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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爭雄曹莊(八) 文 / 王三木

    可是他們忘記了,戰場上沒有不敗的將軍,他們也同樣忘記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在河北的巨鹿,有一個被傳說了上千年的英雄,在陷入絕境的情況下,沉舟破釜,用一場戰役,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八個字永載史冊。讓最深恨他的對手都不得不深深地敬佩他的膽略和決心。

    那一年的決心叫做沉舟破釜,那一年的英雄叫做西楚霸王。

    戰場上,一瞬而勝,一瞬而敗,再是正常不過。而這之間,又決定著多少將軍的成敗榮辱。

    如今的吳軍,面對著的是一支發瘋一般的唐軍,拚搏至死不肯放棄的士兵隨處可見,有的身上已插著數支羽箭,鮮血不斷地從傷口裡湧出。有的肩膀被人用力砍了一刀,一支只連著點皮肉的手臂在肩膀上搖搖欲墜。可那些士兵還在嚎叫著上前衝殺,當好幾把橫刀在他們身上砍得血肉橫飛之後,他們才撲倒在地,嘴巴裡還依稀地說著什麼「巍巍大唐,死戰不休!「

    韓言招人,唯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敢死!東吳和北唐相爭淮泗百多年,雙方的百姓都有著不可調和的血海深仇,所以比之其他吳軍部隊,韓言的隊伍當之無愧是最敢拔刀的隊伍,只是面對著這樣不惜一切代價死命攻擊的唐軍,新八軍的將士們也不免有些膽寒,他們再一次,想起了壽春血戰後,城內死傷疊及,屍橫遍野的場景。

    眼前?再過一會兒怕也是會這樣吧。

    曹莊外圍的吳軍陣地上,韓言負手而立,王堅等一眾軍官都是面色冰寒,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從早上開始到現在,白文定所部已經連續發起了七八次集團衝鋒,小規模的衝鋒更是不計其數。真是拼了老命要救出曹莊內的曹士選。

    相比於白文定這麼上道的表現,曹莊外圍的李顯忠可就是見死不救的典型代表了。從早上開始到現在,無難軍一直按兵不動,只有羅澤南的水師登陸作戰,可是水師陸戰的水平實在不怎麼樣,白文定的攻勢絲毫沒有受到牽制。這才不到中午,部隊就已經陣亡了近三千人,再這麼打下去……

    「大人,曹士選率軍突圍,攻擊十分猛烈。我軍連失兩道防線!「一名軍官跌跌撞撞地跑到韓言的身邊,聲音已經沙啞,顯然是一路飛奔過來。後方軍情之急,不言而喻。

    韓言連頭都沒有抬起,只淡淡道:「不惜代價守住。「

    「大人,北狗這次憑了命了,弟兄們打的苦,大人替新八軍留點種子吧!「七尺高的漢子,一個勁地在地上磕頭,腦袋上都已是磕出了血來,那一下下的聲音都像是刀子一樣割在一眾吳軍軍官的心頭。曹士選這次是拼了命了,新八軍好不容易組建起來,可是這幾日損失慘重,今天要是還這麼拼,這新八軍,估計就要拼光了。

    韓言一擺手,打斷了那名軍官的訴苦,沉聲道:「士兵死光了,百夫長填上去,百夫長死光了,隊正填上去,隊正死光了,校尉填上去。校尉死光了,讓俞濟深填上去。若他也死了,到時候我還沒死,就由我親自填上去!今日一戰,事關全局,戮力死戰而已!」

    那名軍官嘴唇幾次動了動都沒說出話來。片刻之後,他重重地向著韓言磕了個響頭,額頭上幾乎磕出血來。然後一言不發,轉身回了後方的陣地。

    眾人的心中都是小小地歎息。仗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勝敗便在最後之堅持。自己這邊只要守得過今天,那麼這一戰便是贏了。可是要守不住……

    沒有人知道,這位聲震天下的東吳將軍在這一刻,深心裡又掩埋下了多少的痛苦和心傷。

    大家都是帶兵的人,都明白這是唐軍最後突圍的機會。曹士選身經百戰,更是沒有不懂的道理。新八軍是韓言從淮西帶出來的隊伍,這些日子大家親眼所見,算得上是驍勇善戰,俞濟深更是一個輕易不開口求援的人。若不是前方的戰事實在危急,俞濟深絕不會派人過來。而韓言的一番話,顯然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現在若是放棄圍殲曹士選所部,放開口子。雖然可能會被唐軍反殺一陣,可是他們的手中還留有預備隊,唐軍在曹士選所部的牽絆下,不會攻得太久。足以擋住唐軍的反撲。可是要再打下去,不要說預備隊了,各個將軍的親兵衛隊都未必留得下來。這要是……

    唐軍陣前,白文定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著上身,隨軍的醫官才剛剛替他處理好傷口。今天的戰鬥一如之前所想的一般艱難,在韓言的親自指揮下,吳軍一反常態,多次在關鍵時候發起反衝鋒,遏制了自己的攻勢。剛才那一輪攻擊,他親自帶隊,可依舊在韓言的反擊下退下陣來。兩軍的屍體已經堆滿了這條衝鋒道路

    遠遠地,他眺望了一眼遠處依稀可見的曹莊,隱約地可以聽見從那裡傳來的兵器撞擊聲。雖然他和曹士選共事不過短短不到一月的時間,可是對於這個徐州方面的最高軍事長官,他一向是敬佩的,沒有本事的人,就算老子是當今的北唐天子,也絕然做不到徐州大營鎮守使這樣堪比一方鎮侯的位置。

    來徐州之前,白憲特意交代過自己,韓言驚采絕艷,為人更是志高膽大。淮泗戰事必定十分艱難。若事有危急,當不顧一切退守徐州,哪怕是放棄淮北其餘各地也是在所不惜。

    可是曹士選準備救援下邳的時候,他並沒有出言反對。一是當時的韓言確實推進的太快,部隊的戰線拉得太長,兵力分散。有打的機會。二來就是軍人天性,喜歡一較高低,他也想看看名聲威震大江南北的決死韓言,到底是如何本事。

    秦人無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則使後人復哀後人矣。可惜,少數人的真知灼見,總淹沒在大多數人的漫不經心之中。

    結果這一打,便成了今日的局面。

    白文定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像是把心中所有的混沌和猶豫全部排出了身體。他緩緩地站起,一邊的親兵隨即把他的鎧甲遞了過來,白文定接過來一把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舉起佩劍,昂聲道:「擂鼓!」

    「咚咚!咚咚咚!」急促雄渾的鼓聲隨即在唐軍陣前響起,一隊隊的北唐兵馬排著整齊的攻擊陣型,緩緩地推進。

    白文定長劍向前一揮,厲聲道:「攻擊!」

    吳軍陣前,一眾的軍官們都是一臉的沉重。距離剛才的一輪攻擊還沒有過去多久,白文定居然又要攻上來。這麼短的時間,就是士兵恢復體力也未必夠用,白文定是仗著自己的兵力佔據優勢這一塊,打算和自己硬拚了。

    韓言依舊負手而立,神色從容。黑曜石般的眸子目光清澈,其中卻又藏匿著多少不能遮掩的鋒芒和瞭然,長長的睫毛溫順地附在他的眸子上,一片祥和安靜。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刻的心裡,是不是平靜如水。

    「弓箭手!準備!放!」

    韓言一聲令下,被安排在前面準備反衝鋒的刀盾手紛紛側身,將盾牌轉了過來,就如同一扇扇大門打開,露出一個個恰到好處的縫隙。待在後面的弓箭手們***了上來,抬起手中的弓箭,斜著向上,頓時,長箭如冰雹般劈頭蓋腦地飛向衝上來的唐軍士兵。

    一輪箭雨過後,這排弓箭手把身子一低後撤,另一排弓箭手迅速跟進,抬著手中已經拉得滿月一般的弓箭緊接著又是一輪攢射。而再後面一些,陣地上的近百架大型弩機也同時向著唐軍的衝鋒集群不斷放箭,這些大型弩機雖然運輸麻煩,上箭緩慢,但是在射程和打擊力度上,卻遠不是輕便弩機可以比擬的。在這密集的箭雨中,唐軍的衝鋒部隊死傷一片。

    「不要慌!衝!」衝在前面的北唐軍官們扯著嗓子大聲高呼,凡是怯戰身退的軍官沒有一個能逃過白文定的軍法,大家都知道,今天必須救出曹莊的友軍。唐軍雖然遭受到了一些損失,但是部隊還是冒著箭雨不斷地向前推進。畢竟大多數都是徐州的子弟兵,這些人中不乏有親戚兄弟失陷在曹莊的,如果去救不相干的人,他們或許還會有點遲疑,可是去救自家的兄弟,哪裡還會顧忌傷亡。

    在那些軍官的帶頭衝鋒下,唐軍的弓箭手們都是豁出來性命去替自家的部隊爭取著肉搏的機會,全身只穿著輕甲,有些甚至是**著上身,以便可以更加快速地奔跑。

    越往前深入,吳軍的箭雨更加密集了,在這箭雨中那些衝鋒的唐軍士兵不斷地倒下,衝在最前,基本上沒有任何防備的弓箭手們死傷尤其慘重。不過唐軍的弓箭手們也開始搭弓射箭,回擊著吳軍。儘管大多數時候,他們剛剛在奔跑中把箭舉起來,迎面就射來了一支飛箭,正中了他的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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