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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原來 文 / 田言密語

    替侯府延續子嗣的人,選定了柳艷如,用茹老夫人的話說,如此甚好,小公子之母出身容貌人品才氣一樣不缺,今日貴妾,他日平妻,甚好!

    自那日「三堂會審」結束,蘭兮與端雲便被迫分開,端雲在侯爺的親衛貼身「保護」下獨自回了清風院,蘭兮則被茹氏帶到了西院,美其名曰:替她調理身子——茹氏忽然之間成了當仁不讓的神醫聖手了。

    端雲在清風院過得如何且不提,蘭兮在茹氏的眼皮子底下,過得倒不賴,也就是不能出院門,走動有人跟,坐臥有人盯,但吃香喝辣呼奴喚婢,連外間的消息也是源源不斷地傳到她耳中,她雖未能親臨,這侯府裡發生的大事小事與她有關沒關,可謂一點沒落下。

    柳艷如如雀屏中選之後,還來與蘭兮敬過茶,據說是她自己知禮非要過來,彷彿怕蘭兮委屈她似的,許氏派了陳嬤嬤親自陪著柳艷如前來。

    那一杯茶,蘭兮一聲不吭砸到了地上,沒喝。

    茹氏在邊上看著,待人走了,便道:「你這是破罐子破摔呢,還是有恃無恐?」

    蘭兮執壺斟了杯茶,推到茹氏面前,自住過來,茹氏忙或不忙都要蘭兮在跟前陪著,甚至是寫方子揀藥材都不避著她,蘭兮趁便跟茹氏學泡茶,幾遍下來倒也很有些樣子。

    「姨奶奶這話我聽著著好笑,今時今日,我既是端雲之妻,又是他放在心坎上的人,何來的破罐子?又何來的破摔?」

    「那就是有恃無恐了!你對他就這麼有信心?」茹氏喝一口茶,讚聲,「不錯。」

    「那是自然。」蘭兮自斟自飲。「比起姨奶奶,我且多了份『名正言順』呢!有姨奶奶的盛寵不衰在前,我想要沒信心也難。」

    蘭兮對茹氏談不上好感,甚至有些厭惡,但這兩三日的相處,倒對她生出一些敬佩之意。茹氏擅醫,懂茶道,蘭兮聽過她談琴,見過她寫字作畫,更知她武藝高強。還有那一段軍中傳奇,委實勝過蘭兮自己太多,這樣的人。不論其品性節操過往出處如何,都是極易令人心生敬意。

    雖有敬,蘭兮說話卻未留情。不僅是「姨奶奶」的稱呼,言辭間,「妻室妾室」也是分得極苛正的。一點不含糊地往這位姨奶奶心上捅刀子。

    茹氏被老侯爺捧在手心寵了一輩子,由豆蔻少女到烏絲染雪,真性情倒保留了七八分,一生不曾在他人面前曲意逢迎過,喜怒雖不會擺在臉上,但喜憎由心。不喜的人或事她是絕不會勉強自己去容忍的。不過,對於蘭兮她卻有不得不忍之故,儘管很多時候她都想一掌拍死她。

    「姨奶奶說得冠冕堂皇。我卻是不信的,哪裡就是為了雲家的香火,姨奶奶分明是同我有仇,見不得我好罷了。」蘭兮發現自己的嘴皮子不僅越來越利索,且越來越鋒利。真不枉同麥冬好姐妹一場。心中有懷疑,想要證實便唯有試與探。

    茹氏總是能令蘭兮想起秋老夫人。可能因為她們倆的經歷有些類似,同樣為心愛之人所深愛,同樣無法生育,同樣是胸有丘壑不輸男兒,同樣愛恨熾烈手段了得……同樣,背負著難以觸碰的生死隱秘?

    「是又如何?」茹氏狠的,不僅在於心,在於手,她的嘴也不笨,但經不得逆鱗常常被摳到,又殺不得打不得,因此常被激得心火上揚,心火一燒,顧忌便少。

    「姨奶奶其實是知道我的身世的吧?我跟我娘的事?」蘭兮直截了當地問,不過神態從容,不急不徐,她篤定茹氏會如實回答。茹氏是個極其驕傲的人,因為驕傲,所以不屑撒謊,尤其,觀茹氏之行事,大概也樂於透些冷風出來凍凍對方,當日秋老夫人不就是一五一十將當年的事說了出來,茹氏應該也有類似的心理。當然了,那時候秋老夫人被她下了藥神智亢奮異於常人,蘭兮如今卻是勉力一試,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果然,茹氏見問,不甚在意地就給了答案:「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我是眼瞎了還是耳聾了。」

    「那你知道我娘是怎麼死的?」蘭兮沒有一下子就提風華絕代。

    茹氏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蘭兮裝傻:「我娘從城牆上跳下來其實只是受了傷並未丟掉性命,她被人救了,只不過後來——」

    「你就探我的話吧!」茹氏冷笑,「告訴你也無妨。你娘中了風華絕代,跳樓不死,產子必死!而你,在母體中染了風華絕代,活不過二十——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找到克制之物了,調理得當,十年不易,多活五年是可以的。只可惜——」茹氏眼中似憐憫,又似自嘲,「風華絕代,不二風華,一生無嗣。」

    蘭兮不動聲色,「哦,姨奶奶竟知道得這般清楚,竟似親身經歷過一般,比我瞭解的還要多呢!我倒是不知道還可以多活五年,原以為也就一二年的事。」蘭兮笑了笑,「知道活不長,所以沒想那麼長遠。端雲常說要與我恩愛到白頭,我也只是聽聽罷了……正因為就這麼幾年,所以我不管不顧了,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橫豎等我死了端雲可以再娶妻生子,但這幾年,我要他的全部。我活著也就這麼一點念想了,死都不會妥協的!」

    「不妥協?再過兩個時辰他就要跟別人洞房了,你卻只能困在這裡,你不妥協又能如何?眼不見為淨?還是嚷嚷幾聲算數?可笑!」茹氏冷笑。

    茹氏臉上隱有怒氣,是真怒。當然,她不可能是怒蘭兮之不爭,應該是想到自己當年了吧。「當年,祖父與祖母拜堂成親洞房花燭之時,姨奶奶想必深知不願妥協卻又不得不妥協之苦吧?」蘭兮又加了把火。

    哪知,這把火添進去,茹氏不僅沒有震怒,反而一下子淡定了,蘭兮心裡暗暗奇怪,微一思量,便又道:「不知道姨奶奶當年有沒有想過,乾脆去喜堂上大鬧一場,姨奶奶一身過人的本領,祖父亦是不世英雄,便是離了侯府也能闖出一片廣闊天地呢。」

    「你要有本事從這裡出去,盡可以鬧去。」茹氏明知道這丫頭是故意撩撥她,卻還是將她的話聽了進去……當年,若他肯隨她離開,她何至於丟棄尊嚴與驕傲委身為妾……這是他欠她的,是雲家欠她的!

    「姨奶奶跟我娘有仇,所以現在連我也恨上了?」蘭兮繼續試,「不然,就是因為——莫不是因為,同樣因毒而無法生育,姨奶奶與心愛的人之間不僅多出一人,且姨奶奶還屈居妾位,所以,姨奶奶嫉恨於我,要毀掉我的幸福,是這樣嗎?」蘭兮說了「因毒」。茹氏也不知沒聽清還是不在意,竟點頭承認了,「你說對了,我就是見不得看不得,在別人家也罷了,同樣姓雲,同樣是獨子,同樣是要承爵當家主的,為何其祖不行,其孫可以?我眼睛看不到,手伸不到,便罷,你們如今卻是撞到我眼皮子底下,不管一管對不起我自己。」

    茹氏眼底幽冷,又似有烈焰,帶著灼燒一切的瘋狂。

    蘭兮怔怔地看了茹氏半晌,忽而點頭:「我懂了。」有句話叫作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可有的人,卻是己之不得,勿令人得。

    「恨我?」茹氏看蘭兮,如同看螻蟻。

    茹氏有自信的資本,怨不得她低看了蘭兮。

    「姨奶奶言重了,恨,談不上。」蘭兮心裡其實是很火大的,尤其是看到茹氏這麼肆無忌憚地承認了,強勢到無恥的地步,偏偏蘭兮此時又拿她無可奈何,真是感覺相當之憋屈,不過面上不顯罷了,言語間也不能落了下風,「姨奶奶這麼大方地承認嫉恨於我,能有讓姨奶奶這般疾恨之處,我受寵若驚呢。」所以,不恨,但是可憐你。

    蘭兮一雙澈兮兮的美眸,帶著憐憫之色,狠狠挑釁茹氏的驕傲。

    想了想,索性說出另一個猜測。

    「不是因為受傷,而是因為中毒,對吧?」蘭兮直視茹氏,說穿她不能生育的真正原因,「姨奶奶所中之毒,也是胎中帶來的,姨奶奶同蘭兮一樣,也中了……風華絕代之毒。」

    茹氏臉上的震驚一閃而過,獨自隱匿了幾十年的秘密,竟被人看破了。

    「你從何處猜到的?」太過震驚,所以問出。

    蘭兮微微一笑,「不止如此呢,我還知道更多、更久遠的事,姨奶奶有興趣聽一聽麼?」

    「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殺意在茹氏心中一閃而過,秘密被人窺到,非是忌憚,乃是不習慣。

    蘭兮臉上的笑意愈發明燦,若她的猜測是對的,倒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風華絕代何其難得,蘭兮不以為除了當年絕谷的那位師妹之外,還有人能制得出,若茹氏是當年的那個「她」,許多事情便說得通了。年紀也對得上。蘭兮幾乎可以肯定,茹氏便是「她」,至於「她」如何變成了茹氏,則希望茹氏能給她解惑了,蘭兮心裡竟有絲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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