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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捨本逐末(二) 文 / 王三木

    一名吳軍士兵剛剛要爬上城樓,張德抬起一腳就踹了過去。到底是家將出身,身手也不是開玩笑的。那名士兵被踢中之後,身體止不住後傾,一下子就從雲梯上栽落下去。但緊隨其後的吳軍士兵卻沒有絲毫猶豫,蹭蹭爬到動梯最後兩梯,腳用力一蹬,竄上了城頭。腳一落地,幾乎想也不想,手中的橫刀便掄圓了橫砍過去

    張德舉刀輕輕一格,那名士兵手中的兵器隨即掉落,下一刻,早有從四面八方刺來的好幾條長矛一頭扎進了他的肚子,幾名守軍士兵同時力,藉著扎進他腹部的長矛,將他生生頂落下了城牆。

    而此時此刻,越來越多的吳軍士兵翻上了城樓。張德組建著突擊隊,一次次地發起了衝擊,到底是徐州大營裡挑出來保證糧道的精銳,單兵對沖的能力遠遠超過東吳的水師。

    「不要慌……」一名衝上城樓的吳軍軍官舉刀吶喊,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兩支鋒利的長矛就已經戳穿了他的身體。他緊咬著牙關,瞪大了眼睛,雙手抓著腹部的槍桿,嘴裡出令人恐懼的喊叫,用盡了身上最後的力量舉刀向前砍去。

    兩名守軍士兵靈活地一步後退,躲過了刀鋒。長矛被抽出時,如泉湧般的鮮血自腹部流出,他靠著城垛,緩緩倒了下去。臨死之前,他看到,一個接一個的袍澤弟兄衝上了城,然後?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他睜著眼睛,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吳軍陣前,羅澤南一臉的冷峻,水師在地面作戰的短處在剛才的一輪顯露無疑,在佔據了器械方面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自己的士兵順利地登上了城牆,但是在肉搏戰中,沒有多久便敗下陣來。對於此戰的勝負,他也實在是沒有多少的把握。

    而韓言從頭至尾都是負手而立,神色從容。對於此戰,他早已在心中想過了千次萬次,前面緩緩推進的那批攻城車,必將成為決定戰局勝負的關鍵。

    城樓上的張德也看見了漸漸逼近城下的攻城戰車,他從上戰場開始便在淮泗和東吳作戰,大小戰役近百場,什麼攻城器械沒見識過。十多年前的壽春血戰,他也是攻城部隊之一,那場戰役幾乎是北唐和東吳所有攻防器械最集中的一次展示,可張德也沒在當時見過這攻城車。

    就在他思考的瞬間,十五輛攻城車已經推進到了陳縣城牆下。指揮這批攻城車的吳軍軍官橫刀向前一指,車上的弓弩兵扣動扳機,那些五十孔連發的弩機頓時組成了一片血腥的金屬風暴,第一次見識到這樣攻城器械的唐軍不知所措,還沒有等他們反應過來,呼嘯而至的弩箭已經穿透了他們的身軀。城樓上的弓箭手們在如此威力巨大的弩箭下潰不成軍,趁著弩箭壓制城樓火力帶來的空隙。一對接著一隊的水師士兵登上了城樓。

    這批攻城車第一次靠近城樓,居然就殺上了城牆。看著攀上城牆的吳軍士兵大呼著跳下城垛,張德的臉上不由變了顏色,陳縣好歹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自己手中又掌握著三千精銳。放在平時,不要說這些剛剛上路的水師,便是正而八經的東吳解煩、無難。他也有信心守上個三五日,可是看今日韓言這攻勢……

    張德一把抓住身邊的一名軍官,此人和他都是原先四十軍的老人,同為張猛一家的心腹,是上十年交情的兄弟,沉聲道:「你帶人穩住城樓,我帶騎兵去毀了城外的那批器械!」

    陳縣是囤積糧草的所在,曹士選撥給張德的騎兵自然是不會多,只有兩百騎。不過用在陸地上衝擊東吳的水師,倒也有幾分勝算。

    「大人,你還得留在城中主持大局,出城作戰還是交給我吧。」那名軍官不容置疑地說著,城內騎兵少,儘管吳軍水師近戰肉搏不強。可是亂拳打死老師傅,對面打的是韓言的旗號,自然不能等閒視之。

    說完也不顧張德是否同意,就橫刀一舉,逕直和五六個親衛,走下了城去。

    而吳軍的陣前,韓言的目光中掠過稍縱即逝的笑意,雙手緊緊地握住,又再一次鬆開,充沛的力量在週身流淌。他側過身,對著一直沉默不語的羅澤南開口說道:「待會兒羅將軍壓陣,只要對方騎兵潰退,就全軍壓上,趁勢奪下陳縣。」

    「騎兵?」羅澤南一怔,道:「大人的意思是唐軍會放棄城池之利,出城野戰?」

    「攻城車第一次投入使用,北唐第一時間所能用到的方法無非是衝擊登城部隊和出城作戰摧毀器械。如今城樓雖然死守,卻還沒有盡全力。對方必定是要出城野戰的。」

    彷彿是為了驗證韓言所說非虛,話還沒有說完。正在被沖車猛烈撞擊的陳縣城門緩緩打開,當先一將全身黑甲,手握一把橫刀,在他之後,是兩百名緊緊跟隨的北唐騎兵。

    在那些攻城車的前面。雖然也有不少身披重甲的吳軍士兵。拿著弓弩、橫刀、短斧等各種兵器,組成著防線。可是在唐軍的衝擊下,迅速地潰散。

    唐軍雖然只有區區的兩百騎,但是所向披靡。一顆顆火油罐子雨點般打在那十五輛攻城車上,迅速地燃燒起來。面對著數倍乃至十數倍的對手,這些騎兵凶狠地用橫刀劈砍,用長矛直刺。一隊接著一隊的東吳水師在這區區兩百人的騎兵面前,幾無招架之力。

    相反於羅澤南眼中的憤怒,此刻韓言的眼眸裡是滿滿的快意殺機。他緩步走到陣前的一支吳軍水師面前,目光緩緩地從前排的每一個士兵面孔上掃視而過,沉聲道:「北狗一向看輕我東吳水師戰力,所以區區百多人都敢砍我們的人頭去請功,而我們……」他的聲音突然高起,在整個吳軍陣前久久迴盪「百姓辛苦供養的我們!今日!便要拿北狗的人頭,去成就不世的功名!」

    「願隨將軍死戰!」

    「願隨將軍死戰!」

    一隊又一隊的吳軍水師振臂高呼,橫刀長槍如林般豎起。江南的吼聲讓這一片天地都彷彿為之變色。

    霍地一聲,韓言一把抽出腰間長劍,直指前方,大聲喝道:「諸君!屠盡北狗!」

    說完便身先士卒,第一個衝了出去,千餘名水師官兵隨即跟上。

    指揮騎兵作戰的北唐軍官,瞳孔在一點一點地收縮。當年的鎖河山一戰的往事還歷歷在目。他的兩個嫡親兄弟就死在了當年的逃亡之中。

    仇人相見,從來都只有用刀子說話的份。他的騎兵雖少,卻是北唐的騎兵。韓言的步兵雖多,卻是東吳剛剛跳下船的步兵。

    橫刀霍然直指,他昂聲道:「取韓言首級,去鑒聞局換六十萬兩的銀子!「

    兩百名騎兵迅速集合成一個稜形的攻擊陣,一路砍殺,吳軍的士兵稻草般地在馬蹄橫刀經過的地方,成片成片地倒下。黑色的洪流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正面衝向了殺過來的韓言所部。

    五十步?

    二十步?

    下一刻?

    兩股力量終於狠狠地撞擊在了一起,可是事情並沒有像北唐軍官所想的那樣勢如破竹。衝在最前的是二十名韓言的親衛,他們的身上連輕甲都沒有配備,而是舉著一張幾乎和人一樣高的巨盾,手裡握著比一般橫刀度短上兩寸的短刃。

    兩軍接觸的時候,親衛們都將身體裹進在巨盾裡,整個人加上巨盾兇猛地撞向北唐騎兵。因為一路上都有吳軍士兵的阻攔,路程又短。馬匹遠遠沒有提到最高的衝擊速度。韓言的戰法足以撞開騎兵的長矛。親衛近身之後,立即用短刃猛砍對方馬腿,然後擊殺翻落下來的北唐騎兵。後面的吳軍士兵順著前面親衛撕開的口子,洶湧而入。

    衝擊集群裡的韓言快步向前一衝,身子像獵豹般跳躍起來,手中青芒爆閃,整個人如草原上呼嘯而過的疾風,直刺向馬背上的那名北唐軍官。

    多年戰場上鍛煉出來如野獸一般敏銳的觸感,讓那名北唐軍官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橫刀相抗,同時身子向後傾倒。

    橫刀斷裂的聲音,即使是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也依然清脆地足以讓每個人都聽得明明白白。

    韓言劍勢未盡,透著寒芒的劍尖如跗骨之蟲,乾淨利落地刺透了那名軍官的身軀。

    而後韓言一踢馬腹,身子順勢向後退去,躲過了左右兩面三把直刺過來的長矛。而後足尖在地上一點,身子又再一次向前攻去,長劍划動,三名騎兵掙扎著用手摀住自己的脖子,鮮紅的血液正從他們的脖子上洶湧地向外流淌,此時那名北唐軍官的屍體才緩緩地向後倒去。

    長劍一個旋劈,那名軍官的人頭高高地拋起,韓言一把接住,昂聲道:「屠盡北狗!」

    回應他的是一片整齊的吼聲和如林的刀劍,在軍官戰死的情況下,北唐的騎兵在東吳高仿的步兵面前潰敗,韓言沒有錯過機會,一直緊緊地咬著對方的騎兵一路追殺。

    此刻城樓上的局勢已經更加混亂,騎兵的出擊雖然摧毀了一些攻城車,但還是有五六輛在眾人的搶救下撲滅了大火,吳軍此刻已經牢牢佔據了好幾個城垛,後續的士兵源源不斷地從這幾個城垛口登上城樓。張德此時也是自顧不暇。

    面對著騎兵的苦苦哀求,陳縣的大門終究還是緩緩打開。畢竟沒有上峰的命令,見死不救是軍中大忌。

    韓言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派攻城車出戰,一是為了壓制城樓的弓箭,二是為了逼守軍出戰作戰,然後趁機詐開城門。

    「殺!」衝在最前的一名親衛一刀砍斷了一個想要關門的唐軍士兵,鮮血濺了他滿滿的一臉,可是他毫不在意,又是一刀砍出,將兩個想要將他刺死的對手砍翻在地。後面的唐軍還想蜂擁而上,韓言已經帶著大隊兵馬殺到,雙方就在城門口展開了激戰。

    留守中軍的羅澤南眼中笑意漸盛,陳縣險要之地,沒想到頃刻而下,這一戰之後,天下誰還敢輕視自己的這部水師?

    「留下一千人嚴防對手突圍,其餘的……」羅澤南一把抽出腰間橫刀,高聲呼喊道:「隨我去殺北狗!立功名!」

    此時,太陽才剛剛升起道最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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