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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端雲 文 / 田言密語

    青石有些納悶,公子早起那臉色就陰得很,滿桌子的早點沒用幾口,還摔了只碗,正經的事務理也不理,茶也不喝,只一臉不耐地坐在那裡,也不知是在發呆還是發狠,可一聽說沉香閣遭了竊,兩個有嫌疑的婢女被捉了,忽然就說什麼要去給秋老夫人請安,他們都來了多久了,這會子才記起要去請安了?果然,這安請完,竟帶了那兩個婢女回來……

    自家公子,那可是出了名的眼高過頂,對女色只有厲色連疾言也吝奉的啊,可這會兒,不僅巴巴地討了人回來,還和其中一個同處一室,這麼半天,這麼靜……詭異啊!

    房裡忽然傳出一聲低吼。

    青石一抖,相隨多年,他自是曉得,這短促的一聲,自家公子是挾了怒的,呃,似乎還有那麼一些些懊惱的意味?不對不對,一定是聽錯了,不會是懊惱!自家公子,惱啊怒啊尋常得緊,帶了羞意的懊惱卻不大可能。前兩年,夫人冷不丁送了兩個美貌丫頭上山,說是去「服侍」公子的,那時公子沉得要滴出水的臉上,有一絲暗紅,那才是懊惱吧,哦不對,那是氣惱才對,隨後,公子不是繃著臉和老爺子狠狠打了一架麼,因為他笑得最大聲,結果卻被打得鼻青臉腫……

    再說那年,公子剛上山,老爺子翹著鬍子丟下本古怪的心法,讓公子自己練去,公子苦思月餘不得其法,恭恭敬敬給老爺子叩了三個頭,老爺子方笑瞇著眼指出了其中竅門所在,不過是由後往前練而已,公子一聽那眼中的火苗頓時竄出老高,差點沒將老爺子的窩棚給點著了。他再翻看那本心法的時候,俊臉通紅,可憐公子自幼天資過人能人所不能,這回卻陰溝裡翻了船了,倒過來練?虧得老爺子想得出!公子其實有那麼些懊惱吧?可他瞧著,公子不僅臉紅紅,眼還閃閃亮咧,分明像是激動興奮的啊……

    青石搖搖頭,再搖搖頭,又搖搖頭,終於點點頭,對了,要說公子懊惱,只有那一次,那時公子才幾歲,被那個無聊的病美人哄著吃了顆酸杏,公子強撐著回了房才皺了小臉呲了牙大盅大盅喝水,那小眼神,又氣惱又羞慚……是了,自那以後公子再沒著過誰的道了,怎會懊惱!現今更不會了,要說方纔那丫頭能讓公子著了道,他青石還真沒法信!

    青石皺了眉,直想歎氣。

    裡面那個叫蘭兮的丫頭,究竟有何過人之處,得令公子如此另眼相待呢?

    容貌?不算絕色,也就過得去而已,府裡隨便抓個丫鬟也比她嬌艷嫵媚,再者說了,公子自個兒長成那樣,想以容貌得公子青眼,那基本不太可能。

    那會是什麼呢?德言容功,另外三樣?青石不覺撇唇哧了下,那三樣莫說還不夠時間給公子感知,就算她十足十的有這三好,又如何,公子才不會將這些俗念放在眼裡。

    青石忽地眼一亮,武功!公子尚武,若對方同樣是個年紀輕輕的絕頂高手,說不定就惺惺相惜了!不過……青石捏著下巴細細回想,方才一路走來,沒感覺那丫頭有內力呀!莫非,難道,竟然,果真……是個絕頂高手,那內力隱了起來,連他也不能探窺分毫?!

    這!青石挺了挺腰,肅然起敬起來!要知道,以公子功力之強,他也能探知一二呢!這蘭姑娘的身手,竟比公子還了得!嘖嘖,秋水莊果真不得了,隨便一個不起眼的下人就身懷絕技!啊不對,蘭姑娘進莊也才幾天,不是簽了死契的家奴,她這樣的身份,潛入秋水莊肯定是另有所圖,她圖啥呢……肯定、應該不會是公子吧?對,公子是臨時起意才來的,她要真圖的是公子就該去雲城才更靠譜,可她偏偏來了這兒,偏偏不巧又遇上了公子,還和公子扯上了關係,又共處一室……哎呀,不管她圖啥吧,他只想知道,她是敵是友?

    忽然耳邊劃過一道細細的輕嘯。

    青石忙斂了心神,迎空比了個手勢,便閃落一道人影,朝他奉上一物,隨即迅速閃離。青石打開手中的紙卷,飛快地掃了一遍,快步至門前抬手輕叩。

    「進來。」

    青石利落地推門入內,行至那姑娘身側一臂遠站定,垂首侍立。

    「何事?」

    青石心中大驚,口中並未答話,只躬身奉上字條,回身之際眼光不由朝邊上瞥了瞥。

    端雲卻似渾然不覺,青石既有急事稟報,自當屏退外人再容稟,他帶些心不在焉地垂眸,一眼掃到紙上的內容,指尖一顫不及細看便倏地起身,舉步朝外走,既有些急切,又帶了些輕快:「隨我去看看。」

    青石忙目不斜視地跟上去。

    蘭兮也快步跟了上去,行了十來步,這才驚覺自己此舉甚為不妥,可已經跟到了院中,再退回也是突兀,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假裝沒有察覺那個少年隨從時時飄過來的餘光,反正她也不是非去不可,等他們出聲,她再回去好了。

    可不知為何,他們硬是沒有斥退她。

    待端雲欲挽轡上馬,那少年隨從撲將過去抱住馬頭,苦勸道:「公子不可!您身子骨還未大好,不好生靜養本已不對,如何還能縱馬顛簸!」又扭過頭去罵,「混帳東西,還不快去備車!」轉首間甚至睇了蘭兮一眼,那意思,是叫她也上去勸和勸和?鬼使神差地,蘭兮真走上去,緩緩地極自然地從端雲手中抽出了韁繩。

    青石目瞪口呆,方纔他捨身一撲,可是冒著被踹飛的危險,是有忠肝義膽撐著的!蘭姑娘竟有這般的氣魄,敢在公子跟前捋毛兒,更有這般的運氣,公子竟沒有呲毛……

    一時車來了,端雲淡無表情地跳上車,蘭兮淡然自若地跳坐到副駕上,青石那麼瞅著,竟覺得十分的默契。不及多想,他便也跳上車架,親自駕了車朝梧州城裡去。

    直到進了城,端雲都沒有任何吩咐,青石只得問:「公子,先去哪處?」

    「你看著辦。」半晌,車內方傳出端雲的聲音。

    青石在腦中過了過紙條中所述的資料,道:「去魯巷,可好?」

    「嗯。」

    青石暗舒口氣。

    那位姑娘今早方至梧州,卻當街遭人調戲,他們的人便順手救了,安置在魯巷,便於公子去確認是否為他所尋之人。

    說起來,青石還是沒太弄明白公子要找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感覺這位姑娘聽著挺像,大約風五他們也是這麼覺得,才未多作觀察便呈報了上來。

    馬車熟門熟路地駛進魯巷,到了一所宅子前,早有人開了大門候在那兒,青石將車趕到院內,才要打起簾子請端雲下車,卻見車簾一掀,端雲以行雲流水之姿跳下了車。青石忙使了個眼色,示意候著的小廝趕緊帶路。

    行至廳外,端雲忽然剎住步子,低聲道:「青石,你先去,看看她在做什麼……」

    青石愣了愣,快步離開,很快回來,道:「那位姑娘正在幫人上藥,面有戚色……」話未說完端雲已越身而過,青石忙閉嘴跟上。蘭兮想了想,沒有跟過去,只在廳外站在,不一會兒便聽到端雲的冷冰冰的聲音越來越近:「那是面有戚色?那樣叫戚色?青石,你這肚子裡裝的全都是石頭不成?不如趁早回風二那裡,多少補點墨水進去,省得出來丟爺的臉!」

    「公子……」青石苦著臉,甚覺有口難言,那姑娘淚盈於睫,欲掉不掉,欲哭未哭,不是「戚」麼,他自覺一「戚」字用得甚是文雅,怎麼就沒墨水了。

    「她不會作此惺惺之態。」端雲在青石頭上敲了一記,「用點腦子!帶點眼力!嗯?裡邊那個一看就無用至極,只知道哭,哼!怎麼可能是爺要找的人!還遭人調戲?這樣的直接跳過才是,浪費爺的時間!」

    青石幽怨地看了端雲半眼,垂了頭。

    「你還不服氣了?」端雲又敲了一記,「下一處是個什麼情況?」

    青石馬上背書:「攜幼弟,宿福運客棧,於後廚洗碗以抵房資,抵梧州二日,只出客棧一次……」他又被打斷,端雲輕笑:「洗碗抵房資……這確是她會做的事……」

    公子是笑了,可青石覺得等下自己可能會倒更大的霉,那裡頭可還有一句話,「貌,不甚美」,風五那廝他可瞭解得很,這意思絕對是接下來那位,結結實實是個醜女,公子這頭心歡喜地去了,萬一要是……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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