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最後的門戶(八) 文 / 王三木
一支支鋒利的標槍在唐軍的中間部分如林般豎起,那一抹抹散發著寒芒的槍尖,在無聲地宣告著他們主人死戰到底的誓言。前排手持橫刀的步兵們自覺地讓開了道路。他們的額間流淌下汗水,可是握刀的雙手,卻是沒有半點的發抖。他們是北唐的軍人,他們會害怕,可是他們絕不會退縮。這是北唐軍人必須具有的品質,或許有一天,時間和戰火會將這些連提及都覺得無比榮耀的美好洗刷地蕩然無存。可是在這一刻,他們依舊是值得起大唐百姓們深深期待的英雄。
「投!」一名手持標槍,迅速向前奔跑的軍官大聲地吼道
一聲令下,數百支兩指來寬、兩臂多長的標槍從唐軍士兵的手中射了出去,強勁的力道帶著刺耳的破風聲疾速的飛向還沒緩過氣來的吳軍衝擊群中。
「噗,噗噗」銳利的標槍狠狠的扎進了吳軍士兵的身體裡,就像是燒紅了的烙鐵刺入了剛剛做出來的豆腐之中一樣輕鬆方便。強勁的力道帶著對方的屍體繼續向前飛出,重重的摔在了地下,片刻間,就讓吳軍損失數十近百人,造成了一瞬間的慌亂。
「殺!」
衝在最前的白牧楚一聲大喝,趁著吳軍稍稍混亂的那一瞬間,前排的唐軍已經殺入了吳軍的陣中。
下一刻,混戰的兩軍陣中爆發出震天般的砍殺聲,鮮血飛濺,刀光閃耀。在這樣的戰鬥裡,每時每刻都是你死我活,絕沒有半刻放鬆的可能。生死的決戰激烈而薛素,雙方的士兵不斷地倒下,密密麻麻的一片。每個人都是殺的雙目通紅,殘骸斷肢,血肉模糊。
修羅地獄,大抵便是如此。
在白牧楚的帶頭衝鋒下,這批唐軍雖然幾乎個個都是義軍出身,在訓練和配合上沒有常規唐軍那樣嫻熟,可是幾乎個個戮力死戰,生死度外。這些家園淪喪,親人蒙難的的義軍士兵,個個拚死向前,在他們每一步踏上的道路上,都是淋漓的鮮血,都是分離的血肉。
一名唐軍士兵才剛剛一刀將面前的對手砍翻,就被從後面趕來的另一名吳軍士兵一槍洞穿了胸膛。那名吳軍士兵還沒來得及從對方的身體裡抽出長槍,就已經被後面衝上來的數名唐軍士兵砍成了碎肉。而那些唐軍士兵又在後面的吳軍面前紛紛栽倒。
一個接著一個的軀體栽落在泥土裡。無數的腳步在這些倒下的身體上來回地碾壓,很多時候,這些腳下的生命其實在那一刻,還不曾放棄呼吸。當然,沒有人會在意這一點。大家更在意的是,下一刻的自己,能不能不要躺在被踩爛的地上。
吳軍陣前的史浩面上倒是波瀾不驚,眼前的這支軍隊雖然驍勇敢死,可是不熟悉戰陣,只憑著一腔熱血猛打猛衝。剛不可久,弱不可守。東吳的直方司雖然不像北唐鑒聞局那樣威名赫赫,可也不是擺設用的。
他早已知曉,唐軍烏華山左翼陣地上的指揮官,是白憲的親子白牧楚。此人先是在襄樊戰場闖出了聲名,接著又在河北戰場上大展拳腳。尤其是在趙德昭涿州會戰之後,在唐軍兵敗如山倒的情況下,白牧楚和曾華這兩個年輕人,在一眾北唐軍官中的表現十分搶眼,不僅安全地把部隊撤回了鄴城,而且在途中還屢次吸引胡人主力,使得趙德昭這個被譽為繼趙庭訓之後北唐第一皇帝,能安全地撤回鄴城休整。
不得不說,這個曾經夢想在秦淮河畔一堵江南春光的年輕人,擁有著果然的才華。可是年輕,是年輕人最大的財富和敵人。白牧楚自然是有些才華的,可是比起他的父親,比起那位謀略全局的北唐第一名將白憲白循禮。終究是差了一些火候
史浩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神色冷峻的蘇子廉,此子箭術高超,在軍略上也是極有些見解,可是對於箭術上的事情未免看的太重了一些。將不在勇而在謀,若是一味地追求武力上的突破,縱然是有些頭腦,也不過是一匹夫耳。蘇子廉已是蘇家最能拿得出手的年輕人了,否則蘇家不會把賴以生存的王牌托付給他。一葉落知天下秋啊!昔日威風赫赫的四大豪門?方家已是過眼雲煙,昔日一呼百諾的方恆、方信怕是連墳頭都長出了青草。陸家佔據著天下最富有的錢袋子,可是除了陸雲之外,卻少有幾個明白的陸家人。蘇家的那個蘇子休倒是很有幾分看頭,但是上面的人壓得那麼近,縱然有七分手段,能用出個兩三分便已是極限。能讓皇室真正感到危險的,其實只在吳家。吳慶之當世名將,二十年來不動如山,在武昌重地蓄兵養力,比起陸雲。吳慶之最大的優勢,便是他還有足夠培養一代人成長的時間。而朝中的吳信之,更不是一個輕易的角色。
史浩苦笑著搖了搖頭,人看到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思緒總是這樣經常一下子飛出去老遠,眼前最大的敵人自然是唐軍沒有錯,可是皇室和世家之間的矛盾才是真正的不可調和。
他和韓言主張上最大的一點不同就是,韓言認為搖擺不定的同伴總是好過意志堅定的對手。對於世家,韓言一直主張採取即拉且打,堅信最堅固的堡壘一直都是從內部被突破。爭取世家內部的不堅定分子,給予其一定的利益和支持。利用戰爭轉移內部矛盾,在土地的不斷兼併中,吸收新的勢力,稀釋世家在朝堂地方上佔據的席位。數十年後的世家,依舊可以是舞榭歌台,生活奢靡。可是要再想如今日這般一呼百應,從者如雲,卻斷然沒有可能。
聯合世家北伐,再通過北伐稀釋世家的力量。這樣的方法很好,可是有一個前提,就是能夠在對外戰爭中一直取得勝利,一旦出現失敗,將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而如今東吳軍中,便是以陸雲、吳慶之等元老名將,也未必能夠說出「若我盡掌兵權,可力掃北唐「的話來。韓言冒得太快,不到二十歲已經憑著實打實的軍功升到了一鎮都督,這可是亂世,一個不到三十歲就應經官拜大將軍的軍人,未必會是皇室願意看到的。
功高難賞,向是不赦之罪。
而他的主張,自然是攘外必先安內。當年的諸子奪嫡,世家便是已經有了要操縱全盤,將皇室徹底架空的勢頭。那一年的一場混戰,他的主子成了最後的勝利者,而東吳也損失了一大批國之幹才。可那場損失卻並沒有成為皇上的心痛,因為這其中,世家的力量也是大受打擊,尤其是原本的淮泗方家,更是在那一次中押錯了寶,京城中的力量幾乎毀於一旦。不然韓言入主淮泗之後,建業城內的方家也不會那麼快敗下陣來。
世家與皇室,相互依存,又相互傷害。這是一件極為諷刺的事情,可又是那樣真實地在這裡存在。這次北上,蘇子廉雖然統率蘇家的精銳解煩北上,可是也一直保存著實力,不到關鍵時刻,決不出兵。
史浩搖了搖頭,真正能被自己信用的部隊,也只有掌控多年的無難一軍
「安純麟!「
自史浩身後的頂盔貫甲的十餘名東吳軍官走出一人,身材短小,雙眼銳利如刀。雖然只是將手隨意地按在刀柄之上,卻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一看便是沙場上屍山血海爬出來的狠角色。
安純麟一抱拳,沉聲道:「末將在!「
「帶你的部隊衝上去,咬住對方的衝擊部隊。「史浩的眼中閃過精光,一字一頓道:」務必將其全殲!「
「遵命!「
唐軍的一線陣地上,白牧楚一劍劈開從旁刺來的長槍,接著左手一伸握住槍桿,右手一劍砍在了那名吳軍士兵的身體上,順手把長槍奪了過來,接著長槍一轉閃電般刺入另外一個吳軍士兵的咽喉。長槍插在敵人的咽喉之後,白牧楚左手一鬆,趁著身邊的敵人暫時被左右的親衛壓制,一劍將長槍的槍桿砍斷了一半,之後把長劍交到左手,右手將砍短了槍桿的長槍拔了出來。身體一側一挺,手裡的長槍猛地飛射出去
閃電一般疾速劃過的斷槍在廝殺的人群上空掠過了近五十步的距離,讓正在交戰的雙方士兵發出了一聲驚呼。一個身披重甲的動物軍官見長槍飛來剛想躲避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鋒利的槍尖已經從他的眉心處狠狠地刺入,傷口在他的腦袋上不斷地擴大,他掙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就那樣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鮮血迅速地染紅了身下的雜草。
「全軍撤退!「在一擊得手,打亂了吳軍的攻擊之後,白牧楚立即下令撤退,準備放棄東古嶺的一線陣地,戰局在不斷地變化,他們也要隨著戰爭不斷地改變自己的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