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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王牌(二) 文 / 王三木

    時雋微微點了點頭,心中對於這個年輕人不免又多了幾分看重。白憲雖然是天下名將,可是其麾下的軍隊也未免太過寒磣了一些。東吳的軍隊再不濟,那也是一個正步一個正步操練出來的正規軍。解煩、無難也是叫了數百年的王牌了,再差也不會比義軍的戰力差。而陸雲那個老傢伙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自己這邊只要亮出旗號,李濼那裡必定會有所動作。至於這裡的吳軍嗎?

    六萬北唐西部戰區最精銳的士卒已經集結完畢,昂首騎在戰馬之上的時雋從腰間緩緩抽出一柄鋒芒畢露的寶劍,那是趙德昭在鄴城賜他的天子劍,寒光在清日光照映射下萬分刺眼。

    十多年的時光裡,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驕傲,都融匯在這一把沉甸甸的寶劍裡,融匯在西軍這個簡單而強大的名稱裡。

    「東吳鼠輩!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犯我疆土,欺我百姓!」時雋環顧眾人,昂聲道:「大唐最善戰的兒郎們!隨本帥,屠盡南蠻!光復汝州!」

    「屠盡南蠻,光復汝州!」成千上萬的北唐甲兵山呼響應,氣勢如虹。

    立於陣中的崔安節的瞳孔一陣收縮,盛名之下,終究難負。自潼關轉道河東,再入河北,閃擊中原,如此大規模的長途迂迴奔襲絕不是一般軍隊所能做到。但也並非沒有,草原部落騎兵成群,來去如風的千里奔襲對他們來說,就像用最鋒利的彎刀割下煮熟的牛羊肉一樣簡單方便。

    當初涿州會戰,蒙塔裡和崔伯淵率騎兵奔襲趙德昭所部便是長途奔襲中教科書一樣經典的戰例。沒有在親眼見識過強大之前,我們總是無法明白,真正的強大。

    就在剛才,雖是短短的一聲怒吼,可是聲音裡那種捨我其誰,藐視天下群雄的氣勢?那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可以培養出來,那是唯有無數勝利和光榮才可以澆灌出來的果實。

    卑微的泥土裡開不出驕傲的花朵。便是草原上那些從十二、三歲起便開始獵狼殺人的勇士,都未必能有這樣的氣勢。

    陣中的時雋,長劍猛然向前一指,寒冷的清光在那一瞬間,彷彿連清晨的陽光都為之遮蔽。十多年來,集北唐精兵所在的西部戰區,第一次將自己的兵鋒,推向了中原。

    所有的利劍,都不應該脫離劍鞘,因為磨礪多年的寶劍一旦出鞘,就必定是一場鮮血的狂歡。一場死亡的盛宴。

    「各部弓箭手、弓弩手準備!「

    城樓上的吳軍軍官們揮舞著刀子高聲喊叫。雖然佔據著高大堅固的城牆,城內的守軍也足有五萬。可是面對天下聲名最盛的西軍精銳,這些從江南走出來的子弟,還是在心裡感到了深深的擔憂和恐懼。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複製韓言在壽春的奇跡,而且當日的白憲所部,兵力上雖然勝過時雋,可是比起今日氣壯山河的西軍精銳。當日的唐軍,連在他們面前提及的資格都沒有。

    黑雲、鐵林、驍果?這是世上最精銳的軍隊,是這個大陸上最令人感到畏懼的力量,沒有之一。

    汝州城內的守將陸秀明,此刻的臉上儘是森冷寒意,其人原先是陸家明州的鎮守將軍。是一個被陸家高層邊緣化,卻又不得不倚重的人物。

    此役陸雲雖然只是帶著陸家最尋常的一批軍隊北上,可是在軍官之中還是做了一番安排的。這陸秀明便是陸雲特意抽調北上的軍官。單就以陸家一系軍官身份出任汝州這個後勤總基地鎮守將軍一事便可以看出,若是沒有一些厲害的手段,李濼豈會把這麼重要的職位讓給陸家的人?

    求援的信使昨夜就已經出了汝州。面對著時雋親自統帥的西軍精銳,陸秀明不敢有絲毫大意。黑雲!驍果!鐵林!這些赫赫威名的北唐王牌部隊悉數而至。城內的守軍雖有五萬之眾,可是成分複雜,派系林立。為了盡快拿下烏華山,進取洛陽。大軍所有的輜重糧草都囤放在了只有一日馬程的汝州。

    陸秀明抬起頭,看著遠端密密麻麻湧來的北唐精銳,眼眸深處儘是擔憂。汝州一旦有失,數十萬東吳子弟,怕是都要葬在中原。

    「放!「看著衝擊過來的唐軍士兵,陸秀明一聲大喝,早已準備良久的弓箭手們紛紛鬆開握箭的手。漫天箭雨隨即從汝州城頭襲來,衝在最前的一批唐軍士兵身披重甲,手持巨盾,熟練地抬起盾牌抵擋箭雨。跟在他們後面的弓箭手立刻張弓拉箭還擊,而弓箭手的後面就是成千上百扛著雲梯衝鋒的步兵。

    沒有投石車,沒有箭塔,甚至沒有一輛像模像樣的攻城錘。這就是西軍的進攻,簡單粗暴,驕橫到了極致的進攻方式。

    汝州城樓上的吳軍軍官們臉色一陣鐵青。這些人中不少都是經歷過戰陣的人,有的在東海拼過海匪,有的在吳越剿過倭寇,有的在揚州守過堅城。可便是在危險的戰局裡,他們的對手也不曾自大到這樣的地步。說句難聽的,便是去剿流民,也不該是這樣托大。

    沒錯,西軍之精銳,甲於天下!可是汝州城高牆厚,城內也有五萬正規軍,各類防守器械無算。時雋居然想著憑六萬人馬,只用雲梯便拿下城池,連最起碼的火力壓制都不顧!

    是,他們是沒有西軍精銳。是,他們也沒有時雋能征慣戰。可是這般據險而守,兵力充足。也絕沒有就這樣輸掉的道理。

    汝州城樓上的一眾東吳軍官都不由自主地把手按在了刀柄上,對方既然是這般態度,便是他們肯擱下臉面,在戰事不順的時候棄械投降,也未必能活下命來。

    驕橫的勇者,永遠看不上軟弱的敗類。

    便在這時,時雋轄下五個軍的兵力同時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展開了汝州城攻擊,並無主次之分,皆是戮力向前,一波接著一波的羽箭打在北唐重甲豎起的盾牌上,發出一陣陣叮叮噹噹的聲響。不時有星星點點的寒芒透過盾牌的縫隙射穿北唐重甲的身體。只是倒下的士兵隨即被後面的同伴所替代,繼續向前推進。

    後排的弓箭手熟練地在重甲兵的掩護下展開對射,儘管在地勢上處於絕對的劣勢,可是還是有不少的羽箭準確無誤地射到了城樓上。雙方士兵的嚎叫聲響成一片。

    中軍陣中的時雋充耳不聞,這樣的場面,在他數十載的戎馬生涯裡,早已不知見過了多少次。看對方守將的城頭佈防,倒也是行家手筆,顯然是一刀一槍拼上來的漢子。李濼在軍事上幾乎是個白癡,可是在用人方面,不愧是雄才大略之人。不過東吳軍力孱弱,是不爭的事實。

    如韓言當日在壽春所言,軍隊只要敢死,便足以披靡天下。可是此間的吳軍雖有五萬之眾,可是又有幾人敢於真正死戰?更何況,當日的韓言手中若是握著一個軍黑雲精銳,何至於費盡心力去險中求勝?

    東吳?太過富庶的地方,怎麼可能擁有真正善戰的軍隊?

    這不是污蔑,而是時雋看到的事實。

    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閃發著奪目的光芒。這些年北唐在西南佔盡優勢,時雋打的也是得心應手。可是自霍離兵敗身死之後,西漢北線戰事的大將石立,便常年堅守不出,再加上自身的一些考慮。十多年的時間裡,時雋再沒有打過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大戰。

    往日連一個破落村莊都值得雙方扔出上千條人命的時代,在西南那塊土地上老早就成了歷史。這對於一個血液裡流淌著好戰因素的將軍來說,絕對是一種煎熬。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時雋也常常撫摸著早已藏在鞘中的寶劍,想一想當年生死難料的金戈鐵馬。

    不過今天,關乎唐、吳兩國未來數十年國運的號角聲,在他的耳邊吹響。當今北唐掌握最大實權的將軍慢慢地抬起頭,眼眸中是一切彷彿皆在他掌控之中的絕然自信。這一戰,攻陷汝州,截斷數十萬東吳大軍退路,他勢在必得。

    站在汝州城頭指揮的陸秀明神情從容,只是背負在身後的雙手卻在微微地顫慄。他的身邊站在大大小小的東吳軍官們。這些人中,有的來自池州大營,有的來自杭州大營,有的投在世家的門下。有的在皇室的鍋裡吃飯。昨天之前,這些人還會為了一點點小事而大打出手,爭鬥不休。可是自從時雋所部到來之後,他們就在第一時間選擇了團結。

    沒有辦法,時雋加上最善戰的三支西軍精銳,聲名實在是太盛。

    城樓上的防務,城內奸細的排查,對於對方有可能進行的地道掘城也做了安排。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做了他們所能想到的一切。可是對於能否守住汝州這座城池,他們的心中依舊沒有半點把握。

    守不守得住,已經不是他們能夠左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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