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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添妝 文 / 田言密語

    十月初四,是端雲與蘭兮成親的日子。

    新娘子不聲不響消失了一晝夜,偷溜回房的時候,被新郎倌之第一貼身兼貼心小廝堵在了房門口。讓青石黑白分明幽怨炯炯的眼神那麼一照,確實理虧的蘭兮頓時有種自己罪孽深重的感覺。

    「您這是去哪兒了啊,少夫人?」

    「我……出去轉了轉……」

    「什麼去處這麼好啊,轉了整日整夜?」

    「……你找我?有事?」

    青石被面前討好的笑臉弄得有點眼花花,趕緊握拳立場堅定地丟了半多個白眼過去,磨著牙問:「您還記得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否?」

    「自然,是記得的。」

    「記得就好。」青石字字鏗鏘,而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家低眉順眼的少夫人一眼,轉身走了。

    山上不講究俗禮,但緊趕慢趕前來添妝送禮的人卻真不少,只不過,添的那些「妝」並非金銀首飾珍珠玉石之類的玩意兒,而是充分體現了「投其所好」四個字。蘭兮被「添」得笑瞇瞇的,不僅各式各樣的稀罕藥材收了一堆,連藥材種子都收了好幾包,有位畢師兄更實誠,包了一束自個兒育好的藥秧子,連同一紙便箋,上載此秧栽種之法,一起放在香木匣子裡送了來。

    「想不到成親的好處恁樣多,你看,連師傅都托你爹娘代他給我送了禮來,是一枝天山並蒂蓮哎,聽端雲說師傅收了好久了,一直捨不得拿去配藥,這次竟然白給了我。」蘭兮對著五師伯的女兒夏兒笑道,說完不知又想到了什麼,歪在椅子上直笑出了聲。

    「好了。苗苗快把那一堆收起來,也給師姐收收心,哪有新嫁娘不看嫁衣卻盯著一堆藥材猛看的!」夏兒今年十四歲,也入了絕谷,拜在三師伯門下,她在製毒上極有天分,蘭兮剛到回楓谷時,她第一個跑過去「認親」,笑瞇瞇地留下三種毒藥,稱。若蘭兮制不出解藥,就得反過來叫她「師姐」,次日一早。蘭兮讓柴神醫捎了幾頁紙上山,夏兒一看,二話不說立刻跑下山恭恭敬敬喊了「師姐」,自此就把蘭兮當成半個師傅了,有事沒事就往回楓谷裡跑。這麼著直接把小玄給得罪了,惡其擾了蘭兮的清靜。

    蘭兮聽夏兒這麼一說,眼睛不由得看向床頭那件雲霞般美得耀眼的嫁衣,這一看,便再也移不開眼,粉頰慢慢地氳出夢幻般的麗色。

    她也要嫁人了。彷彿到這時。蘭兮才意識到這樣一個事實。

    想到那個人,她的心忽然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翻來覆去。只餘那一張臉龐,一個名字。

    燕珠進來的時候,入眼便是蘭兮那樣一張如癡如醉,艷過桃李,璨過珠玉的臉。所謂千嬌百媚,從來與那名叫蘭兮的清淺丫頭沾不上一絲一毫的關係。可眼下,看著蘭兮,燕珠腦子裡只有這四個大字。

    「那是蘭子麼,麥冬?」燕珠難得呆滯,反手拉住身旁同樣呆滯著的某女喃喃道。

    「長的不像,笑的不像,神情不像,氣韻不像……」麥冬緊緊挽著手上的大包袱,木著臉念叨。

    蘭兮扭頭一看,頓時喜得得站起來,「燕珠!麥冬!你倆怎麼會來的?!」

    「聲音還是像的。」麥冬抖抖肩,甩開搭在自己身上的那隻手,淡定地接了句,慢慢地將包袱丟到桌上,隨即猛地轉身衝過去抱住了蘭兮,口中大聲叫著,「蘭子!我可算見到你了!你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了啊?我差點認不出來了,本來以為你變成灰了我都認得的……」說到後面高昂變成了嗚咽,「你這個壞丫頭,嚇死我了知不知道,嚇死我了……」

    「麥冬!」蘭兮緊緊回抱住她,眼淚一下子出來了。當日那一走,如今看來既任性又魯莽,真正愧對那些關心她的人。而麥冬與她,自秋水莊相識起,從梧州到雲城,幾個月算得上是朝夕相處,她離開之時麥冬也才剛脫離危險,待她醒來之後聽到蘭兮的「死訊」,會受怎樣的打擊可想而知。蘭兮滿心羞愧,深悔過往不懂事,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散了席,收拾心情繼續向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好了,好了,你活著就好,我不罵你,你也別哭了……」麥冬推開蘭兮,抽了帕子出來胡亂幾把抹乾了淚,又張開帕子按在蘭兮臉上,她心性灑脫堅韌,自懂事起,哪怕是親娘被害,自己被親爹趕離家門,也不曾掉過半滴淚,一人在外闖蕩數年,更是練就得油鹽不進了,如今卻為一次小小的重逢破了戒,想想都不應該!

    麥冬臉上既是赧然又是懊惱,燕珠是個人精,豈有不知其原因為何,一眼掃到當即「撲哧」一聲笑出來,「今兒可真是飽了眼福了,原來咱們麥子也能擠出水來,真夠珍貴的——」嘴上打趣著,心裡卻也暗自感慨,麥冬看著熱絡,其實心防比誰都重,倒沒想到她能待蘭兮如此。

    麥冬伶牙利齒慣了,當即反擊:「自然珍貴!這可都是給蘭子的,你一邊眼饞去!」

    「姐姐這兒有金元寶,要不,你再嚎兩聲,給姐再擠點兒?」燕珠果真掏了個金錠子出來,往麥冬跟前一送,而後微挑著柳葉兒黛眉睨著她,唇邊含著縷類似惡少調戲良家婦女的笑意。

    麥冬杏眼一掄正待頂回去,卻被一道秀秀氣氣的含了絲怯氣的聲音打斷。

    「今兒是我們姑娘大喜的日子……」苗苗忍不住表達了點兒意見,見眾人都朝自己看過來,一下子紅了臉,可還是帶了絲倔強的眼神咬著唇,新娘子跟前得說吉利話!

    「這是苗苗,那邊是夏兒,她們是燕珠和麥冬,都是我的姐妹。」蘭兮這才想起為雙方作介紹,然後安慰苗苗,「沒事的,她們說著玩的。」

    「就是,她口沒遮攔,小妹妹別在意,回頭我幫你撕她的嘴。」麥冬的臉色說變就變,順手就把搗亂的帽子扣在燕珠一個人身上了,燕珠聞言也不惱,本就是同她鬧著玩的,因此笑容明快地望向苗苗,「沒事兒,哭嫁嘛,哭哭也是送福氣。」

    苗苗一想,也對,她姐姐出嫁的時候,她家裡人還有親戚們也沒少哭,一時又不好意思起來,倒是夏兒,雖是個爽直性子,卻也心眼明快,這兩位遠道而來,看著也是久別重逢,想來有許多話要敘,便拉了苗苗,對蘭兮道:「這會兒還早,師姐同兩位姐姐先說說話兒,我和苗苗去外頭剪些花兒,一會兒再過來。」

    燕珠看著夏兒的背影,「師妹?」

    「嗯,她也學毒的。」蘭兮一手一個挽了倆人在籐椅上落了地,又倒了茶,激動的心情才微微平復。

    麥冬扭頭看了眼,點頭道:「底子不錯。」

    燕珠忍不住又嗆聲:「何止底子不錯,你我不一定能輕鬆贏過她。」

    蘭兮微詫,她知道夏兒亦習武,但沒想到她竟是個高手。

    「絕谷果然是藏龍臥虎。」燕珠感歎一句。

    「你們賀蘭氏也不差呀。」麥冬回一句。

    「你們是特意過來的嗎?怎麼碰到一起了?」蘭兮好笑,這倆人碰在一處就不能好好說話,不是你刺刺我就是我頂頂你,剛開始她還以為麥冬很討厭燕珠,後來才知道她只是看人不順眼,她們兩個都是極聰明的人,雖掐來斗去,可能心裡卻是互有些欣賞的。

    「有人通風報信唄!難不成,你以為你能靜悄悄地把自個兒給嫁了,有人可不樂意呢。」燕珠美眸善睞,一眼睇過來,勾魂奪魄。

    麥冬不屑地嗤了聲,搶道:「一個多月前端雲就捎了信來,具體日子沒說,讓我們先準備著,大概十來日前,又捎信讓趕緊過來,我們就來了,還真是巧了,正趕上了。」

    「他一個多月前就跟你們說,我們要成親?」那時候她還沒醒呢,蘭兮糊塗了。

    麥冬又搶在燕珠前面開口:「蘭子你還沒開竅呢吧,那位早就對你志在必得了,他出發往這裡來的時候,就四處捎信的捎信,通知的通知,把你給定下了,你還做夢呢。」

    她那時可不是在做夢麼。蘭兮噙著笑,心內微濕,端雲待她的心,她不知道這輩子自己有沒有追上的可能。

    麥冬伸出手一掌拍在蘭兮肩上,「以後好好跟他過日子,旁的,別多想。」

    「這話說得對,煩心的事讓端雲去弄,你好好享福就是。」燕珠撫掌,忽然撮唇發出一聲清嘯,「姐姐是來添妝的,先獻了寶再說。」

    聽的人還未來得及詫異,窗外忽然閃進條黑影,是位黑衣蒙面男子,他躬身跪到蘭兮面前,低頭抱拳道:「墨一見過姑娘。」

    蘭兮看著面前單膝著地雙手抱拳的墨一,這是認主的架勢,心裡隱隱有些明白,看向燕珠。

    燕珠嫣然一笑,「這是嫁妝,祖父給的。」

    「有多少人?」

    「一百。」

    蘭兮滿眸複雜,定定地看了燕珠半晌,低聲道:「心意我領了,不過人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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