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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篇 菜拔劍 文 / 影照

    十五的夜,圓圓的月。

    長長的銀河自天穹這頭淌到那頭,滿目璀璨,星辰閃爍。

    「大叔,你說我能不能拔出劍呢?」

    清喬坐在窗欞旁,歪著頭看月亮。

    「怎麼,對自己沒信心了?」

    阮似穹正在收拾明天上山要用的包裹,頭也不回。

    「……不是,按照慣性定律,我百分之九十九是那個勞什子寶劍的主人,但是……」

    她歎口氣,將頭擱到膝蓋上:「大叔,你覺得我真能回家麼?」

    「為何問我?」阮似穹將包裹仔細紮好,抬眼一笑,「我只答應幫你找劍,其他事可管不了。」

    「四靈果真有那麼大的魔力?」清喬側過臉,嘟噥著喃喃自語,「一定能實現我的心願嗎?」

    「……既然是自古以來人們競相爭奪的神器,必有其過人之處。」阮似穹答的滴水不漏。

    「如果真有過人之處,我帶著這個傻玩意兒,怎麼什麼好處都沒撈著?!」清喬不以為然癟嘴,將手腕一抖。

    叮噹,叮噹,九轉清音鈴在月色下輕輕作響,撩動光影飛舞如蝶。

    阮似穹淡淡一笑:「也許,只是時候未到。」

    「唉……」清喬將手擱回膝蓋上,「我等了這麼久,良辰吶吉時呀,你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肯駕到?」

    阮似穹抿嘴不語,拍拍她的肩膀。

    「噯,大叔,你剛剛說,四靈是神器對吧?」清喬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他。

    「嗯。」

    「它一定能實現我的願望?」

    「也許吧。」

    「那麼,你說我集齊它們,許願讓包師兄回來好不好?」

    夜色下,少女殷殷望向他,一雙黑眸如星光般螢澈。

    阮似穹一怔,徹底呆住了。

    「或者……也可以許願讓李師姐他們都活過來……」

    清喬見他神色古怪,不免有些焦急:「還是說,一次只能救活一個?」

    阮似穹沉默稍許,神色很快恢復如常。

    「怎麼?你為回家吃了這麼多苦,怎麼如今甘願放棄了?」他望著她,語氣裡有幾許試探。

    「……我不知道。」清喬顯得十分苦惱煩躁,索性將臉埋進膝蓋裡,「不知道不知道真不知道……所以才問你呀!」

    「那你說說,為何想挽回包全才的命呢?」阮似穹深深看她一眼。

    「包師兄……總歸是因我而死,我對不起他。」清喬的回答裡有一絲落寞。

    「所以,你打算用自己的願望去換全才的命,因為你不想對不起他?」

    「……其實我也沒這麼聖潔。」清喬歎一口氣,小臉微微上仰,「我只是很矛盾……畢竟害死了包師兄,回到家我也會內疚……我既想回家,又想心裡安穩……我太自私了……但這裡又實在可怕,一直沒有值得我留戀的地方……」

    阮似穹垂下眼,陷入沉默。

    「……不過事到如今,我覺得,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清喬忽然抬頭微笑,眼中有點點淚光。

    「到時候許願讓包師兄回來,娶媳婦生娃,圍著我叫我乾媽;我每天跟著你練劍習武,空了和四豐掌門鬥嘴,這輩子就這麼過了,也挺好……」

    阮似穹眉尖微蹙,還是沒開口。

    「——哎呀,活著是為了什麼呢?不就圖個開心嗎?」

    清喬懶洋洋伸展四肢,邦的一聲躺在床板上,面部完全隱在陰影裡。

    「也許回去了,家裡的一切都變了樣,我還不如呆在這西陵山上看包師兄管教娃娃呢!」

    「……你真捨得?」阮似穹聲音自頭頂傳來,低低的,略帶暗啞。

    「唉,說不好,也許真到許願關頭,我還是會說『我要回家』的話。」清喬的語調顯得很輕鬆,「不過只要你們別對我太壞,我還是能忍的。」

    她翻個身,輕輕扯住阮似穹的衣襟,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大叔,你說我該留下嗎?」

    「……你究竟知不知道,四靈是什麼東西?」

    阮似穹不動聲色,將衣襟從她手裡一點一點抽回來。

    「空空大師只說,我找到四靈就可以回家。」清喬鬆開手,大大咧咧肚皮朝天,「我也不知道四靈都是些什麼東西。」

    「其實,四靈並非許願的法寶。」阮似穹眉梢一挑,「它們不是萬能的。」

    「什麼?!」清喬尖叫一聲迅速從床上彈起,「空空那個老禿驢,居然敢騙我?!」

    「他沒有騙你。」阮似穹拍拍她的背,溫和安撫,「四靈真的可以讓你回家。」

    「——因為集齊四靈,便可打開時空的大門,四靈是時空之匙。」

    淡淡一席話,卻有驚天動地之勢。

    「……您是穿來的吧?」清喬瞪著一雙大小眼,死死看著阮似穹,「你怎麼知道時空這個概念?你是穿來的吧?穿來的吧?」

    她一邊說一邊去掐阮似穹的脖子,怒火中燒,大憤滔天。

    「你丫居然敢騙我?!同是天涯穿越人,你騙得我好苦啊!」

    「咳咳……」阮似穹一邊後退一邊掙扎,「我沒有騙你……傳說『時空之匙』四個字是刻在四靈上的,不信你看看……」

    清喬立即撒手,開始查看起九轉清音鈴。

    找啊找,找啊找,眼睛都找快瞎了也沒看見半個字。眼看小喬又要發火,阮似穹趕緊體貼遞上一柄水晶透鏡。(不要問作者他從哪裡掏出來,業務需要而已。)

    在水晶透鏡的幫助下,顧清喬終於在九轉清音鈴的第四個鈴鐺的裡壁裡,看到一個極其模糊的「匙」字。

    「——我靠!」清喬徹底怒了,「這不是戲弄人嘛?!是誰吃飽了沒事幹用微縮技術在這裡面刻字啊?!」

    「無論如何,這說明你手上的鐲子是真的。」阮似穹鬆一口氣,「往好處想,往好處想啊。」

    「原來四靈並不能實現所有的願望……」清喬跌回床上,哀歎一聲。

    四靈只是個時空穿梭機而已,就像大話西遊裡的月光寶盒一樣。且不知性能是否穩定,會不會一穿就穿過頭了呢?

    「……所以,你要考慮清楚,是要救包師兄的命,還是要回家?」

    阮似穹伸出手,將她臉頰上髮絲輕輕撥到一邊去。

    「如果可以,當然是選擇從來沒到過這裡。」清喬合上雙目,滿臉疲憊,「這樣包師兄不會死,我爹不會被捕,段王爺也不會……總之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阮似穹靜靜凝望她,沒有說話。

    「對了,如果我走了,你們會記得我麼?」清喬忽然又睜開眼睛,「還是因為一切都沒發生過,你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恐怕……會是後者。」阮似穹微微一笑,雲淡風清的模樣。

    清喬一怔,也跟著翹起嘴角:「這樣啊……也好。」

    雖然她並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好。

    一切又陷入了靜謐,只剩窗外低低的蟲鳴。

    「大叔,你說說話吧!」

    「說什麼?」

    「說說你的羅曼史吧,為什麼會對妓院有心結呢?」

    「……很久以前,我有一個師妹,因為事故死在那裡……」

    「啊!原來你喜歡她?」

    「不是我,是老七喜歡她,就是上次我帶你去見的那個打更人……」

    「哦……宋羅鍋啊……」

    「嗯,也算是一段風花雪月的悲慘往事……」

    「大叔,你知道嗎,我以前在老家,從來沒見過銀河呢!」

    「銀河?」

    「就是天上那條亮亮的帶子。」

    「這樣啊……怎麼會,不是每逢夏夜都能看見嗎?」

    「我們那裡,空氣污染……唉,不說也罷。」

    「……哦。」

    「大叔,銀河真好看啊,不知道以後,我還能不能再看見呢?」

    「……會的吧。」

    「大叔!」

    「嗯?」

    「有蚊子……」

    「癢嗎?癢就自己撓撓。」

    「不是……你為什麼不用快手滅蚊啊?好多高手都這麼抓蒼蠅……」

    「累,費勁。」

    「大叔!」

    「啊?」

    「你能不能坐過去一點?我要睡覺了……」

    「哦,那就洗洗睡吧……」

    「大叔!」

    「唔?」

    「……你怎麼還呆在我屋裡啊?」

    「啊……我只是在看星星……銀河真好看啊……」

    —————————————作者悲哀表示其實她也沒看過銀河的分割線—————————

    縱使想過千遍萬遍,清喬也沒想到,通往九青秘洞的是這樣一條路。

    長長灰白牆,綴滿密密麻麻的爬山虎,碧波倒掛,隨風起伏;蜿蜒而上的曲徑,似一條玉帶通往雲端,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光澤。

    「真漂亮啊……」清喬都看呆了。

    「哦?你以為是怎樣的路?」阮似穹站在一旁笑。

    「我原以為是充滿了泥濘,長滿了荊棘,一路上有陷阱和噴火龍……」

    清喬望著山頂那若隱若現的洞口,僵著臉喃喃自語。

    「哼,既然是被允許來到這裡的人,又豈是荊棘和陷阱攔得住的?」

    張四豐忽然從另一邊蹦出來,滿臉嘲弄。

    「西陵派歷來只有掌門和掌門繼承人可以走這條路,小丫頭,便宜你了!」

    「……我又不稀罕做掌門!」清喬沒好氣瞪他一眼,「今天一定拔出劍來給你看!」

    「哼——」張四豐冷笑一聲,大搖大擺朝前走去,將她遠遠拋在身後。

    「說大話要被咬耳朵哦!」他朗聲笑著,眉眼中滿是奸詐,「你能不能進洞還難說呢!」

    清喬正欲反駁,卻被阮似穹輕輕一拍肩膀。

    收到眼神示意,她只好乖乖閉嘴,低頭趕路。

    終於來到山頂,雲蒸霞蔚,蒼松白霧,自有一番瑤池仙境的灑脫味道。

    「師叔,你看你看!雲在我們腳下!」

    清喬望著路邊雲海翻滾,興奮的又蹦又跳。

    「——完全沒見過世面!」張四豐在一旁憤憤下評語,「一看就知道不會輕功!」

    「啊!這是什麼!」清喬指著山壁一處叫起來。

    「你以為是來這裡玩的嗎?!你這個吃飽了撐著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張四豐罵罵咧咧朝她指的地方看去。

    後半句話忽然噎在喉嚨裡。

    「張四豐……洪牡丹……」清喬走到石壁跟前,吃力的辨認著上面的字。

    「洪牡丹是誰?」她一臉疑惑的轉回頭,「這個黃瓜標記又是什麼?」

    「那不是黃瓜!是絲瓜!」張四豐又氣又急,暴跳如雷,「絲瓜絲瓜,思念的瓜!」

    「絲瓜呀……呵呵……」清喬摸摸頭笑起來,「原來絲瓜還有這麼個含義……等等!」

    她忽然面色一變:「大師,難道您思念這個叫洪牡丹的人?」

    張四豐紅著臉不肯搭腔,腳尖開始在地上劃圈圈。

    「噯!這是什麼?!」清喬還來不急感歎,又在石壁上發現了新大陸。

    「張四豐……黃水仙……絲瓜!」

    「張四豐……白玉蘭……又一個絲瓜!」

    「張四豐……藍花花……還是絲瓜!」

    「——大師,您怎麼瓜開遍地啊!」

    數完第四個瓜,清喬轉頭看向張四豐,臉上露出了耐人尋味的深思表情。

    「怎麼?挖活了一百歲,每二十五年喜歡一個女子,不可以麼?」

    張四豐嘴硬,脖子都羞紅了。

    「行,行,怎麼不行?戀愛自由嘛!」清喬心裡偷笑,表面卻裝著不以為然。

    「對了,這麼多花,大師你最喜歡哪個啊?」

    「咳咳,這個嘛,你看哪個的瓜最大……挖就最喜歡誰了……」

    張四豐眼睛裡浮現出夢幻的粉紅色。

    「噁心!居然用瓜的大小來區分對人的感情!」清喬嗤之以鼻。

    「你,你好意思說我!難道你就沒幹過在樹上牆上刻人名字的事?!」張四豐氣的直翻白眼。

    「刻名字啊……話說我們那兒都用筆寫……」清喬微微一怔,陷入往事的回憶裡。

    上學時候,學校附近有一條長長的小巷,小巷內無人維護的石灰牆上,總是繪著孩子們天真的塗鴉。

    ——「王小明喜歡李小紅,一萬年!」

    ——「張丹丹喜歡王小明,不要臉!」

    ——「李小紅是太空無敵花母豬!」

    ——「張丹丹是一個會(劊)子手!」

    諸如此類,林林總總。這些毫不避名諱,花花綠綠的八卦信息,常常穿插著三角四角的愛恨情仇出現,每日實況轉播,可謂精彩紛呈。只要放學回家,她總喜歡站在那裡看看最新連載,揣摩一下事件進展。

    「……我沒刻過別人的名字。」

    她回了神,匆忙一笑:「師叔,你有刻過心上人的名字嗎?指給我看看。」

    「如果你成功進洞,也許能看見。」

    阮似穹站在樹下望她,身形逆光,背後一片茫茫雲海。

    「小氣!」清喬一嘟嘴,轉頭朝洞口看去。

    洞門緊緊關閉,沒有門環沒有鎖,看上去就是一塊光潔平整的巨石,似乎也沒有機關。

    「進去啊,進去!」張四豐在一旁得意的獰笑,「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命中注定的拔劍人到底怎麼進去?」

    清喬歎口氣,後退三步,深呼吸,大叫一聲:「芝麻開門!」

    洞門紋絲不動。

    「芝麻開門!阿里巴巴來也!」她又叫一聲。

    洞門連個縫都沒豁開。

    ——怎麼,難道這個小說不是在晉江連載嗎?不是穿越文嗎?按道理,只要叫聲芝麻開門,所有的門就都會打開啊!難不成我搞錯了,這個文的大本營其實是在起點?類別是玄幻?!

    她心神大亂,冷汗不由自主從額頭上淌下來。

    ——不要啊!作者!玄幻修真我是受不了滴!你可不要打發我去和一群妖魔面對面啊!只不過拔個劍,你至於這樣對我嗎?難道你要我上演古墓麗影奪寶奇兵穿越重重機關?omg!

    短短十幾秒鐘,她腦中已經有千百個念頭浮現。

    好的壞的,一一閃回,就在她一籌莫展準備求助的當口,洞口忽然傳來「咯吱」一聲。

    「咳咳……好久沒有人叫這個暗號了……老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洞門由下到上緩緩打開。

    「請進,請進,歡迎光臨。」洞中響起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

    「啊,太久沒說話了,果然容易老年癡呆……」似乎是在抱怨。

    囧,洞外,每個人臉上都寫著這樣一個字。

    「山、山神?」張四豐回過神來,戰戰兢兢試探問一聲。

    「你是西陵派的弟子?」那聲音繼續說話,十分不耐煩,「就是你們!每隔幾十年要跑來打我一次!非要用那什麼『西陵升龍霸』把這門硬轟開,說是要考驗掌門繼承人!我說你們煩不煩啊?也不會找個其他方法考驗,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這……這……」張四豐本來篤定顧清喬不會武功打不開門,這下被反將一軍,臉色十分難看。

    「對了,剛剛叫『芝麻開門』的是誰?」那聲音不理他,自顧自說著,態度相當傲慢。

    「我。」清喬趕緊上前一步,對著大門深深一鞠躬。

    「好,你進來。」那聲音下著命令,「其他人在外面候著,不得跨雷池一步!」

    張四豐只好訕訕後退,回頭狠狠瞪清喬一眼。

    清喬走了幾步,臨進大門前,忍不住回頭看了阮似穹一眼。

    他依然立在大樹下,背靠雲海。

    不知是不是因為逆光的原因,他的身影忽然變得模糊,像要羽化一般。

    「師叔!」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阮似穹聽見了,對著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

    他的笑容這樣醉人,如沐春風,似乎撥開了滿山霞蔚,直入她心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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