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靈篇 肉重逢 文 / 影照
馬車停止前行,四周嘈雜片刻,漸漸恢復靜謐。
「掀開簾子看看!」
清喬將金簪頂在段玉的眼角,一刻也不敢鬆懈。
段玉懶懶揚起嘴角:「他們確實都走了,你不用擔心。烏衣衛對我說的話,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清喬冷哼一聲,簪尖輕輕向前一送,段玉的眼角多出了一個紅印。
「不想破相就趕快掀開簾子!」她對著他凶巴巴威脅。
段玉聽話的撩開絲簾,清喬探頭一看,到處一片黑茫茫,視野所及的地方均是空無一人。
「……你去駕馬車,按我說的路線走!」她舒一口氣,轉回頭朝段玉下命令。
段玉卻靜靜望她,笑容奇異:「你中的,究竟是什麼毒?」
清喬一呆,心想這傢伙怎麼還有心情研究這個?
「難道你不知道?!」她狠狠剜他一眼,「不就是你給我下的毒嗎?」
「是誰下的毒,想必小喬應該比我更清楚。」段玉慢條斯理道,「我只是好奇,誰寧願冒中毒的危險也要你離開這裡?」
他的面上閃著慧黠的光芒,眼波明滅間彷彿千萬朵鮮花盛放與枯萎。
「廢話少說!」清喬不願與他糾纏,「還不去駕馬車?你再不去我的簪子就戳下去了啊!」
「……你只管動手。」段玉微微一笑,泰然自若。
呃?清喬怎麼也沒想到他的態度轉變的如此之快——怎麼突然之間就無所謂了?
「你、你不怕嗎?」
「不怕。」段玉大大咧咧往後一倒,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樣,「你倒是動手啊,我等著呢。」
清喬手執金簪,一時之間有些遲疑,她雖嘴厲,但到底從來沒做過傷人的事情,此刻不免怔忡。
就在她猶豫的那一瞬間,忽然有凌厲掌風呼嘯襲來。
電光火石,等她回過神來,手上的金簪已經落到了段玉的手裡。
「婦人之仁!」段玉以手撫簪冷笑,「你明明有機會的。」
清喬只覺得眼前陡然一黑。
「你估我會怕毀容?會怕變成殘廢?」他的嘴角彎成叫人沉淪的弧度,眼中寒光閃如流星,「小喬,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你、你想如何?」清喬又氣又急,心中一慌,不由得又嘔出一口血。
「我想如何?」段玉伏下身子,緩緩擦去她嘴角的赤色,面無表情道,「你以為我想如何?」
「……不要鬧了。」他歎氣,眼底居然有無可奈何,「皇宮總是要去的,罪也是要認的,你身上的毒……也會解,所以不要再想逃了,你逃不掉的。」
「哈哈哈……」清喬仰天大笑,語氣悲憤,「莫名其妙!為什麼不逃?難道要我傻乎乎守在這裡,等你們為個莫須有的罪名弄死我?!」
「——我呸!」她朝段玉狠狠吐一口血沫子,打齒縫裡嗤出聲,「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復國,憑什麼要認?憑什麼?!」
段玉不語,眼中風雲變幻莫測,一片濃墨重彩。
「由不得你。」
他終於開口,語氣冰涼刺骨。
話音剛落,只見他修長的手指往她身上幾處飛快一點,清喬頓時渾身僵硬。
「你個變態,居然點我的穴!你陽痿!你腎虧!你不得好死!」她眼含淚花破口大罵,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哦?你又瞭解了?」他也不惱,只是凌空飛來毫無塵煙味的一眼,轉身就去掀馬車簾。
「你、你去那裡?」清喬被他看的頭皮發麻,忍不住開口詢問。
「自然是聽你的話去駕車。」他人在簾外,聲音自暗淡潮濕中平靜傳來。
「——不過這回的路線,得由我說才算數了。」
清喬剛要罵人,只聽「噗」的一聲,門簾忽然大開,有白色洗練如閃電凌空劈來,往她身上一繞,又勾著她迅速退去,勢如蛟龍。
段玉目光一凜,反手去抓清喬。可惜白練的倒退速度實在詭異,他縱然動作敏捷,也只能拽住半方裙角。
「嗤啦!」裙角陡然與衣裳脫裂,聲音於靜夜中突兀,無比清冽。
一切不過發生在眨眼間。
「啊唉唉?」清喬全身被封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任這白練捲著自己飛向夜空。她的臉快速掠過風,掠過螢火蟲,一隻又一隻,禁不住興奮起來。
啊啊,這就是飛呀,原來這就是傳說中飛翔滴感覺?!
耳畔寒風呼嘯,她垂眼瞄向段玉,發現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正直直遙望她。
滿天的星芒都落在他的眼瞳裡,匯聚成無數流光暗湧。
「沙有那拉!」
她從嘴巴裡輕飄飄丟出這麼句話,也不管他是否聽得懂,只要自己有范兒就好了。
花火四濺,朦朧裡有什麼東西轟的一聲炸開來。
她就這麼消失在夜風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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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你?」
這是清喬落地後蹦出的第一句話。
對面人憨憨一笑:「不然你以為是誰?」
「原來你用這麼女人的武器?」清喬抓起身上的白綾。
「一時情急,形勢所逼,嘿嘿,嘿嘿。」
「你個老禿驢!死胖子!」清喬劈頭蓋臉就朝他一頓亂砸,「差點害死姑奶奶我了!」
空空大師左右而退,邊躲邊訕訕道:「施主,有話好好說!注意形象啊,形象!」
清喬一聽氣焰更盛,火冒三丈:「形象你媽啊!你說,你為什麼要騙我?我哪裡得罪你了!」
空空大師雙手合十,朝她客氣一揖:「阿彌陀佛,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何時騙過你了?」
「哼,還不承認?你知不知道我是為什麼被關起來的?」清喬恨不得拿白綾勒死這個笑面佛,「你倒是說說看!四靈究竟是做什麼用的?逆天一說從何而來?我究竟是不是邊牧國的皇族遺孤?這梅花印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她連珠炮彈的疑問,空空大師只是微微一笑:「施主,四靈能幫你回家,是真的。」
四兩撥千斤,清喬一下子就焉了。
「果、果真如此?」她瞄一眼空空,心中波瀾起伏——這胖和尚的確是與眾不同的,至少他能一眼看透她的來歷,沒有任何的訝異,該不該再信他一次呢?
「施主,老衲真的沒騙你,只是沒有對你一下子說出全部事實。」空空面上是無比的鎮靜,一付你愛信不信的神氣,「四靈是傳說中的神器,集齊者可實現任何一個心願,哪怕逆天也可以。它們是天下所有人覬覦之物,世人為搶奪四靈,掀起過無數腥風血雨。那麼多英雄豪傑死在它們手裡,也不過是圖名為利。」
空空說到這裡,不免惋惜:「數百年前有人集齊四靈,導致了一個鼎盛王朝於頃刻間覆滅……唉,它們的影響力實在太大,當初老衲之所以不肯告訴你更多,也是出於保險考慮。另外……恐怕這世上不會再有其他人相信,你集齊神器的目的只是為返家而已。」
瓦特?清喬手腳一軟,跌坐在地。
原來四靈的的行情這麼俏?感情我這返鄉民工搭的還是一輛超負荷大馬力滿載瘋癲人士的**號破船?
oh,no~~~~不要!我才不要做什麼胖露絲!傑克、傑克你在哪裡?快把小姐我從泰坦尼克號上救走啊,瑪麗隔壁的!
「想搜集四靈的人這麼多?」她哭喪起臉,心想怪不得段玉那廝如此緊張,看來也是被傳聞嚇怕了。
「……當初為爭四靈,有過一場惡戰,最後四物分散,各自被極有勢力的權威掌控,蹤跡隱匿。」空空微微一笑,「所以如今有膽子搜集的人已經不多了。」
「我明白。」清喬哀號,「看來我就是那不自量力的小螞蟻。」
「施主也不必如此介意。」空空蹲下身子看她,「如今你可找到帝靈了?」
「……倒是知道它的蹤跡。」清喬悶哼一聲,「不就是皇帝的定天珠麼?」
「施主為何不將它帶走?」空空眼中有精光一閃而過。
「你當我腦殘星人嗎?」清喬瞪他,凶神惡煞,「帝靈是什麼東西?不是皇帝的命就沒福氣帶!偏要帶的話絕對熬不過3個月,我可不想早死,我還得留著精力找其他兩樣寶貝呢!」
「施主是明白人……」空空莞爾,輕拍她的腦袋,「懂得放長線釣大魚。」
——哼,只怕到時候我魚還沒釣上,反倒被餌給吃了!
清喬柔一揉腦袋,無可奈何做了決定:「好,大師,我就再信你一次!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
空空笑得無比和藹:「顧尚書收到你留的消息,不惜傾家蕩產,動用了一切關係鋪天蓋地的尋老衲。施主,你可知道老衲趕到這裡之前,身在何地?」他搖搖頭,歎口氣,「老衲正在一戶鏢局裡給鏢師給超度,你爹衝進來,二話不說拽著老衲就往外拉……人家以為你爹有意鬧事,攔著他一頓暴打,可憐顧大人一介文官名士,邊和武師拚命邊朝老衲喊——『大師,救救我女兒!』」
「……施主,你真是有個好父親。」空空感慨不已。
清喬只覺得一股酸氣從胸腔噴出,溢紅了眼眶。
「我爹、我爹知道我的真實身世嗎?」
「他……」空空張嘴正要說話,卻忽然咳嗽起來,彷彿被口水嗆住了,「咳咳……好、好像有風寒……」
「關鍵時刻怎能感冒?!」清喬提起腳就要踹他,然而腳在半途滯住了。
有道熟悉的影子出現在空空的身後。
「清喬!」那人衣衫狼狽,卻朝她盈盈張開雙手。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爹爹!」她朝來人撲過去,順便踩了空空一腳。
「我兒!」顧尚書一身傷口,卻還是忍痛將她抱個滿懷,「你受苦了!」
瞧見顧尚書臉上的猩紅傷痕,清喬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爹爹,你……」
顧尚書摀住她的嘴:「不要說了,爹爹都知道。」
他歎口氣:「自從那日收到冬喜捎來的口信,我一直都沒合過眼……聽戚先生說你今晚要進宮,我簡直急得發狂……唉,如今看到你毫髮未傷,我總算能放下一顆心。」
清喬咬住下唇,低低抽泣。
「……我兒不要多心。」顧尚書撫摸她的頭髮,「當年我娶了徐將軍之女阿玨,夫妻恩愛美滿,無奈阿玨體質太差,懷胎十月卻產下一個死嬰。我瞞著她本傷心欲絕,卻在門口撿到尚在襁褓中的你……」
「你那時小臉都凍紫了,卻不哭不鬧,十分惹人愛憐。」顧尚書陷入回憶,眼神溫柔無比,「我覺得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就將你拿給阿玨看,說你是她生下的孩子……」
說到這裡,他深深吸一口氣:「清喬,不管你是不是邊牧遺孤,你始終是我顧興迕的孩子!我知道你沒有狼子野心,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他閉上眼,狠狠一咬牙,「……你走吧,聽大師的安排……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清喬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施主……」空空好容易咳完了,j□j話來,一張糯米臉通紅髮亮,「小施主想不想知道『人』是何靈物?」
清喬幽幽望他,一雙淚眼迷茫。
「『人』這個東西,一點也不難找。」空空神秘一笑,「——青木人形劍,乃江湖西陵派的鎮派之寶,如今就藏在西陵山上。」
呃?清喬瞠目結舌,這老禿驢居然如此大方,將神器的名字和地址都告訴她了?
「我已為你打點好馬匹銀兩,清喬,你走吧!」顧尚書將她推出懷抱,「時間不等人,段王爺他們肯定會再來的!」
「……我走了,爹爹你怎麼辦?」清喬不依不捨,一臉梨花帶雨。
「我怎麼說也是禮部尚書,還有你外公和戚先生幫忙呢!你走吧!走!別再回來!」
顧尚書邊說邊推她,聲音輕抖。
清喬離了顧尚書的體溫,冷風一激,不由得又嘔出一口血。
「你受傷了?!」顧尚書大驚,伸手去抓她。
「沒有沒有。」她邊笑邊躲,「只是……在地牢吃飯的時候咬破了舌頭。」
「不好,有馬蹄聲朝這邊來了!」空空忽然面色一凜。
「快走!」顧尚書再也顧不得那麼多,牽起她的手就朝藏好的馬匹跑去。
「清喬,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看!」顧尚書將她扶上馬背,呼吸急促,「你只管往前跑,跑出這林子就有路通向西陵山,千萬別停下!」
清喬手忙腳亂爬上馬,緊緊攥住韁繩,眼中有螢光閃動:「爹爹……」
顧尚書只道她是害怕,隨身又抽出一把匕首遞到她手上:「我兒,爹爹後悔當初沒有找人教你防身術!現在你將這個拿著,如果有人對你不軌,你就割他的肉!不要怕!將來若是閻王爺判你下地獄,也有爹爹代你去!」
看著平時溫文爾雅的父親一付「天塌下來有我頂」的豪氣神態,清喬已經說不出話來,抓著韁繩的指尖微微發顫。
「駕!」顧尚書狠狠一拍馬身,駿馬受驚,立刻撒開四蹄朝前跑去。
「爹爹!爹爹!」
清喬在馬背上大哭,哭聲漸遠。
顧尚書靜靜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角有晶瑩落下。
——這是他一直捧在心尖裡的孩子啊,如今居然要受這種罪。
有無數黑影降落在他身邊,將他團團圍住。
「好孩子,走吧,再也不要回來。」
他喃喃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