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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笑傾 文 / 田言密語

    麥冬難得沒有出去,正在霜院花前樹下地逛呢。

    忽然看見蘭兮滿身血污從外走進來,奔近了一看,不由倒吸口涼氣,只見蘭兮那原本細白嬌嫩的頸間,已看不出本來面目,不僅淤痕交錯,且有幾道指痕歷歷,觸目驚心。

    「我的娘哎,怎麼弄成了這樣?」

    麥冬疑惑兼懷疑兼指責的目光,就重重地落在了扶著蘭兮的青石身上。

    「你們先進屋,我去拿藥。」青石頭一低,退開一步,扭身飛快地往東側院跑去,彷彿後面有隻鬼在咬他的腳後跟。

    麥冬扶著蘭兮回了西側院。

    蘭兮的嗓子本來便沒有好利索,如今脖子又受了傷,講話勢必又變得艱難。麥冬顧惜她,縱有滿心的疑問關切,也只得暫時忍著,且忙取了溫水,用濕巾替她清理傷處。

    不多時,青石便送了藥過來,他將藥瓶放到桌上,道:「一日用三次。」又飛快地看了蘭兮一眼,彷彿猶豫了一下,便回身往門口退。

    麥冬將濕巾擲到盆裡,指著青石一聲嬌喝:「你給我站住!」

    青石怔然停下。

    「你先站那兒,等我給她上了藥再說。」

    麥冬拿起藥瓶,挑了點藥膏聞了聞,滿意地點點頭:「這藥還不錯,不會留疤。」她出手十分闊綽,當這十分珍貴難得的冰玉生肌膏不值錢似的,不僅在傷處塗了厚厚的一層,未受傷的地方也見者有份,當護膚品給塗上,一遍上下來,一瓶藥頓時去了三分之一多。

    其實,蘭兮頸上的傷看著駭人,她自己倒感覺不嚴重,至少不怎麼痛,藥膏抹上去之後,很是清爽,先前那裡有些發緊的感覺舒緩了許多,便對麥冬道:「我感覺還好,別擔心。」又看向青石,「謝謝!」

    青石低垂著頭站著,聽到蘭兮的聲音猛然抬起頭,未及與她的視線相觸,又猛地低下頭,肩背微縮的,滿身上下透著那麼一股子不自在。

    「喂,單眼小子,你說說看,怎麼讓我們蘭子傷成這樣了?你和你那主子到底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麥冬拉過椅子在蘭兮身邊坐下,杏眼炯炯有神地望住青石。

    青石猛抬起頭,紫漲著臉瞪著麥冬,「你……」

    蘭兮拉了拉麥冬,對她搖了搖頭。

    「你別管!」麥冬拍開蘭兮的手,繼續與青石炯炯瞪視,「你什麼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敢說嗎?」

    「有人行刺……挾持了她……這是刺客弄傷的……」青石有些洩氣地偏過頭。

    「行刺哦……」高高挑起的尾音,毫不客氣地透出濃濃的嘲諷,「那單眼小子你這麼心虛,是因為在自責沒保護好我們蘭子嘍?」

    青石喉嚨處發出一個低低的音節,點了點頭。

    「呵呵……」麥冬發出一陣輕聲。

    忽然操起桌上的茶壺便朝門口擲去,「彭」一聲巨響,茶壺撞到門框上在青石頭頂開了花,澆了他半頭的茶。

    青石額頭頂著幾片圓圓頭的小綠茶,兩隻眼和嘴巴寫成了三個呆字。

    「我呸!我呸呸呸!」麥冬拍案而起。

    「什麼行刺!什麼挾持!我呸!這分明就是一場戲!一早設計好的,就衝著蘭子那丫頭去的!你別說不是這樣!也別說這事跟你和你那主子沒關係!要是沒有關係,能巴巴地送這樣的藥過來?分明就是做賊心虛!怕遭報應想彌補是吧?我呸!」

    「你胡說!不就是一瓶冰玉生肌膏,有什麼好稀罕的,比這個更好的我們公子也沒放在眼裡!」青石被激得揚脖子嚷嚷道。

    「嘖嘖,看吧,一開腔就露底了!」麥冬滿臉鄙夷。

    他只說捨藥尋常,卻不辯與此事無涉。

    青石臉紅了紅,目光閃移不定。

    麥冬冷冷地盯了青石半天,忽然陰惻惻地道:「下次若再傷了蘭子,本姑娘廢了你!」

    青石聽到說再傷蘭兮,頓時急吼出聲:「下回我自會護著蘭丫頭周全,要你廢話!」話聲吼完,才聽到麥冬後半句,氣得險些背過氣去,抬手指著麥冬,結巴道:「你,你說,什麼?」

    「我說再有下次,本姑娘親手廢了你!」麥冬甜甜一笑,別有一番挑釁味道。

    「你!你!要出去打一架?!」青石怒髮衝冠。

    他也很冤的好不好!他只知道公子安排了人假意行刺,可到底行刺誰,如何行刺,公子一點沒交待啊,只說讓他到時候機靈點看著辦,配合配合就好了,知道太多反而演得不真。他看到蘭丫頭傷成那樣,已經羞愧欲死了,可事情已經發生了,他除了去將傷她的那個不長眼的小子狠狠揍一頓,還能怎麼辦?他能怨公子嗎?能嗎?!

    麥冬嗤笑:「這麼迫不及待想讓我廢了你呀?我還沒工夫呢!」

    「你!」青石氣得幾乎要吐血三升。

    「你可以出去了,別擾著蘭子休息。哦,記得讓人再送壺茶過來。」

    青石閉了閉眼,氣沉丹田,內息護體,直接將麥冬無視掉,轉而看向蘭兮,愧疚而鄭重地道:「蘭丫頭,對不起!我……」他也不知道能說什麼,說他並不知情,說不會再有下次,可這有什麼意義,他知不知情不重要,會不會有下次他也決定不了!

    「青石!你看著我。」蘭兮站起身,從麥冬開始逼問,她再沒說過一句話,只靜靜在一旁看著,麥冬好意為她出頭,她若執意替青石開脫,豈不是折了麥冬的面子,也會傷她的心;可青石,他或許參與了什麼,但他飛撲過來救她時的情急,以及這滿滿的羞愧,都是真真切切的,他是真心對她好,她只有感激絕無怨懟。

    此時,蘭兮的嗓音不復清柔。

    卻有種安定人心的柔軟與力量。

    青石一直揪住的心莫名地鬆開了,他依她所言,看著她。

    蘭兮,便緩緩地綻開一笑,笑得香甜,明媚,猶如百花綻放於旭日之下,絢麗芬芳,毫無保留。

    這與平素那個淡和清麗的蘭兮,有著太大的差異。

    蘭兮不算是有多搶眼的美人,近旁又有燕珠之嬌艷,五朵之嬌柔,和麥冬之嬌俏,相襯之下,她至多只算是一朵清麗的小花,或者說,更像是一株靈秀的小草,她的美好,不是顏色之美。

    可此時的蘭兮,那眼,那眉,那唇,如擷了銀河的璀璨,掬了春天的清風,揉了百花的蕊絲……

    美得驚人。

    麥冬第一時間用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青石名副其石了。

    窗外……有人落荒而逃。

    本著做戲做全套的精神,某公子自離院回來,覺得作為至交好友,很該替傷弱不便的摯友去探探其牽念之人,傳送點春風般的問候。

    不巧卻看到了那一笑,那一人。

    忽然間,竟有種在行偷窺之事的心虛感。

    那笑,竟像笑進了他心裡,他隱隱地有點兒慚愧,又有點兒悵然,彷彿自己不小心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做了不該做的事,犯了不該犯的錯。

    那種感覺非常、非常的不好,令他突然意興闌珊。

    當然,他也很確定他並非為美色所惑,他自己笑笑,比那丫頭絕不止美三五七倍,他仍是懷疑的,天底下會有入得了他眼的美色……

    整個下午,麥冬都有些呆呆的,她捉著蘭兮的衣袖一再地問:「你還對誰這樣笑過?秋夜?端雲?」又喃喃自語:「難怪了,你這樣子……連我也把持不住……那人對你是有幾分真心的吧……他竟忍心……」蘭兮當真哭笑不得,就問她:「我要是不這麼笑,沒你說的這所謂的美,便沒人喜歡了?我竟是這樣的一無是處?」麥冬卻正色看著她:「你的好,自然比這笑更珍貴,可外面那些人又豈會輕易看得到呢?」這話,竟是無話可駁。

    麥冬如此,蘭兮便也跟著發呆。

    經過刺客一事,她大概也明白了她這顆棋子的功用,最清晰的感覺竟是釋然,那本《百草紀》她可安心地受用了。

    不論這個局是誰設的,她相信,至少他不會要求她以命相搏。在秋夜出了暗器吐血之後,他看著她,他的眼神向她做了這樣的承諾,還傳達了他的……歉意。

    她有種感覺,今天的這個局不僅不是他所設,他應該同她一樣,事先並不知情,只不過他也沒讓這個機會白白浪費就是了。那一口血,是他的真心、假意或是歉意,她本是無所謂的,她出現在秋水莊,最初的那個因緣與基石都與坦誠無關,只要不相害,相欺她能理解。可是,經歷了麥冬青石這樣善意的對待之後,蘭兮又有些迷惑了,或許,被這樣不由分說地扯入局,她心裡還是有些小小的不豫罷?

    晚膳時分,松頤院送了盅湯到霜院。

    是花膠當歸鴿子湯,老夫人賞給蘭丫頭補身體的。

    外面不知會怎生沸騰,蘭兮只相當淡定地喝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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