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失竊 文 / 田言密語
眼前的少年一襲青衫,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他看了蘭兮一眼,那眼神,猶如月華初升,照在冰原上,美極,冷徹。
蘭兮不覺瑟了一下,很奇怪,不是害怕,而是感覺有些對不起人家的氣短。
「本該戳瞎你的眼……」他往旁邊踱了兩步,微微抬頭望著窗外,透過厚厚的窗簾似乎能看到什麼,慢慢地,週身冰原的氣息斂去,只餘月華瀲灩,然而不過一瞬,他轉過頭來,依舊絕傲。
「張嘴!」指尖輕彈,一粒小小的藥丸已落入少女口中,順勢而下。
她閉了眼,細細品著唾沫中殘留的味道,她得知道吃下的是什麼毒,才好「中毒」……咦?
她平靜得有些異乎尋常,嚇傻了似的。
他輕哼了聲,道:「你若乖乖聽話,自是無礙,不然……會腸穿肚爛而死。」
她睜開眼,笑意一閃而過。
忙垂首,輕點。
「百草紀,幫我找到。」少年說完,揚臂劃出一掌,就近垂立的窗簾如先前那般陡然捲起又落下,亮光驟現時青影一閃而逝。
晚上,蘭兮再一次被麥冬從床上拉了起來,尾隨燕珠夜行。
原本蘭兮還有點奇怪,沉香閣那樣的地方,竟那樣隨便交到兩個才剛進來不知根底的人手裡,過了晌午才知道,這差事指派了三個人,除了她倆,還有個松頤院的大婢女明秀,明秀因為要往離院送補品,一時不得閒,交待了讓蘭兮和麥冬先在松頤院候著,可領差的婆子不知怎地竟直接將人送到了沉香閣。明秀來了以後,便把二樓的書室給鎖了,只帶著她們在一樓將那些物件抹得纖塵不染。
麥冬在佈滿灰塵的地板上醒來,很是迷惑,為啥好端端地就跌了那一跤呢?左思右想沒弄明白,她便尋思著,約摸是這幾日吃得太素身子虛,那裡又悶,才一時不支……於是,晚飯時賄賂了廚上的婆子弄了個肥雞腿,吧唧吧唧地吃了個噴香,果覺面色紅潤了許多……這半夜潛出來,果真是勁頭十足了啊。
「今兒非死咬著她不可!」麥冬躊躕滿志地捏著拳道。
腳下像是去霜院的路。
霜院是客院,燕珠去客院做什麼?彷彿猜到了蘭兮所想,麥冬適時道:「客院如今可住著一位貴公子呢。昨兒晚上住進來的,廚下那些丫頭婆子說道得可熱鬧了,據說長得閉月羞花傾國傾城,身份又貴不可言……嘿嘿,燕珠這丫頭眼光真毒,這人,是比秋公子要強上那麼些!」
不由想起月下的那道身影,還有再遇時的情景,蘭兮輕聲問:「他可是……十六七歲的年紀?」
麥冬含糊地「唔」了聲,「聽說是從雲城來的,同秋家是故交,特地來探公子的病,晚飯還是在離院吃的呢……哎?這樣看來公子也不像病得不行了啊,還能待客呢……」
她遇上的便是客院的那位沒錯了。
雲城是大翌的國都,到梧州快馬加鞭也得月餘的路程,按麥冬說的,那人昨晚方到,不好生歇著,夜半跑到荷塘上去,還那樣……真是匪夷所思,這且是在別人家裡呢,他還真是隨心所欲,或者這便是貴公子的習性。嗯,希望他對她的那道「要挾」也只是一時興起,回頭別找她的麻煩,也別再遇上了。
「咦?怎麼轉彎了?哎呀,她,她這是轉道去離院了?這麼說,她看上的還是咱們公子!」麥冬又精神振奮了,大眼閃閃發光。
快到離院時,燕珠又一轉,穿過大半個秋水莊,朝著棠園而去。
棠園是秋公子的姑姑未嫁之時的居所。秋家是百年世家,不僅在野聲名赫赫,在朝亦有一席之地,秋家的姻親,秋家姑奶奶的夫家,便是大翌的鎮北將軍府。鎮北將軍蒼戍手握四十萬大軍,與長寧侯一北一南守著大翌,他們一個是寒門名將,一個是名門貴胄,皆深得聖眷。一個多月前,蒼戍之女,蒼家大小姐蒼宛兒,為探望病重的表兄秋夜,帶著僕從由雲城來了梧州,如今便歇在這棠園。
燕珠再次過門而不入,裊裊娜娜又往松頤院而去……又往百草園……往沉香閣……繞湖而行……當她蜿蜿蜒蜒地繞過百草園奔往後山時,麥冬終於耐心告罄,跺著腳咬牙切齒一揮手:「我們回去!」麥冬這一副慪得要死咬牙吃悶虧的樣子,幾乎讓蘭兮失笑,她本來對燕珠夜行有幾分不以為然,此番下來,倒也生出了些許興趣,可能來秋水莊的人都多少有所圖罷,她是,五朵是,燕珠是,麥冬也是……
天快亮時,燕珠方回。
這一晚蘭兮又沒怎麼睡,她的嗓子也沒什麼起色。對於眼下的處境,她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還是沒想出個章法,秋水莊的作派行事與焰宮完完全全不一樣,她除了暫時隱藏好別無一點頭緒,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如此,也就沒有急著治病。
吃過早飯,燕珠和五朵便收拾好包袱,正式搬去離院了,五朵淚水漣漣,麥冬頓足連連,頗有怨氣地瞪了燕珠好幾眼,燕珠似笑非笑地回她一眼:「姐替你佔個床位?」麥冬大大地翻回一個白眼,拎起燕珠的包袱從窗子扔出去。
笑鬧了一陣,五朵等四人在眾人的艷羨中離開了偏僻的大雜院。
人群還未散去,忽然院中走來四個的婆子,其中一人道:「昨天去過沉香閣的是哪兩個?」
麥冬笑嘻嘻地拉著蘭兮走上前,「是我們。」
那婆子便道:「老夫人要問你們話,趕緊隨我去松頤院。」說完和同伴交換了個眼色,她身邊的高胖婆子便帶了另一個婆子往內走,她和餘下的一人則領著蘭兮她們往外走。
路上麥冬閒不住,拉著那婆子套近乎。「大娘一路趕過來,挺急的吧?瞧您,額頭都冒汗了,這也挺遠的……老夫人那邊急著找我們,有什麼事呀,您給我說說唄,我白聽著,一定不會多嘴亂講……您看我這新來乍到的,人沒認全,規矩也沒學好,只怕做錯了什麼事,自己還糊里糊塗的呢,大娘您就給我透個話嘛,我這心裡也能能踏實些不是……」東拉西扯說了一大通,那婆子只一味不假辭色。
到了松頤院,卻未去鶴年堂。
那婆子木著臉將人帶到偏廳旁邊的小房,合上門便道:「老婆子也是聽令行事,得罪了。」說著伸手搭在了站在近旁的蘭兮身上,另一個婆子則守在門邊。
這是要搜身,定是沉香閣丟東西了。
蘭兮調了調呼吸,慢慢鬆開了護在腰側的手。她衣服上縫了暗兜,原先裝在掛兜裡的東西大多移了進去,剩下的那些都不甚要緊,被翻看下也無妨。誰知婆子只在她身上能藏東西的地方按了一遍,又端詳幾眼,便微微側身衝門邊的婆子搖了搖頭。
看來,丟的那東西應該不大,也不小,既能藏在身上,卻也能輕易摸得到,多半是硬質的……正這麼想著,垂在身側的手中忽然被塞入了一個硬硬的涼涼的東西……蘭兮眼風也未動一下,心中卻一陣驚跳,麥冬離她有二三步遠,不過是搜身的婆子小小側了下頭,可能稍稍擋了些門邊一直注視著她們的婆子的視線,就這麼眨眼的工夫,麥冬居然就把東西給塞過來了,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她分明站在那邊連衣角也沒有動一下。
自然麥冬身上也沒搜到東西。
蘭兮暗暗將手中之物收進袖袋,隨婆子到了暖閣。
那高胖婆子正在那裡回話:「……都搜過了,沒有。」
搜身的婆子上前道:「回老夫人,身上也搜過了,沒有。」
秋老夫人擺擺手,跪在腳踏上捶著腿的婢子悄然退下。「會不會是,早先便丟了?」秋老夫人低聲問黃媽媽。
黃媽媽俯低了身子,搖搖頭,極肯定地道:「不會,那時老奴一件一件對過了,才封了門窗。那鎮紙是爺常用之物,老奴記得清清楚楚,還是擱原處放著呢……」
「那,會不會是昨兒個之前……」秋老夫人想了想又問。
黃媽媽思索片刻,道:「按理說不會,昨兒邱婆子帶人過去之前,明英親自去瞧過,那些門啊窗啊上面的封條還好好的。」這可真是怪了,沉香閣裡面隨便一抓都是價值不菲的古物,怎麼單單就偷了那個玉兔鎮紙呢,是眼皮淺不識貨,還是別有玄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