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重生 文 / 司晨客
百蠱界。
夏飛飛睜開了眼睛,從床上一躍而起。她的眼神起初微微有些茫然,然而很快便恢復了清明之色。
她向前走了幾步,推開屋門向外張望,只見自己正置身於一座高腳竹樓之上,竹樓的周圍,稀稀疏疏分佈著幾座其它竹樓。夜色朦朧,春雨如絲,遠遠望去,竹樓上的火光也忽明忽暗,晦澀模糊。
這裡正是百蠱界,她生於斯長於斯的荒月山。
隔壁的房間裡,依稀傳來少年人清朗的讀書聲:「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呀,古人誠不欺我。」
緊接著樓下的婦人遙遙喊道:「周瑾,你的修行要緊,詩詞什麼的先放到一邊去吧。」
夏飛飛忍不住就微微笑了起來。舅家表兄周瑾,自幼酷愛詩詞,哪怕開竅大典後被查出有甲級資質,被山寨眾長老視為明日之星,他卻依然沒改掉這個喜好詩詞的習慣,每每於修煉之餘高聲誦讀一番。
果然重生了呢。造化輪迴丹真是神妙之物啊!也不枉她為了奪取此丹耗費的人力物力與心血了。
造化輪迴丹是蠻荒境的至寶,但真正的使用方法就很少人能夠知道了。夏飛飛也是偶爾查閱古籍時,才憑借書裡一鱗半爪的描述猜到了大概。若不是她出身百蠱界,以蠱修之身入道,怕是也不能成功吧。誰會想到這所謂的丹藥,其實是一隻尚有生息的九階蠱蟲呢?仔細想來,造化輪迴丹的原理其實和冬蟲夏草差不多了。
而所謂的造化輪迴,其實是借無數修者血肉之軀和修為,供奉獻祭,回溯時空,回到飼主執念最深的那個時刻。
而自己執念最深的那個時刻,果然是在十五歲,開竅大典之前。
夏飛飛想到這裡,神色禁不住有些凝重。十五歲的開竅大典,對幼時的自己,簡直如同夢魘一般。
蠱修和其他靈修不同,以蠱入道,對於修者的身體素質要求較為嚴格,因此修煉的黃金時間也較其他修者來的更晚一些。其他的靈修奉行修行要趁早,五歲、六歲乃至在胎中都要開始啟蒙,而蠱修則不然,幼時只是教其讀書識字明理,教授蠱道各種理論知識,等到這些少男少女們都滿了十五週歲,才開啟一年一度的開竅大典,正式揭開煉蠱的征途。
夏飛飛的表哥周瑾,大夏飛飛一歲,去年在開竅大典中被驗出擁有甲級資質,從此一飛沖天,一鳴驚人,成為荒月山寨少年人中眾星捧月的存在神偷囧妃,洞房夜休夫。
夏飛飛十五週歲之前,在山寨學堂的蠱修課業一直是遙遙領先,因此也被山寨各長老看好。然而,這種看好到了開竅大典之時,便戛然而止了。
蠱修資質分為甲乙丙丁四類,甲類最佳,丁類最次,連丁類都算不上的人便被視為修行廢柴,徹底被族中放棄,成為前途無亮的凡人。而甲等資質的少年,荒月山寨中十年難遇,一旦出現,便被視為下一代的希望、山寨未來妥妥的領軍人物。原因無他,甲等資質的少年,只要專心致志,必然能在三年之內進階二轉,十年之內進階三轉,成為山寨中獨當一面的人物。
夏飛飛前世的時候因為有早智,故而一直被視為可能擁有甲類資質的山寨之花。然而這種可能性,在夏飛飛十四歲五絕血脈覺醒的時候,便已經化作夢幻泡影了。
甲等資質,眉間空竅元海容量九成至九成九,卻並不是蠱修中最逆天的存在。最逆天的其實是傳說中的五絕血脈,眉間空竅元海容量十成,分別是太陽真火、太陰荒冰、東玄鐵木、北冥凍土、西幽黑金。
而夏飛飛的五絕血脈,便是太陰荒冰。
夏飛飛以妖女身份煙視媚行,縱橫蠻荒境這麼多年,見識淵博,她自然知道,所謂的蠱修五絕血脈,對應著金木水火土五行,百蠱界稱其為五絕,但在其他的靈修眼中,則是單一的靈根,稱其為天靈根了。
在蠻荒境任何一個地方,擁有五絕血脈或是天靈根的人都會被視為未來之星,加以呵護,可是在荒月山寨卻不行。因為,夏飛飛是一個女人,是注定要嫁人的,無法為山寨延續血脈。
荒月山寨的三百六十五條寨規中第一條便規定:山寨中任何人在必要時候都要為山寨犧牲,哪怕是放棄一切。第一百零八條又規定說:若寨中僥倖出現五絕血脈,若為男子,立即奉為寨主的接班人;若為女子,便需進入蠱神廟成為聖女,終生供奉蠱神娘娘,不得婚配,由寨中選適齡男子與其交往,其誕下的後代子嗣由山寨寨主撫養。
夏飛飛前世也是有早智的人,這族規固然冠冕堂皇,她卻早一眼看穿其齷蹉的本質——寨中所選適齡男子,又怎會是一人,若是誕下子嗣,恐怕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吧?這樣和青樓裡賣笑的那些煙花女子們,又有什麼分別?恐怕連煙花女子都不如吧!
更何況,夏飛飛的父母早年逝去了,她身為獨女,一心的念頭,便是成為二轉蠱師,正式繼承父母留下的遺產,然後,坐產招夫,自立門戶,不辜負父母的期許。所以,哪怕她無所謂和很多不同的男人上床,也堅決不能進蠱神廟,她是必須要尋個男子婚配的!
因此哪怕是在前世的時候,夏飛飛自十四歲五絕血脈覺醒後,一直小心掩飾不讓其他人得知。然而,再怎麼掩飾,在開竅大典中仍然會無所遁形。是以她當時頗為焦慮,也正因為此,才給了奸人可乘之機。
「表小姐,老爺和夫人請你過去說話。」侍女盼兒來到夏飛飛的面前,打斷她的思緒。
夏飛飛看了盼兒一眼,不同於前世的時候,她現在待人接物經驗何其老道豐富,一眼便看出,盼兒雖然低著頭,然而眼神當中,卻暗含著一絲嫉恨。
夏飛飛略想了一想,立即恍然大悟。這小侍女現在十六歲,正是最擅懷春的年齡。表兄周瑾文質彬彬,一表人才,又有甲等資質,前途不可限量。若是盼兒對周瑾有那麼一些想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這樣的話,盼兒對自己的嫉恨便很容易解釋了。表兄周瑾自幼和自己青梅竹馬般長大,到此時為止,眼中心裡怕是只有自己一人。周瑾性格內斂,自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可是早慧的夏飛飛早就發現了他的異常,一直裝糊塗不去說破,只不過是知道兩個人不可能罷了。
來到堂前,見周瑾正端端正正跪在地上,舅母申氏指著桌子上的一物事給他看,顫聲問道:「這是什麼?」
夏飛飛腳步一滯,回頭看時,只見盼兒早花容失色,輕輕咬著嘴唇,只是不敢進堂中一步天才特警玩官場。夏飛飛想了想,也沒理會盼兒,和平日一樣大大方方進了堂屋,行禮問好道:「舅父,舅母。這是?」
要知道周瑾自從去年被驗出甲等資質後,在家中的待遇如同祖宗一般,可吃的可玩的盡著他來,舅父周財海更是連自己修煉都顧不上了,家中所出的元石對周瑾敞開來供應,一心巴望他早入二轉,為家裡爭光。在這種情況下,周瑾突然跪在堂前,任誰都知一定是他犯下了大錯。
申氏見夏飛飛來了,先用令人極不舒服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緊接著冷哼一聲,道:「飛飛啊,你父母早亡,住在舅舅家這麼多年,舅舅可沒有虧待你啊。可是如今,你明知道瑾兒在修行的要緊關頭,還要讓他分心,這不是誠心要了你舅母我的命嗎?」
前世也有這件事情的。夏飛飛自然明白,是周瑾暗戀自己之事曝光了。周財海和申氏惱怒異常,要知道蠱修一道,難成的很,蠱師在二轉之前必須潔身自好,以童男童女之身侍奉蠱蟲,否則,修行進度便會緩慢異常。申氏起初為了沽名釣譽,因此待自己面子上還過得去,此時卻口不擇言,言語刻薄,實在事出有因。
「父親,母親,這不關飛飛的事。都是我自己不好……」周瑾突然抬頭,言語急切的求懇道。
自己前世是怎麼做的呢?夏飛飛想了想,沒理會申氏難看的臉色,逕直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物事。那是一副白絹,白絹上勾勒著一個少女的小像,精妙異常,栩栩如生,可見畫畫的人定是用了不少心思。那少女面相清麗脫俗,儼然就是夏飛飛的樣子,任誰都不會看錯。
夏飛飛突然笑了起來。「原來這副畫像竟在這裡啊。瑾哥哥還騙我說沒畫好,真是的,若是早些給我,我也好早些派上用場了。」這便是前世她的說法,夏飛飛至今還覺得,這樣的說法很贊。
申氏果然信以為真,問道:「這畫像竟是你要瑾兒畫的不成?」
夏飛飛裝作一臉天真純良的點頭:「是啊!」
申氏臉色好看了些,但仍然有些陰沉:「你要畫自己的肖像,自去外面找那些凡人畫師畫去,何必拉扯上瑾兒。他的修行可是一分一毫都不能耽誤的!」
夏飛飛仍然是一派純良的樣子:「我也是這般說的。可是瑾哥哥說既是供我坐產招夫之用,當然要謹之慎之,若是畫的不好,招不到如意夫婿,吃虧的可是自己。外頭那些凡人畫師的技藝,自然比不上瑾哥哥了。」這話卻暗含著兩層意思,周瑾既然肯為她招夫婿作畫,自然內心光風霽月,對她無非分之想,另外,她既然要求周瑾畫像,便是打算去別家山寨招攬了,不然,荒月山寨中年輕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又用畫像做什麼?
申氏心中又鬆了一口氣,平日裡若有人這麼驅使周瑾,佔用他寶貴的修行時間,申氏自然是惱火萬分的,可是任什麼消息,也比不上周瑾對自家表妹有淑女之思,暗中做出什麼勾當來的震撼。要知道,其一是夏飛飛身份特殊,申氏不允她和自家兒子有什麼牽扯,其二是周瑾正在衝擊二轉的要緊關頭,若是被人勾引,壞了童子之身,從此修行停滯了可怎麼辦?
「罷了,如此說來,倒是我錯怪瑾兒了。」申氏和顏悅色,忙將周瑾扶起,又嗔著他道,「既是知道表妹要坐產招夫,你倒是說出來啊,哪有寧可下跪認錯,也不肯解釋的?」
周瑾抬頭望了夏飛飛一眼,眼神複雜情緒難辨,緊接著垂下眼睛,低低說道:「孩兒知道錯了。」
此事便是說開了。只是夏飛飛回房之時,小心打量了舅舅周財海一眼,只見他的眼睛中閃著奇怪的光。夏飛飛心中微微歎了口氣,知道重生後有些事情還是避免不了的。她閱男無數,舅舅眼中的意思她自然明白,那是貪婪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