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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夜戲 文 / 田言密語

    可能是喝了花膠湯,蘭兮晚上睡得極好,有人進了屋她也沒察覺,直到細微的腳步聲到了床邊,才乍然醒來。

    「別怕,是我!」來人馬上壓低聲音道。

    是麥冬。

    蘭兮慢慢坐起身。

    麥冬好似很矛盾的樣子,站了一會兒,彷彿咬了咬牙:「罷了……你馬上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起來,自到了霜院,麥冬就沒再半夜拉蘭兮去看星星了,看眼下這情形,她自己倒是持之以恆了。

    「去哪?」蘭兮利索地穿衣挽髮,猶豫了下,問道。

    「松頤院,快點,不然趕不及了。」

    聽麥冬的語氣,竟不像是為了去玩。

    蘭兮悄悄從暗兜裡摸了幾粒藥丸放到袖袋內,以防萬一。

    麥冬帶著蘭兮用了輕功,很快便到了松頤院牆外。「小心些氣息,別露了行藏。」麥冬低囑,又道,「東北和西南角各有一個暗衛,剛才已經被人放倒了,如果裡面的人還沒走,這兩個人不會醒。」說完,提著蘭兮越上牆頭,又攀到鄰著院牆而立的大樹上,再從樹上跳到屋頂,在東邊大約是耳房的位置貓下去聽了聽,無聲地向蘭兮招招手。蘭兮依樣伏下去,麥冬已掀了條二指寬的瓦縫出來,斜斜看過去,正是秋老夫人的內室,這個視角僅能看到西面牆上掛著的畫幅頂部的卷軸,屋內的說話聲卻能聽到。

    「……我做這些,圖的什麼老夫人也清楚得緊,不是麼?」年輕女子的聲音,清甜中略帶了一絲沙柔,語速較慢,有種漫不經心的味道,在這靜夜下更添了幾分魅惑。

    蘭兮抬頭看向麥冬,麥冬衝她點點頭。

    這年輕女子是燕珠。

    「你這是要威脅我?」秋老夫人的聲音喜怒不明,隱隱有幾分冷厲。

    「不過是提醒下老夫人,莫要白使喚人罷了。」

    「那是你自找的!」

    「就算我是自個兒跑去擄了秋月她哥嫂的鄰居,那好處也是老夫人得了……何況我這可是一心為老夫人著想呢。」

    秋老夫人仿若冷哼了一聲。

    只聽燕珠又道:「莫非讓公子查出,指使人在香丸裡動手腳的人正是自己的親祖母,老夫人竟認為這不算是壞事麼?」

    「那又如何,老身一心為秋家延續香火,便是手段偏頗些,也情有可原。」

    「嘖嘖,給孫子下催情毒,在整個大翌朝,您這樣憂嗣的祖母可算是獨一份了!」燕珠嬌笑著。

    「你今日前來到底有何事?說完了快走!」秋老夫人的聲音中飽含不耐煩。

    從麥冬跟過來,到折回去帶了她過來,少說也有一刻多鍾了,竟還沒有言及正題,蘭兮心中微微一動,燕珠是太不把這樣的夜訪當一回事呢,還是有別的用意?待倆人出來,坐到荷塘邊,蘭兮說出了自己的疑問:「燕珠有沒有可能是故意引我們過去的?」

    麥冬愣了愣:「不可能吧……」隨即又高聲,「這次我肯定沒讓她發現!」

    那這樣深夜造訪,扯些彼此都知的閒話,不是在耍弄她們,難道是在逗秋老夫人玩?

    「倒也沒啥事,我就是來看看老夫人您,今兒發生了那樣大的事,黃媽媽又不在,燕珠就有那麼點兒擔心老夫人,怕您憂思難寐長夜難耐,特地過來陪您說說話兒。」當時燕珠竟這麼說。她與麥冬在屋頂上,雖是看不到,但可以想像秋老夫人必定氣得抿出了完整的八字紋,因為她的聲音都帶上了肅殺之氣:「你最好老老實實把該做的事做好,事成之前不要再過來了。你記住,若是出了差錯,老身也不能保證能給你條活路。」

    「那些墨衣衛不是只聽老夫人調遣麼,您不下令可沒人能動燕珠分毫呢。再說,這墨衣衛不是都撤——」燕珠的聲音被秋老夫人的厲喝打斷,「管好你的嘴!」

    燕珠便打了個哈欠:「我還是回去睡覺好了……」

    聽到這,她們便撤了。

    燕珠提到了墨衣衛,她沒有說完的那半句話,肯定極為重要。

    「墨衣衛是秋水莊的護衛?」蘭兮想起白天在煙雨閣,那些一身黑衣,以黑巾蒙面,行動迅猛,進退有度的身影,心中更是疑惑,若是那樣的人守護著秋水莊,她和麥冬如何能這樣趁夜來去而不驚動他們?可能她們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到暗中注視著的某雙眼內,想到這,她忽然感覺一陣涼意襲上後背,不由扭頭四顧,但見眼前風影如魅,耳旁蛙鳴如戲,好像並沒有任何異樣,又好像處處透著異樣。

    麥冬不知是冷還是受了蘭兮的感染,身體忽然瑟了一下,才緩緩道:「墨衣衛嚴格說來並不是秋水莊的護衛,而是秋老夫人的護衛。這事說來話長,得從秋老夫人嫁入秋家那年說起。當時秋家不知怎地捲入了雲城的儲位之爭,老夫人的公婆也就是當時的秋老爺和夫人相繼被刺身亡,老夫人的夫婿即後來的秋莊主,據說花重金從長陽賀蘭氏那裡買回一支護衛隊,專門保護愛妻的安全。這支護衛隊便是墨衣衛,他們只聽命於一人,也就是秋老夫人,連秋莊主的話都是不聽的。這事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秋莊主也死了三十幾年,這些年一直是秋老夫人當家,墨衣衛是她的和是秋水莊的根本沒什麼差別。」

    當然有差別,墨衣衛若是秋水莊的,那秋夜也是他們的主子,若墨衣衛屬老夫人私有,那便同秋夜沒半分干係,他約束不得,甚至……蘭兮心情複雜莫名,又問:「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嘿,我自有辦法知道!來這之前,我可是下了大工夫的,秋家上下五十年不查個一清二楚,我怎麼敢進來混?」麥冬得意了沒一會兒,又垂了頭,「誰知道,這秋水莊根本就是驢子拉屎外面光,枉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麼?」麥冬重重歎氣,好像心愛之物被人毀了似的,又心痛又憤慨的樣子,蘭兮不由心生好奇。

    「不就是以為秋水莊是個誕生傳奇的地方,秋老夫人是個得天獨厚的女子,結果呢,地方齷齪,人更齷齪,氣死我了!」麥冬揚起秀足將身前的青草搗得東倒西歪,猶不解恨,還踏上去碾了又碾。

    「眾人皆知,秋莊主對嬌妻寵愛非常,待父母孝期一滿,便開始修建這個莊子,那時先帝已登位,秋家的鼎盛更勝從前,歷時六年才修成。這一處荷塘,那幾片湖,都是人力挖出來的,這麼說吧,這個莊子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除了後面那座山是本來就有的,其它的全是畫了圖照著一筆一劃建出來的……秋老夫人姓水,便有了這秋水莊,只因她喜歡後山的那一處暖泉,便將莊子建在了這裡……光是這份心意與手筆,就足夠讓半個大翌朝的女人們羨慕了,你說是吧?」

    「還有呢!水氏入門十年都未有孕,秋莊主一不納妾,二無通房,始終對愛妻不離不棄疼寵非常。曾有美婢使計自薦枕席,不僅未果還被當場擊斃,從那以後,秋家的婢女都只留平凡本分之人,這跟現在倒真是截然相反。這還不止,秋莊主還開了家祠謝罪於列祖列宗,他之妻之子,只為水氏及水氏所出。」麥冬歎了口氣,「這樣的男子,這樣的深情……大翌朝另外一半女人也要嫉妒了……或許,老天爺也為其情義所感,遷入秋水莊不足半年,水氏傳出孕訊……」

    只羨鴛鴦不羨仙。

    蘭兮忽然想到這一句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話。

    可惜故事到此並沒有結束。

    麥冬話音一轉:「蘭子你看秋老夫人的樣子,像是受盡寵愛的人麼?」

    蘭兮一呆,秋莊主不是過世三十多年了麼,昔日的幸福化作今日的風霜也很正常。

    麥冬搖搖頭:「你不懂,一個得夫君疼愛的女人,就算夫君早逝,就算日子艱難,她的面容或許會染上風霜孤苦,但絕不會生成怨念,那種被冷落和背叛的怨婦才會有的怨念。從見到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她不是那個水氏了……」

    蘭兮不想說出傳言有誤的話,或許,在水氏身上發生過什麼麥冬沒有瞭解到的事,顛覆了水氏的人生。

    不僅蘭兮麥冬,整個霜院,這一晚似乎注定無眠。

    青石立在書房外,豎起耳朵聽著裡面的動靜,心情煩悶得連蚊子都懶得趕,任其在他手上臉上亂叮。

    風五半夜造訪,公子同他進了書房,將自己這個貼身小廝關在了門外。

    一定是那事查出結果了!

    哎喲,風五那廝一定是故意的,只聽得到他嗡嗡嗡在說,卻一個字也聽不清!好了,那廝終於說完了,嗯,聽聽公子怎麼說——

    砰!

    嗯,拍桌子了。

    嘩!

    呃,砸東西,還是砸人?這麼明顯的前奏,風五那廝要是還能被砸到就太不應該了。唔,聽聲音砸的是筆筒。

    青石的耳朵往門上貼了貼,又沒聲音了,風五在伏地乞罪罷?這廝上回走露了風聲,引了賊人扮了姑娘的形容前來刺殺公子,公子已經震怒了,這回還不知查了個什麼結果出來!「哼!長憂!好你個長憂!」從端雲牙縫裡擠出的聲音炸響在青石耳際,青石一顫,長憂?病美人公子長憂!怎麼扯上了他?

    「你接著說。」和著端雲的聲音青石重重點頭,同時把耳朵支得更高。

    嗡!嗡!嗡!風五節奏分明地說了三句話,青石首尾呼應地磨了三遍牙!該死的風五!

    「你,你說什麼?!」

    問得好,青石屏住了呼吸!

    「您沒聽錯。」

    風五這句,青石倒聽得清清楚楚,令他幾乎咬碎了一口鋼牙,到底沒聽錯什麼啊?

    屋內又傳出一些聲響,青石已懶得理會是什麼動靜了,此時此刻,他只想大刀闊斧同風五這廝打上一架。

    房門忽然打開,端雲風一般地衝了出來,還沒等青石貼過去,就聽他道:「不許跟來。」說著影兒一飄不見了。

    青石呆了呆,轉過身:「風五?」

    風五彈彈弄皺了的衣袖,沖青石勾唇一笑:「友情提示,趕明兒,一定要謹言慎行,記得喔!」忽一下也不見了。

    青石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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