「自己的孩子以後可以姓徐」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邵勁又撓了一下臉:雖然想法挺好,但實際做起來應該有難度吧!這年頭的姓氏可是與繼承權相掛鉤的,雖然他和善善都不會有這個想法,但老師那邊還有兩個兒子,以後有了什麼事情也不太好說……總之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以後再說唄!
邵勁略略看了眼東西就將人再把這些大箱子合上,他則與旁邊的王一棍商量:「你說這些金銀錢財良田鋪子什麼的也算夠了,可是那些古籍啊古董啊,還有好玉什麼的,」他扳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算過去,「我平常沒有關注這些東西,現在也就一個都搜羅不出來……」
「這邊不是。」王一棍朝徐佩東抬過來的東西一努嘴。
還真拿著老丈人給的禮娶老丈人的女兒?邵勁囧:「丟不起這個人好嗎!」
「這府裡頭的庫房難道全都燒光了?」王一棍一計不成又出二計。
邵勁:「晦氣!」
「你……」王一棍好懸沒說出『成熟點』這幾個字來,他循循善誘,「你和前一輩的恩怨與這些死物有什麼相關?再說了,你監國它們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會把它們拿去變賣的,但放進迎親隊伍裡就算了。」邵勁興致缺缺,「這些東西看來看去,不就圖一個看上去漂亮舒心嗎?我幹嘛要為了它們的價值委屈自己?」
這話說得還有些禪意。
王一棍想了想,也算默認了。
邵勁見對方不說話,自己再提個注意:「我知道善善家裡開的那些古董玉石鋪子……要不就托那邊的掌櫃注意一下,不拘銀錢,盡量把東西搜羅過來?」
興致缺缺的換成王一棍了:「算了,不夠丟人的。」
邵勁:「……」
王一棍:「……」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下,王一棍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好像現在該是他發揮作用的時候,幕僚幕僚,不就是幫主家分憂嗎?也是邵勁他沒有架子了,他看人看久了就跟看自家晚輩一樣……
王一棍在心裡稍微警惕了一下,清清喉嚨,正要開腔說話,就見面前的人倏爾一揚眉,臉上徐徐綻開笑容來!
「怎麼了?」王一棍情不自禁問。
「我想到辦法了。」邵勁笑道。
「什麼辦法?」王一棍好奇問。
「我這麼久了也沒聽見師妹很喜歡古玩玉器什麼的,真找這些來也不一定特別得她喜歡——」
所以方法就是直接逃避了這個問題?王一棍心裡嘀咕。
「所以也不用浪費銀子了,直接把金子鑄成各種各樣可愛的動物送過去就好了!」金光閃閃·土豪·大手一揮說,「然後我現在就去宮裡求賜個玉如意金寶釵啊什麼的御賜物品下來,抬在第一台就好了!」
這個辦法倒是有點出乎王一棍的意料。
王一棍稍稍沉思,便點頭讚道:「此法不錯,這時候正需要宮中的恩寵來幫你震懾一部分的人。」他又問,「不知東主可有良策說動宮中幾位主人?」
邵勁卻笑道:「放心吧,這又不是什麼大事,至少這時候,我逮誰說這事誰都會給我做臉的。」
他說著就道:「王先生,老師拿來的東西就交給你了,其他人看著我不放心。我現在就進宮去見王爺。」
其他老懷恩伯老薑氏留下的人:……
王一棍慢悠悠說:「行了,我知道了。」
邵勁:「別忘了再幫我看個房子!就我之前注意的那幾家!」——這也是早十幾日前就開始準備的,他自己平常住在懷恩伯府裡是懶得換地方,反正他三天兩頭不著家的也無所謂,但等徐善然嫁過來了,可不就是有一個完整的家了?怎麼能再這樣隨便?就算撇開這麼多年來在這裡不好的記憶,也得算算這個府裡頭從過去到現在都死了多少人了——簡直叫人膽寒好麼!
王一棍無奈:「好、好,快去辦正事去吧。」
事情無可再說,邵勁這才領著那群人,再次風馳電掣地往皇宮趕去,果不其然,立刻就見著了寧王,等他和寧王在殿中密談一會之後,又再往西苑行去,照舊在昭譽帝那邊留了一段時間,並且再次出來之後,還得寧王把臂走了幾步,一直到出了殿門才被放開。
而後,宮廷內就傳出了昭譽帝、貴妃、與寧王先後賜下宮中藏品以賀邵勁與湛國公府結親。
消息永遠是這世界上傳得最快的東西。
前一刻鐘宮中剛傳出了這個風向,後一刻鐘呆在自個府邸裡的謝惠梅就知曉了這個消息。
他此刻正盤踞於東廂竹床之上,就著窗外的日光看著一部史冊。
府內管家立於一側將重要的消息一一說給謝惠梅聽。
謝惠梅聽了好一陣,有些出神,直到一陣微風將幾片堪堪凋零的花瓣送到了他面前,他才回過神來:「邵風節輾轉於寧王與陛下之間,偏又得這反目的兩人同時信重,再有我今日冷眼觀他治軍,雖亂,卻亂中帶著章法,不過半月,眾士卒面貌已多有改善……」他將手中的書冊輕輕放下,半垂著眼皮,年齡的刻痕已叫手指都變得蒼老,「是個人物啊……」
「老爺是否要見他一見?」管家躬身詢問。
謝惠梅卻搖頭笑道:「他不會來見我的。」
「連陛下與王爺都要多方垂詢老爺,有「天下才一鬥,其人占三分」的林氏子也要恭敬遞拜帖等老爺召見,這天下的人,還有誰能夠拒絕老爺的邀請?」管家挑眉說。
如果時間往前推個半年一年的,也許。
但現在,頃刻之間就將天翻地覆了,誰還會在意這些?
變亂之中,唯有武力才是根本。
謝惠梅笑而不語。
他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管家精神一振,他以為老爺說的是之前的事情:「已經全部安排停當了!那邵——」他口中正要說出的是邵太醫。
但謝惠梅輕輕擺了一下手。
「不是這個,計劃提前了。」
「什麼?可本來不是應該還有一個月……?」管家失聲問。
「冊封太子儀式本是最適合的時機,但現在出了一些變數。也罷,太子冊封儀式雖好,未免太過著相,我便提前一些時日,與眾位大人商量一二。」謝惠梅面色沉沉說。
他兀自沉思一會,最後拍板說:「提前七日,時間便定在十一月十三日。」
京中一處宅邸裡。
林世宣投給謝惠梅的拜帖顯然又一次如石牛入海,不知所蹤。
旁邊侍奉的童子憤憤不平:「這謝閣老素有清名,不想其人如此高傲。」
林世宣並不接話,他喝了一杯在爐子上溫好的酒,看著觀景樓外的簌簌秋風,喃喃自語:「山雨欲來風滿樓……」
惜乎生不逢時,未能憑窗而坐,敲棋落子!
時間倏忽,一晃眼月餘將至。
又一日自錦被中坐起,徐善然在妝台之間任由婢女幫自己梳妝打扮,看著明亮銅鏡中倒映出來的人影,竟有些輕微的恍惚。
今日是她的出嫁日。
她仔細地看著鏡中的人,大紅色的衣裙已經妥帖地穿在了身上,特意請來開臉的媳婦正在一旁與何氏說笑,笑讚道「哎呀呀這白瓷一般的臉蛋,哪裡需要再做修飾呢?」
何氏雖也符合著笑,笑容裡卻未免有些說不出的複雜來,那大概是糅雜了悵然和不捨等等的沮喪情緒。
她還牢牢地抓著她的手。
徐善然能感覺到自己母親汗津津的掌心。這個溫暖的手掌正在輕輕地顫抖著,傳遞出再明顯不過的不捨來。
何氏僵笑道:「還是開開吧,我現下眼睛花了,看不清了……我也是個沒用的……」
徐善然擺了一下手,本來還談笑風聲的室內不知怎麼地靜了一下,那被請來梳妝的人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剛愕然停下,就被屋中侍女挨個請了出去。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屋內就只剩下何氏與徐善然兩個人。
徐善然轉過臉來,她現在雖穿好了衣裳,頭髮卻還沒打理,只紮成一束。因此她能夠輕而易舉的將腦袋依偎在母親身上,她汲取著母親身體的熱度,心念轉到很久很久以前,另一場婚禮,另一個身上。
太久的時間,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第一次成婚的時候是何種心情了。
但她還記得自己在成婚數年後,得知一個又一個親人再也見不到時候,得知自己再也碰觸不到柔軟的、香馥的、全心全意將她從垂髫小童養到嫁為人妻的母親的時候的痛徹心扉。
正因她的母親如此愛她,她這一輩子,下一輩子,永遠永遠,原諒不了自己曾經的丈夫。
而現在,她或許沒有對未知的忐忑與憧憬,但至少她十分的安心。
比任何一個時刻都安心。
窗戶關著,但窗外還有那敲鑼打鼓的熱鬧聲響。
徐善然和何氏說著悄悄話:
「娘,我今天出嫁了,邵大哥你也是從小看到大的,你對他還不熟悉嗎?」
「他又沒有家人,只能和我們一起……」
「你啊。」何氏哭笑不得地拍了下徐善然的手背,唬道,「嫁過去之後可不敢這麼說,不可看不起風節!要收斂些脾氣……」但徐善然有什麼脾氣?何氏一時竟找不出來,話音便噎住了。
不過這一噎住,她倒是想起了旁的重要事情,忙對女兒咬耳朵:「你知不知道風節之前和你爹承諾過不納妾?」
這徐善然還真不知道。
當日邵勁見徐佩東徐善然並沒有太過關注,也是深信邵勁不至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的緣故。而至於之前,邵勁想的多是怎麼追求妹子先把硬件條件給刷到及格限度……什麼不納妾這玩意?開玩笑,他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當然是一夫一妻的奉行者了!忠誠於婚姻伴侶是婚姻對雙方的最基本要求,難道還有什麼疑問嗎=_.=
但這是在徐善然眼裡也不是什麼大事,聽過便算,只笑著搖了搖頭。
何氏便嚴厲叮囑:「這事你聽過就算了!如果以後你府中有其他人,你不可和他鬧彆扭,只管回來叫我們給你做主就是!」
……若真要這樣,那她這兩輩子還真是活到了豬狗身上去。
但這個時候顯然不必將這句話說出來,徐善然便溫和地答應了。
心頭重石這才搬開,何氏鬆下一口氣,但她看著馬上就要變成別人家女主人的女兒,又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
太多太複雜的感情都只在這一聲歎息之中了。
徐善然伸手環住了母親,她輕聲說話,柔柔的聲音竟帶著不可思議的安撫的力量:
「娘,沒事的,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只要,我與他能夠熬過今夜。
這注定血染長街的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更新~
拉快進度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