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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痛嗤 文 / 田言密語

    蘭兮抬起頭看向端雲,微點了下頭。

    端雲滿面痛色。

    廳裡除了雲戰一家子、雲錦、茹氏之外,另外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周顯,另一個是位年近古稀頭髮花白的長者。

    「雲錦搬把椅子過來。」雲戰吩咐。

    雲錦飛快地般來把椅子,在雲戰的示意的位置,與那位長者隔著張高幾,而後扶蘭兮過去坐了。

    「徐老請——」雲戰向那位長者示意。

    「小嬸——」雲錦站在蘭兮身邊,眼巴巴地叫了聲,又努努嘴,示意她快點抬手放到几上。

    蘭兮坐著未動,有些猶豫的樣子。

    然後,她聽到耳邊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主子,要走麼?」

    蘭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說話的是墨衣衛,忙輕輕地搖了下頭。

    過了一會兒,沒什麼動靜,蘭兮提起的心才放了下來,她還真怕墨衣衛以為她被欺負衝起來劫了她走。

    「小嬸!」雲錦又叫了聲,還悄悄扯了扯蘭兮的衣袖。

    「有勞了。」蘭兮揚起一抹淡笑,抬起手放到軟墊上。

    她也想看看,旁人憑了她的脈後會如何說,上回周顯倒是憑了,卻什麼也沒有說,不知是沒有發現她脈象的異樣呢,還是不願意說。

    這位徐老憑脈,極慢,約摸用了一盞茶的工夫,他才收回了瘦骨嶁峋的手指。

    「怎樣?我小嬸沒事吧?」雲錦先就問道。

    雲戰便也道:「但請徐老直言。」

    徐老卻是沖雲戰拱了拱手,繼而是茹氏,而後搖了搖頭。

    這便是判了蘭兮的死刑了。

    雲戰臉上仍是喜怒不顯,「周顯替我送徐老去客院休息。」

    雲錦站在蘭兮身後向跪在地上的端雲狂使眼色,無奈端雲一臉愧痛交加,呆呆地盯著地面出神未理會得,直把雲錦急得不行。

    正妻無子。按雲家的族規,是要休棄的!

    「端雲先起來。」雲戰又道。

    端雲緩緩起身,垂首站立不動。蘭兮也是垂眸默然而坐。夫妻倆連眼神交流也無,身上都帶著某種靜寂的氣息,彷彿要就此聽天由命一般。

    「你們自己說,接下來怎麼辦。」雲戰的目光落在蘭兮身上,帶著穿透人心的冷厲。

    「還能怎麼辦?休妻!」許氏端莊的臉因痛苦而顯得有些扭曲,她看著蘭兮,目光如刀,「到底我們雲家跟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要如此害我兒端雲?便是他休了你,他無端端地背上個出妻的名聲,將來他的兒子永遠不會是元配嫡子……」許氏說不下去了。他如天上曜日般的兒子,怎地要被如此作賤?

    端雲像啞了一般,只是不語。

    雲錦咬咬牙,衝過去準備跪到端雲,忽然臉色一變又跑回去拉了蘭兮。扯著她往地上跪,另一隻手同時扯端雲,三人抖抖索索地一起跪倒在地。

    「叔爺,叔祖母,錦兒相信小叔小嬸定然是情之所至方想相偕白首,而不是存心相欺於叔爺叔祖母。錦兒雖混帳。也知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的道理,既然如今小嬸已經成了我們雲家的人。除無子之外並無別的錯處,叔爺叔祖母何不給小嬸及小叔一個機會,畢竟——」雲錦聲音一頓,「小嬸過門時日不多,這時談無子尚有些早。雖有大夫診斷在此,但誰能保證不會誤診?便是診得無錯。誰又能說不會有奇跡出現?錦兒以為,若僅憑一句診斷將小嬸休離,對小嬸十分之不公平,也是陷小叔於不義!錦兒斗膽,請叔爺叔祖母明察,明斷!」

    說完,雲錦在衣袖的掩護下,左右手各自揪了一把,示意邊上這一對趕緊自辯討饒。

    在雲錦心裡,無法生育子嗣固定極不好,可新小嬸卻是極好的,活的人總比死規矩重要。要實在沒有子嗣,了不得將來他將自己兒子過繼給小叔當孫子好了,他一定給嫡子!

    真是皇上不急,卻急死太監。

    端雲二人仍是一聲不吭。

    雲戰若有所思地看著雲錦,似乎在認真思索他方纔的那一席話。

    「你的小嬸身上有娘胎裡帶來的毒,便是能僥倖撿回一條命,這一輩子她也休想能有自己親生的孩兒。我活到這個歲數,卻是知道,鐵板釘釘的事實處處皆是,異想天開的奇跡哪裡也無。既知無望,不如早作了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茹氏說話。

    雲錦怒了,叔爺叔祖母他無法,你一個老妾,算什麼東西?

    「主子們的事,何時輪到一個奴婢指手劃腳操心置喙?!叔爺,這就是咱們長寧侯府的規矩麼?若真是如此,侄孫倒是要替太祖母說上一句,叔爺家的這後院也該理理了!」

    茹氏生平最恨的,便是一個「妾」字。

    在昆城這個侯府,跟「妾」有關的字統統都被規避了。

    她自己,先是茹夫人,後是茹老夫人,從來沒有被稱過「姨娘」。

    甚至,連下一輩的雲戰的後院,也不見「姨娘」二字,所有的妾室都以名字稱夫人,例如叫劉珍珠,便稱為珍夫人,人只道長寧侯懂憐香惜玉,侯爺夫人賢惠大度,令一院子的妾室跟有誥命的夫人一般尊寵,誰又會想到箇中原因卻是緣自茹氏的忌諱,以及老侯爺對她的百般縱容。

    被「夫人夫人」地叫了幾十年,說她自欺人也好,實力使然也罷,茹氏倒還真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如今,卻被雲錦當眾狠狠打臉。

    每一下,都直接抽到她心裡最恨之深處。

    雲錦,很好!

    茹氏望著雲錦忽然呵呵地笑了起來,伴隨著雲戰惱怒的斷喝聲——

    「雲錦住嘴!」

    雲錦此刻卻是鬥志昂揚,義憤滿腔,乾脆拋下小叔小嬸傲然起立,跟一個妾室說話他怎麼能跪著呢!

    「叔爺叔祖母念你是太爺爺身邊的人,敬你三分,你也當知些好歹顧些廉恥,別忘了尊卑規矩,不然,就別怪人不給你留臉面!」

    雲錦越發越順,氣勢越說越足,最後連端雲都忍不住抬起頭朝這小子投去激賞的一瞥。

    茹氏心裡已經氣得想殺人了,面子上也快掛不住了,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善於並願意忍耐的人,她只有在對人對事一手在握的時候,慣於掩藏自己的情緒,那種近乎不屑的冷淡其實算是她真正的情緒,認真追究起來其實不算是掩藏,所以,茹氏的喜怒不形於色,是有著很大的前提條件的,眼下,這個前提條件被雲錦一腳踩在地上碾成泥,她如何還能不形於色?!

    「錦兒休得無禮。」這時蘭兮說話了。

    雲錦正出了口惡氣痛快著呢,聽到小嬸開了尊口,便勉為其難地翻了個半白眼,偃旗息鼓了。

    哪知蘭兮並不是來勸架的,她語鋒一轉,對茹氏道:「你這麼容不得我,莫不是因為我比你幸運,擁有了你夢寐以求卻永遠也得不到了的東西——心愛之人的正妻之位。」蘭兮微微一笑,語鋒又一轉,「你為何不能這麼想,你與老侯爺那一輩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東西,雲家的孫輩卻能實現之擁有,亦算是圓了老一輩的夢想,該當欣慰。」

    「小嬸說得好!」雲錦馬上喝采。

    茹氏心裡只有兩個字,該死!

    卻是再也忍不住,「啪」一聲拍了桌子。

    「放肆!」

    幾乎同時,雲戰那邊也拍了桌子,「放肆——」

    繼雲錦之後,蘭兮站起身。

    接著端雲起身。

    「可你想過沒有,我們之所以幸運,是我們自己值得。端雲比祖父情深,我,比你勇敢。我們,沒有你們貪心,要了這,還要那,有了二角,還想要四角俱全。」

    蘭兮確實是想激怒茹氏。

    今天這事,她雖不知起因,但茹氏既然來了,那麼,此事便與她脫不了干係。

    蘭兮本打算能從則從,能忍則忍,以不變應萬變,交由端雲去處理,因為,端雲今天的態度有些奇怪,別人看不出來,蘭兮卻是知道的,端雲肯定是在謀劃什麼,別的不說,剛才在他們逼著要診她的脈時,以端雲的性子,肯定會拉著她扭頭離開,而不是硬撐著留下。

    可是,想到蒼離帶來的消息,她突然很不想讓茹氏如願,哪怕只是暫時的。

    她也想過,會不會妨礙了端雲的計劃,不過在雲錦痛罵茹氏的時候,她能感覺到端雲週身的那種放鬆,所以便放心地加入了雲錦的陣營。

    反正,她的老底被掀開了,不如放手一鬧。

    茹氏忍了又忍,才動了口而不是動手,「侯爺,你也覺得老身沒有資格管這事麼?」

    雲戰忙道:「您老肯過問,這是他們的福氣。」

    不談有沒有資格,只講敬老,講人情。

    茹氏心裡冷笑,到底沒忍住怒火,「侯爺這是怪我多管閒事了?」

    「自然不是。」雲戰答得客氣。

    茹氏冷笑一聲:「我只問你一句,依你之見,這事,我管得還是管不得?」

    這話問出,茹氏冷冷地看著雲戰,定等他的答案。

    雲戰卻猶豫了。

    他這一猶豫,也便是給了茹氏答案。

    答案是,否定的。

    茹氏閉了閉眼,老眼中精光斂盡,最終卻仍是沒能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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