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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爭雄曹莊(四) 文 / 王三木

    「放箭!放箭!」被安排在陣線最前的各個吳軍軍官,揮動著手中的橫刀,大聲地下達著命令。

    一隊接著一隊的弓箭手迅速地踏前一步,弓箭斜朝著向上,只聽得一陣密集的尖銳聲響劃破了空氣,如飛蝗一般的箭羽已經從吳軍的陣地上高高地升起,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張可怕的金屬大網。

    正在衝鋒的唐軍士兵一下子倒下了不少,有的人被鋒利的羽箭洞穿了身體倒飛了起來,有的人被羽箭惡狠狠地釘在了地上。更多的人中箭倒地後被洶湧而來的腳步踏的血肉模糊。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後退,這次白文定已經下了嚴令,日落之前,一定要拿下曹莊的外圍陣地。怯戰後退者,軍法嚴處。

    「弓弩手!」陣前的東吳軍官們扯著嗓子大聲呼喊,相比較於弓箭,此地的吳軍大多還是配備的弩箭。畢竟韓言也是李濼的嫡系心腹,在武器裝備上自然是能夠得到建業方面的全力支持。今日的各部吳軍已不是當年鎖河山時草草成軍的雜牌武裝了。

    一陣整齊的扳機扣動聲響之後,一道道烏黑的弩箭輕鬆地穿透了一具又一具北唐士兵的胸膛,不是所有的國家都可以像東吳那麼富裕地大面積裝備重甲。唐軍的常規配置是輕甲,只有那些王牌部隊才有機會配備重甲。而眼前這支還混雜了民兵的唐軍,自然更多的是配備著輕甲。在八十步以內的距離,身披輕甲面對東吳的弩機,就像是紙片面對著鋒利的長槍一樣,不堪一擊。

    一個接著一個的北唐士兵倒在吳軍陣地前沿數十步距離的地方,泥土間開始再次匯聚溫熱的鮮血。

    「穩住!弓箭手上來!」被安排作為奮勇隊衝鋒的唐軍軍官竭力高喊,一個接著一個的弓箭手自衝擊陣群的中央迅速地向兩邊展開,在不斷奔跑的過程中,拉弓搭箭,向著吳軍陣地射出一輪接著一輪的箭雨。如此手段,怕也只有廣南的混編第七軍和武昌的吳慶之所部才有可能做到。而對方只是白憲江南行轅麾下的一支普通兵馬,甚至在唐軍之中,不能用精銳稱呼。北唐戰力之精,不言而喻。

    雙方爆發了一場激烈的弩矢戰,箭來箭去,密集的箭雨在空中交織成一片烏雲,彷彿將天空也遮蔽了,雙方的死傷都在不斷增加,吳軍的弓弩手死傷三百餘人,但處於攻勢的唐軍死傷更多,在短短數十步的距離內,唐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過隨著唐軍弓箭手們不惜代價地衝殺射擊,吳軍的弓弩手已不像之前那樣可以輕易地壓制唐軍進攻的勢頭。在陣前督戰的王堅,掌心也是擠滿了細密的汗水。

    北唐陣中的戰鼓聲越發響烈,前線還活著的北唐軍官們高舉著戰刀,大聲地呼喊著自己的部隊發起衝擊,數千名唐軍的輕甲步兵加快了攻擊速度,口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聲,如潮水般向著近在眼前的吳軍陣地衝去。

    吳軍的弩機是最可怕的封鎖線和絞肉機器,可是只要過了那道封鎖線,吳軍的前沿陣地離他們不會超過五十步的距離,白文定顯然是個野戰的高手,知道自己的士兵作戰能力並沒有高處吳軍,所以唐軍也沒有進行全線進攻,而是選擇了幾處地勢較為有利的地方猛衝。

    衝在最前排的唐軍軍都是都是清一色的長矛手,高舉著標準的步兵衝擊長矛,數十人一排。前後相隔一步,並肩向吳軍陣地進攻。後面是數排手執橫刀或者短斧這等短兵器的步兵緊緊跟上。這是北唐在野戰攻堅中最喜歡用的手段了,一旦兩軍展開肉搏,他們往往用長矛的長度優勢,在最初的碰撞中佔得優勢,等到戰線被撕開後,再由後面的短兵器部隊跟上作戰,避免長兵器在肉搏戰中難以施展的困難。在他們頭頂上,唐軍弓箭手們射出的箭矢密集如雨,呼嘯而去,射在吳軍的壕溝陣地和士兵的盾牌上,發出一聲聲叮叮噹噹的聲響。

    唐軍能在往昔百多年的爭奪戰中死死地壓制吳軍的兵鋒,卻不是走了什麼大運,而是自己實實在在地靠在他們的將士在戰場上打出來的輝煌。

    幸運,不會眷顧傻瓜。

    「殺北狗!殺北狗!「最前沿的吳軍軍官一把抽出腰間的橫刀,帶著從戰鬥開始便一直嚴陣以待的步兵衝了上去。

    他們曾經看見北唐的旗幟便掉頭轉走,也曾被幾十近百的唐軍騎兵追的丟盔棄甲,狼狽不堪。他們和許許多多的東吳將士一樣,在那面北唐獵獵飄揚的軍旗之下,匍匐喘息了百多年。

    可是如今,他們和韓言一起揮舞還未真正磨礪出來的戰刀,劈碎了整個淮東,一路而來,他們流過血,曾看見最親密的戰友倒在自己的身邊。只是再不曾,因為一隊唐軍騎兵而狼狽如喪家之犬。

    勝利,軍隊的信心從鐵血之中的勝利獲得。

    無一例外,這些人都是高舉著足以遮蓋全身的方形巨盾,一手拿著橫刀。排著密集的陣形向衝擊而來的唐軍士兵狠狠地撞了過去。

    下一刻,長矛與盾牌重重地撞擊在了一起。唐軍一向得心應手的戰術並沒有在吳軍的身上佔到便宜。反衝過來的吳軍士兵巧妙地用盾牌去撞開了對方的長矛,橫刀隨即砍入了對方的身體。利用著短兵器在近身作戰中先天的優勢,橫刀迅速地在衝擊的唐軍陣列中殺出了一個口子。手持鋒利長矛的唐軍士兵接二連三地倒在吳軍的橫刀面前。

    衝在最前的一名北唐軍官剛剛用刀砍翻了一個上前的吳軍士兵,就覺得胸口一陣拔涼拔涼,低頭一看,鮮血正從他的胸膛緩緩地向外流出。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聲音艱難地卡在了喉嚨裡,什麼也說不出來。一道寒涼的刀光已經狠狠地從他脖子上掠過。軍官的身體失去了支撐,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身上的鮮血濺得腳下的泥土殷紅。

    「北狗的將軍死了!北狗的將軍死了!「吳軍的士兵一邊高聲地叫喊著,一邊用力地繼續衝擊北唐的先鋒集群,後面的唐軍橫刀兵被前面衝散退下來的長矛兵衝散了隊形,吳軍的刀盾兵們肆無忌憚地展開著絕對的殺戮。唐軍的第一波先鋒集群在對方的猛烈反擊下潰不成軍,起初只是士兵向後退去,到了最後,連軍官也開始帶著部隊開始後撤。

    唐軍陣前的白文定臉色鐵青,看著潰退下來的部隊。他再次因為韓言的才華而震驚,剛才的吳軍所採用的那種反衝鋒戰術,自己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可是從剛才兩軍接觸的效果上來看,正是壓制西部戰區軍隊野戰衝鋒的不二法門。估計是韓言潛心研發所得。想來此人對於大唐精銳雲集的西部戰區並不陌生。

    「將軍……「剛剛退回來的一名北唐軍官滿臉血污,身上也掛著好幾處的傷口,顯然在剛才的交戰中也是拼盡了全力。

    白文定眼眸的深處,有輕輕的歎息。剛才的那輪衝鋒,眼前這個從徐州大營裡一刀一槍打出來的軍官顯然是盡了全力,就算是自己帶著親軍衝上去,也只能退下來。面對新生的戰術,自己還遠不到可以應對自如的地步。

    可是今日這一戰,軍隊只能向前,從昨天突圍出來的士兵口中得知。曹莊內的曹士選已經斷了糧,越往後,戰鬥只會越艱難。外圍的李顯忠所部雖然一直出兵不出力,可到底是東吳皇室嫡系中的嫡系無難軍,和西部戰區的那些部隊比,自然是差一些,可是比起自己這裡雜七雜八的隊伍,無疑是強得多。兵油子更是永遠都比只會吹牛的軟蛋要強得多。

    「本將如果此戰不死,一定替你撫恤家人。「說罷,白文定的身子便微微向前一傾,從腰間抽出長劍,劍光閃起,那名軍官連頭都沒有來得及抬起來,當時斃命。

    退下來的唐軍眾人無不是心驚膽顫,剛剛倒地的這麼軍官已是校尉軍銜,在徐州大營更是待了超過十年之久。這麼老資格的軍官,白文定居然說斬就斬,更何況是自己這些連名字都未必能被別人記起的小人物。

    「今日之戰,除死方退!「白文定的目光緩緩地掃過在場的所有唐軍士兵,聲音高昂地足以刺透高聳的雲層,刺破此間眾人心中最後的幻想,大聲說道:」大丈夫即食君祿,當為家國戰至最後一滴血液!我輩男兒,豈能貪生怕死!「

    一時間,場內諸人聽完了白文定的這番話後都是沉默不語,攻佔吳軍陣地的戰鬥是如此艱難,真要是攻下來才算,那大家估計都要去做馬革裹屍的烈士了。

    景熙十六年十二月,公南下與吳寇血戰於曹莊,甘冒矢石,戮力死戰,身披數十創尤自力戰不退,至公壯烈。士卒焚公之軀體,竟得箭矢兩斗。此誠家國未有之勇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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