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溯源 文 / 田言密語
竹哨、玉兔和曲譜之上的印記,是一模一樣的。
端雲二人倒還好,秋夜最不淡定,他探手拿起玉兔,匆匆掃了一眼,便很是篤定地道:「沉香閣中的那個?!」
端雲迎著他的目光點點頭,神色相當自若。
「是你取走了?」秋夜又問。
「算是吧。」端雲閒閒地一笑。
「算是?」秋夜想起當初他以為鎮紙失竊與蘭兮有關,才傳了她去離院,還同她說了那些在心裡放了許久的話,她心思細膩,必定也想過這個中緣由,他把她當賊,她心中定會這麼想,如今看來,倒是冤枉了她?
秋夜的視線緩緩落在蘭兮身上,他心中愧疚,那眼神看起來便飽含了憐惜溫柔。
端雲眸光微凝,臉上掛著的笑便多了幾分邪氣,語氣卻顯得漫不經心:「不是我親手所取,而是讓我的人幫我去取的。」說完稍稍傾身拿過竹哨,於是,秋夜的視線便有一多半被迫落到了他的身上。
「你拿這個作甚?你明知道它對我的意義,還如此行事?」看似氣憤質問的語氣,之中卻又帶了絲期望般的懷疑,視線順便定定地停在端雲臉上。
「能有什麼用?不過讓你急上一急罷了,回頭自然會還給你。」端雲斜斜地掃了秋夜手中的玉兔一眼,臉上那略帶嫌棄的神情,讓深知內情的蘭兮覺得很是無語,硬生生地垂下那清雅的眼眸,避開了那人脈脈瞥過來的眸光。
「是誰幫你去拿的?」秋夜追問。
端雲意味深長地笑笑:「都說了我的人……你不是猜到了麼,就是你想的那樣。」雖然讓秋夜那傢伙認為是蘭兮偷拿了玉兔,於她的清譽有損,不過秋夜又不會說出去,自是無礙了,可這樣卻能讓秋夜知道他與蘭兮關係非同一般,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端雲唇角翹起,狀極愉快。
看到端雲噙著那一絲曖昧的笑意,眸光有意無意地從蘭兮身上掠過,秋夜匆匆撇開眼,不知為何,心裡隱隱有些悵然若失,突然很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眼下確實有更要緊的事,他便也沒再多想,再將注意力放到了那個印記上,「這個竹哨子是怎麼回事呢?」
端雲便將蘭婆婆其人轉述一遍,末了,便道:「你們家可有這樣的家眷或親友?」
除了雲城的鎮北將軍府,秋水莊似乎再無其他的親戚。秋家一脈單傳,何來親族?至於姻親方面,據說秋夜的曾祖母是孤女,娘家並無親眷,待到了秋老夫人,水氏一族本是江南望族,不過,水秋兩家雖結了親,但關係並不親近,秋水莊落成之後兩家更是絕了往來。再到秋寒這一代,他的夫人姓甚名誰都成了謎,自是沒有什麼娘家姻親。所以,這麼大個秋水莊,唯一的親戚,便只有雲城的那位姑奶奶,要說起來,秋家還真是枝葉凋零,這位蒼夫人,還不是秋家親生的女兒呢,秋老夫人收養她的時候,秋夜的祖父已經去世幾年了。
「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秋夜苦笑。
「這蘭婆婆會不是是你祖父的妾室,不,外室?」端雲忽而道。
秋夜怔了怔,「不可能吧?」
端雲白了他一眼:「有什麼不可能?一個妾室都不納才不可能!」
也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再是夫妻情深,也不能斷了秋家的香火吧?不對,他也曾想過終身不娶以秋家的香火為注,但,他那是無奈之下而生的消極想法,祖父那樣頂天立地之人,怎會逃避責任?
秋夜動搖了。
「你仔細想想,家中的老僕人有沒有透過什麼口風?你祖父,嗯,成親之前有沒有通房丫頭之類的?」端雲說到此處,斜掃秋夜一眼,「你們家可是有這傳統的,你,那年有丫頭爬床,你才多大?」
「端雲!」秋夜帶了惱色。
「好吧,是我的錯,不說這個了。」端雲馬上攬錯上身,繼而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這都是被逼的。」
端雲這樣的好脾氣,看著總有幾分怪異。
秋夜心中正亂,也沒心思同他計較,偏他自己還以為挑了秋夜的老底,不免愜意得緊,只是看蘭兮的樣子,好似渾不在意,不由又少了幾分勁頭。
「蘭子,那位蘭婆婆是何時上的赤峰,你知道麼?」秋夜略理了理亂緒,順著線頭問。
「快四十年了。」
「誰讓你這麼叫小兮的?」
蘭兮與端雲的聲音同時響起,端雲蓋過了蘭兮,秋夜便先響應了他:「那叫什麼?小兮?」
「你做夢!」端雲哼道。
秋夜懶得理他,轉頭再問:「你再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想到具體年份。」
蘭兮眼簾半垂,回憶著,忽然眼中一亮:「對了,那天蘭婆婆說過,她上山整有三十年了!」那天……那天是什麼時候呢?蘭兮閉上眼睛,那天,她去找蘭婆婆,見她坐在南崖邊上,手中舉著那只從不離身的竹哨子,輕輕地吹,噢,她吹的曲子——是那支,曲譜上的那支!她吹得很輕,只吹了一小會兒,大概是發現有人來了,便停了下來,她將竹哨握於掌心,低喃了一句:「整整三十年了,你在這裡陪了我三十年了。」那年,正是蘭婆婆去世的前一年。「蘭婆婆上山,是三十六年前,三十六年多幾個月,不到三十七年。」蘭兮道。
「那是——父親出生、祖父去世的那一年……」秋夜脫口而出。
這麼說,蘭婆婆上山恐怕與秋水莊脫不了關係了。
那一年可真是多事之秋。
端雲看向秋夜的目光中終於多了幾分同情:「莊上還有三十幾年前的老僕麼?」
秋夜澀聲道:「別說三十年,十幾年的恐怕都沒有了,秋月待了十年已是例外了,祖母若不是以為她……必定不許她留這麼多年的。祖父那時定的規矩,秋水莊不蓄家奴,莊上所用的婢女、小廝、雜役都是幾年一輪換,早先已有身契的家奴,到現在出的出死的死,哪裡還有人能被我尋到……全莊上下,也就只有一個黃媽媽,再加一個桂伯,這兩個人,能對我們開口?」
「那倒未必。」端雲敲了敲桌面,「青石!」
青石應聲推門而入。
「把人帶過來。」端雲道。
桂伯當時就被帶回霜院了,這個人端雲自然是要捏在手中的。
桂伯是被人扛進來的,然後死魚一樣地被拋到地上。
端雲滿意地給了長勝一個讚許的眼神。
衝他做的那事,死一萬次都夠了,並且,好死的法子已經輪不到他了。
端雲看向蘭兮:「怎麼才能讓他醒一醒?」他其實有些不確定讓桂伯昏迷不醒的,到底是蘭兮的毒,還是他的掌。
蘭兮起身。
端雲忙拉住她:「你要去幹嘛?給他解毒麼?」
「讓他醒。」
端雲便伸出手,「你把藥給我,我讓人去餵他吃。」
「不是藥,是用針。」
端雲呼地一下站起,斷聲道:「不許!不許用針!」
「為何?」
「不許就是不許!」
蘭兮看向端雲,他竟急得臉泛紅潮,這事至於麼,她真是十分之不解。
「你再想,定有其它法子的,不然,讓青石踹他,你要扎哪裡就讓他踹哪裡,青石這小子眼力可准了,手上功夫也相當之不賴!」端雲道。
被主子賣了,哦不,被主子點名嚴重表揚的青石,露出一個類似牙疼的表情,望向自家主子,有些期艾地道:「公子,可否不用『踹』的,而改用暗器,這個奴才更拿手……」這個,才是手上功夫啊,公子!
「對對,就用暗器!」端雲揚眉笑了,又去瞪青石,「還不快去拿把繡花針過來!」
用繡花針?得,也別發什麼暗器了,他直接拿了針近身紮下去就行了……
青石轉身欲走,卻聽蘭兮道:「別麻煩了,把這個給餵他吧。」
端雲馬上搶過蘭兮手中的藥丸,隨手彈給青石,又嗔向蘭兮:「有這麼簡單的法子,不早拿出來?」
蘭兮此時正有些肉痛,便也回他一眼:「你知道這個用了多少難得的藥材才配出來的麼?」
端雲一怔,隨即彎了眼睛,笑得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