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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討還(4) 文 / 田言密語

    聽聞蒼宛兒的厲聲指責,蘭兮只覺得好笑。

    「人倫五常,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先有母慈,方有子孝。為母者無慈愛之心,亦無慈愛之舉,有何面目要求為子女者,盡孝心守孝行?況且,先母去世多年,我想忤逆還沒這個福氣呢。倒是蒼小姐你,來者為客,又蒙你喚我一聲姐姐,如此大呼小叫橫加指責,蒼小姐當真知道禮為何物?」

    「你!你含血噴人!」蒼宛兒被蘭兮駁得羞憤交加,方纔她是情急之下才會口不擇言,卻想不到蘭兮一番話說的絲毫不留餘地,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人倫五常,排在第一位的可是父義!

    秋氏這個繼母不慈,他這個親生父親何嘗有義?

    她這是連他也不想認了?!

    蒼戍只覺內心某處一陣刺痛,正要開口,卻聽到蘭兮的聲音:「我來將軍府之前,將軍已經服用了部分解藥,性命已然無憂。不過,死罪可免活罪翻番,如此撿回來一條命,日後別說上戰場,即便想要如同普通人一般生活都不可能了,所以,將軍的命還算是我救的。一命換一命,生育之恩算是以此償過了。將軍可有意見?」

    見蒼戍似乎怔住,蘭兮亦不在意,接著又道:「我娘不希望我回來,我也不想留下,你們,大概是既不希望我回來,又不希望我留下吧,那麼今日作個了斷……」話未說完便被蒼戍疾聲打斷:「你姓不姓蒼,都是我蒼家人,你留與不留,這裡都是你的家。」

    「蘭兒,你如今也大了,日後出嫁,少不得娘家的幫襯。這些或者你現在想不到,但祖母和你爹是一心為你好。」蒼母也道。

    這話裡竟沒有捎上這家裡的主母,連面兒上的情分都不顧了!秋氏聽著只餘二個字,誅心。胸口越發痛了!

    「我不需要。」蘭兮神色淡淡,目光若有似無地飄向秋氏,「找我過來,沒事?」

    見蘭兮擺出一副有事說事無事走人的架勢,蒼母臉上的疲色又深了幾分,她活了幾十歲,竟看不透這個丫頭。原以為她面冷心軟,她與蒼家打斷骨頭連著筋,就算有怨有氣也會有人情。不然她為何要回來呢,還是在那樣的時候,也得虧她回來了,不然只怕她爹這輩子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可她卻這般決絕。說到底,還是蒼家寒了她的心哪。秋氏……蒼母眼中閃過一抹異過,而後又不自禁地輕搖了下頭,面上倦色更甚,往旁邊看了眼:「你同她說罷。」

    蒼戍卻沒有開口。

    無論怎麼說,蘭兮都是他蒼戍的女兒,而秋氏是他妻子。也是蘭兮名義上的母親,她怎麼能那麼衝動莽撞,為了個不相干的人。動輒向母親投毒?就算是他虧欠她良多,對她只有生恩而無養恩,她心中有怨,也不該如此率性行事,他若視而不見任她妄為。怎對得起她死去的娘親?

    可她,居然要跟蒼家撇清關係。

    這讓他如何以父親的身份教她?

    「好了。將軍,不要逼她了,要說錯,也是妾身有錯在先。」好不容易熬過一波疼痛,秋氏馬上虛弱地說話了,「蘭丫頭你別惱,將軍也是為你好,你往後也是要在雲城行走的,那些世族大家最重規矩禮儀,你這個性子在家裡也罷了,在人前不收一收怕是最終害了你自己,那日在賞花會……我知道你那日也是氣不過,見到自己跟前的人出了事一時急了,我也不怪你,你也不用跟我道歉了,只要你以後不再這般行事,你父親也就放心了,你不用擔心。」

    「娘,她把您害成這樣,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呢?起碼也得去佛堂抄三個月的孝經!」蒼宛兒對蘭兮怒目而視,小臉上儘是凜冽的怒意。

    「不知所謂。」蘭兮淡然以對,心裡卻很有些不耐煩了,若不是為了那件東西,她才不會浪費時間回來這一趟,她對自己的毒相當有信心,秋氏的慘狀不用親自來看就能想像出來,倒是眼前這一家子,死活把她叫了來,好像很溫情地接納她為一家人,然後數落她的錯,最後是想對她動家法不成?

    「你——」

    「住口!」

    蒼宛兒被蒼戍喝止,委屈得直掉眼淚,眼光恨意更熾,卻是垂眸掩住,也不再言語。

    「那丫頭如何了?準備哪天搬回來?」蒼戍看向蘭兮,神色看不出好歹,但語氣卻也算柔和,蘭兮是無所知覺,但蒼宛兒卻深知,父親對蘭兮的態度是格外優待的,不過轉念一想,父親這般哄著她定然是為了要她替娘解毒,若父親稀罕她這麼一個野丫頭,何至於等到現在還不相認,連私底下承認今天這也是第一次。

    蘭兮真是懶得再糾纏下去了,麥冬的公道也不討了,反正一句心甘不願的道歉有沒有都無妨,便直接看向秋氏,開門見山道:「夫人想要解毒嗎?」

    秋氏深吸一口氣,身上那種蛇蛇蠍蠍的感覺一直就沒有斷過,到底沒敢再端著架子,忙道:「有勞你了!」

    「診金是鮫人淚。」蘭兮道。

    「什麼?」秋氏愕然地直起身,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給我鮫人淚,我替你解毒。」蘭兮坦然複述一次。

    秋氏的嫁妝中有一顆極其珍貴的鮫人淚,這事是秋夜無意中跟她提及的,據說,那顆鮫人淚的品色便是北冥也沒有第二顆了,更何況大翌,所以,她要了。

    「不行!」秋氏回過神來即斷然拒絕,那是她壓箱底的東西,將為要留給宛兒當嫁妝的,怎能隨便予人!何況還是她最憎恨的人!

    人說鮫人淚有起死回生之效。

    蒼戍即道:「你要那個作甚?難道你那丫頭?」

    「她不需要。」蘭兮馬上否定,若麥冬需要鮫人淚救命,她還會等到現在?出事當日就會往秋氏身上招呼三五種毒藥逼她就範了。「是我要。」又好心情地補一句。

    蒼戍便不再言語,似乎不會再干預的樣子。

    「換樣別的東西好麼?那是宛兒的外祖母的嫁妝,她外祖母已經……我留著也是個念想。不瞞你說,我這裡還有好些東西,一會兒我把冊子拿給你,你儘管另選,多選幾樣也無妨,只要把鮫人淚給我留下就好了。」秋氏說得極是誠懇。

    「我只要那個。」

    秋氏沉默了。

    那鮫人淚雖珍貴難得,但她嫁時十里紅妝,比之更珍貴難得的也有不少,她倒不是拿不出,再者,鮫人淚雖傳得邪乎,但哪裡就真能起死回生了呢?便是其真有此神效,如何用也是極有講究的,大概也只有柴神醫那樣的人才能駕馭,用之不當暴殄天物是輕的,恐怕反而有害。她不同意,不是不捨得,而是不願意,不願意如了那丫頭的願,更不願讓她討了好去,她精於醫藥,得了此物定能派上大用場,所以不行,不能鬆口!

    秋氏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丈夫的。

    於情於理,這樣明目張膽地索要寶物當診金,是蘭兮站不住腳,更何況到那毒還是她親手所下,這番行為簡直與敲詐無異。

    若是她的子女如此行事,她定會好生管教,會上家法也說不定,可是能管教蘭兮的人,蒼母不作聲,蒼戍不言語,她一個尚未被承認的繼母兼苦主,又能如何?

    秋氏再看向蘭兮。

    「不二價。」蘭兮道。

    秋氏氣得心裡發苦,真想一拍兩散,可婆婆和丈夫都在一旁看著呢,都默不吭聲,這是站在那丫頭那一邊呢。她受了這些日子的苦,得了婆婆和丈夫的憐惜,本待今天讓那丫頭給她磕頭認錯立立規矩出口惡氣,哪料反被她算計了。

    見秋氏愣著,南大娘急了,方纔她把脈已知夫人如今凶險的很,雖然想不通為何會變成這樣,但有一點是千真萬確的,那便是現在只有蘭兮能救得了夫人,她自己甚至不敢再用一丁點藥,就怕弄巧成拙壞了事。

    「夫人,奴婢斗膽說一句,那鮫人淚再貴重,也貴重不過夫人的身子。」南大娘說著對秋氏使了個眼色,順便遞了台階上去,「再說,蘭姑娘也不是別人,夫人平常也疼她,蘭姑娘又是個有本事的,這鮫人淚落到她手上,說不定是好一場造化,夫人看著也歡喜不是。」

    蘭兮最終拿到了鮫人淚,貼身收好了才出了將軍府。

    這趟出來,她沒讓端雲跟著,只帶了青石,不過暗地裡卻也有幾個人跟著,端雲沒有明說,她也就裝作不知。

    坐在馬車上,得到鮫人淚的高興勁很快被壓下去了,她還有點事想去辦,可是卻不想被端雲知道,所以很犯愁,不管她去了哪裡,端雲肯定能知道,繼而自然也能猜到她去幹嘛了。

    她想聯繫燕珠。

    正愁的,馬車忽然騰地一下,像是撞車了的樣子,隨即外面傳來青石的聲音:「你到底會不會趕車啊?找死呢?」

    蘭兮掀開車窗的簾子正要看看是怎麼回事,忽然有一個東西從窗口飛進來,啪一聲掉在她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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