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三一章 大雁東南飛 文 / 楚寒衣青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狗蛋你這個王八羔子……嗷!」
一聲衝破天空的驚呼,總算將這片山上最後剩下的那只殘翅膀小鳥,也給駭得撲騰著翅膀艱難地飛走了。
這是邵勁接掌五軍營的第一個十五天。
這十五天裡,首先將那軍中刺頭一個個收服了,接著再自掏腰包把一二兩餐稀飯青菜改成饅頭與大肉,再將那站隊列與走齊步這兩個最基本的訓練給整理清楚了,再將現在的軍裝給改良了一下,比如說在衣服上加槓加星,一道槓的聽兩道槓,一顆心的聽三顆星的……如此日夜操練下來,邵勁也不得不佩服古代的士兵簡直不是人,完全跟個牲口一樣,這些天裡面他們是醒著也練睡著也練,就是他自己,在旁邊看的都覺得枯燥無聊得快要發瘋,但這些人自從有了白面饅頭大肉包子,薪俸一天一發之後,竟然沒有一個真正底層的士兵喊苦喊累喊受不了,全都跟頭眼珠子紅了的牛一樣,卯足力氣就往前衝。
這些人真正是流著汗賣著血賺那一點賣命錢。
不過……
雖然勇氣可嘉衝勁可嘉,但訓練效果也只是從不忍目睹進步到慘不忍睹而已,權作個安慰獎。
不由得邵勁每一天醒來,都要摸一下自己的脖子,總覺得這東西快要撐不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腦袋了……
但這個穿越者哪怕什麼沒有,刻在骨子裡的自嘲精神和阿q精神還是槓槓的,因此在上面那個念頭之後,他就立刻又想到京城重地天子腳下的軍隊都這樣了,那天下的軍隊估計只有更廢沒有更好,謝惠梅那邊呢,哪怕真有一隊剛沖剛打的,一兩千人也就到頭了吧?
——這樣一想,勝算登時就大大的增加了啊!
所以現在,邵勁心情十分輕鬆地把隊伍暫時帶離了大營,來到京郊附近的梅山之上,完成著自己之前的野望:分組競爭合作,獵取兩頭最漂亮最精神最雄赳赳氣昂昂的大雁做聘禮的打頭!
可惜想法是好的,現實就比較骨感了。
邵勁和一眾武官在旁邊坐了許久,這群在山上摸索了許久,都快把山給佔滿了的漢子也沒能摸到一根大雁的鳥毛。
傻子也知道:人這麼多的地方,那只飛在空中的鳥敢落下來?當然是看也不敢多看,急振翅膀快快飛走。
所以眼看著一天都過去了半天,太陽已經從東邊的天空升到了正中央,眼看著就要往西邊偏斜去了,偌大的一夥人還是沒有得到哪怕一點兒的收穫。
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的,天氣竟反常的炎熱。
眾人在山上呆了許久,不止是士卒,連坐在一旁的將官都有些心浮氣躁了。
唯獨邵勁自個呆的坦然:他早早使人搬來一個太師椅,靠了叫人坐著舒服的靠墊,頭頭上撐著一把大大的遮陽傘,旁邊還再擺了個桌子,桌子上放著能供他消暑解熱的茶湯和擦汗布巾,端的是準備充分。
再看其他將官,他們倒是也不用下場找雁子,可是一個個只坐著小杌子,頭皮也被太陽曬得發疼……這也就算了吧,反正在名分上大家低做上頭的那傢伙一截,忍了也就忍了。
但問題是這傢伙假公濟私就假公濟私,假公濟私的時候帶著一群賬房在旁邊報開支幹什麼?開玩笑!以為那直接以萬為單位的錢財進出數目會讓他們動心嘛!還有這個武臣旁邊的那些親軍是怎麼回事?每隔兩刻鐘的功夫就大喊一次「如果全軍沒有一件收穫就取消今天與明天的加餐」?私掏腰包養隊伍就這麼得意麼!得意就算了,偏偏那些底下的泥腿子還真吃這一套,也不知道怎麼的,行事居然有章法了,一開始是亂得跟無頭蒼蠅一樣,現在竟然開始屏息靜氣,開始一個個伏在草叢下藏在樹林中……
簡直可惡!
眾武官一一面目僵硬,唇角抽動。
這時又一筆核算出來了。
旁邊由國公府借調過來的賬房在報賬:「大人,這些日子軍糧的支出已經核算出來了,是……」他報了一個絕不應該出現的可怕的數字。
旁邊的深知軍隊內情的眾武官唇角又是一陣抽動:這當然並非邵勁找來的賬房中飽私囊,而是邵勁找來的賬房完全是在用市價的銀子算軍糧的銀子!可全天下不拘是皇家養軍隊還是私人養軍隊,哪裡有這個養法的?現在外頭出征,皇爺已經不管糧餉了,大家都是找友軍找上官買,這買軍糧中又有一大講究,首先這與友軍關係好,省一大筆,與上司關係好,再省一大筆,再給賣糧官賄賂,給買糧隊伍賄賂,又省一大筆,七省八省下來,最後的總支出字數最多也就是市價的三四成而已……
簡直是要了命了,為什麼出錢的人還沒有心疼,他們已經一個個心疼上了?
這也是白說,如果這銀子能給到他們手上,多出來的那些幹點什麼不好啊?就是武器與衣甲,都能稍微換換了!
這幾日大家也算知道了外頭的風聲,本來覺得這樣胡來的上峰大概不過兩三日就要被人搞走,不想他一天比一天胡來,外頭卻一點都沒有上邊要動他的消息,這下眾人也算看明白了:至少短時間內,他們少不得是要與他同帳為伍了。
這種念頭一定,那些七情六慾就跟著浮現上來了。
要知道這年頭當將軍的很少有不為糧餉愁的,就是真個有名望的大將軍,每次出征也要千方百計搞定軍費。
也不獨是小兵,這武官上上下下,算是窮瘋了好多年了,現在有這個一尊金光閃閃的大佛在,有一條金光閃閃的大路在……就算這個善財佛主面目可憎了一點,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吧?
有時候人的行動往往比想法更快,在他們腦海裡那些彎彎繞繞的念頭還沒轉完,甚至剛剛浮現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接二連三的因為賬房爆出的錢數重重地「哎呀」了一聲!
跟著有好幾個大膽的丘八站起來說:「大人,你不能這樣子搞啊,軍中買糧的講究可多了去了!——」
「哦?」坐在涼傘下,喝著冰鎮茶的邵勁慢條斯理地折了折手中的大紅紙張。
那些丘八隻看見那上面一行行墨字密集,心想著邵勁此刻肯定是在看賬冊,心疼得抽抽:也不知又是在怎麼糟蹋銀子……
但那站在邵勁身旁、由寧王給的、經過嚴格的上崗培訓的探子可看得清楚極了:這哪裡是什麼軍務賬冊,這一個上午的時間,他面前這個傢伙盡琢磨著自己的聘禮單子去了!對於上面的每一件東西,都要猶豫猶豫再猶豫,看那勉強的神色,還是對那些東西十分不滿意的樣子!
天了,這種時候了,為什麼還會有心情糾結於兒女情長?……探子也頗覺無力,頭一次感覺自己只怕不能好好完成寧王交代的任務:他現在已經完全窺視不破邵勁的想法了,他只覺得自己跟著的這個人,一時天才,一時愚蠢,所以他也完全分不清楚,對方到底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
這些不好宣之於口的念頭都在個人的心底轉悠,場面上倒是一派祥和。
那站起來的幾人對邵勁說了軍中買糧的注意和門路:「大人,我們找隔壁衛所的那些賣糧官買糧,我們花費一些銀錢賄賂對方,您再帶著幾色禮物與那裡的長官吃個酒,回頭我們就能買到不過市價三四成的糧食了,而那賣糧官那裡,小人不才,還有些門路……」
「是嗎?」邵勁的口氣不鹹不淡。
那說話的心頭忐忑,也不知道接下去會得個什麼話。
卻見邵勁接著一笑,直說:「行,那糧食的事就交給你了,你既然說了三四成,我就拿出四成的銀子來,我也不拘你怎麼花花了多少錢,我只要好的糧食。」
這話是在說剩下的錢他都可以自己處理啊!
發話的人一時狂喜,都說不出話來了,周圍本來心動,卻遲了那麼一兩拍的武官算算這中間的利錢,臉都發青了。
邵勁卻不再管他們自己的官司,自己揣了那聘禮單子,叫人把馬牽來,帶著幾個貼身親軍,逕自往京城趕去。
這一去,正是為了準備聘禮去的。
饒是時間距離提親之日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徐佩東想到邵勁與自己小女兒的事,還是忍不住要長吁短歎一番。
他這些天裡多少也聽聞到邵勁在外頭做的事情,有些不長眼的人走到他面前含沙射影地嘲笑了一通,當即就被他罵人不帶髒字的給從頭到腳罵了個遍,直罵到對方以袖掩面而去,他才算是自心頭出了一口惡氣。
但對外能這樣,對內總不能叫已經定了的婚事再起波瀾。
徐佩東想著這樁婚事,只覺得是色色不如意,但再不如意也得如意下去,他沒有奈何,只能一件件的梳理。
先是邵勁此刻的位置,武官什麼的……反正徐四爺是看不上的,但這當口不便處理這個,再加上有個官身成親總好過和一個白丁成親,也就只能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再是邵勁的家境,做弟子徐佩東沒啥挑的,成了女婿……難道真讓一大家子吃女兒的嫁妝?就是女兒嫁妝吃不窮,這話說出去,尤其是送聘禮的時候,女兒臉上也須不好看啊!
不過這個倒是好解決。
徐佩東想到的時候就鬆了一口氣,他也不聲張,誰都沒有說,就叫來了自己的心腹,打著「給自己弟子送兩本閒書」這樣輕描淡寫的說法,將一台台他仔細挑選出來,很能做臉又有底子的東西靜悄悄地自後門送到了懷恩伯府裡。
給自己弟子一點東西也沒有什麼。
哪怕不是為了女兒,只為這個恭敬服侍他服侍了十數年的弟子,就算邵勁娶的是別的女孩子,他也要送些東西過去的——現在不過東西的量與度上了好幾個台階而已。
此事已經是兩三天前的事情了,邵勁這十五天裡都呆在軍營中沒有回來,因此直到現在進了城,回了府,才看見這一大攤子東西。
他登時哭笑不得又百感交集。
要說他缺錢也不缺,這不是從很小的時候就和徐善然一起做生意了嗎?每一份生意徐善然都要算他技術入股,給的股份不小,這些年來徐善然固然賺得盆滿缽滿,他也不差,要不然也不能這樣眼也不眨的用銀子養軍隊不是?
不過這事徐佩東是不知道就是了……
這哪是岳父,跟親爹比都不差什麼了……
也不知道結了婚後他們的孩子能不能有一個跟著善善姓,他對自己的姓氏實在是心裡頭膈應啊……
作者有話要說:5.12日的更新,更新都補齊了=w=
這卷也就是善善大婚大概還有個兩天左右就寫完了。
然後有第三卷,第三卷的話估計有一波又一波的大糖來到……大家備好牙疼藥w
第一卷:昨夜雨疏風驟聽琵琶弦落
第二卷:今朝擬把杯酒看人間百態
第三卷:明日縱馬江山曉世事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