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 燕趙多慷慨(四) 文 / 王三木
在燈火通明,四處都散發著酒肉和脂粉味道的城池裡,這一股股濃重深沉的黑甲騎兵顯得那麼地格格不入,他們舞動著死神的鐮刀,像是收割稻草一樣收割著人命。將死亡和災難從一個地方帶到另一個地方,馬蹄在土地上的震盪愈發地情緒,且讓人從心底裡感覺到恐懼。
「嗚嗚——嗚嗚嗚!」一陣又一陣的號角聲在胡人的聚集地吹響,烏爾察從睡夢中驚醒,一把推開了兩個今夜陪自己舒服了很久的女人,臃腫的眼睛裡漸漸散發出凌厲的光芒。霸州城裡的各部落勇士也有四萬多,換做平常,便是和如今燕京留守府的守軍一戰,也未必不可以。但是如今卻被人如此輕而易舉地攻了進來。想起布喀利臨行前對自己的吩咐,心中怒火頓生。
「把所有人召集起來!」烏爾察對著身邊的侍衛大聲罵道:「這些就知道抱光屁股女人的混賬,向我這裡靠攏!」
而另一邊的路博德正指揮著一隊隊的騎兵穿插往返,如果碰到沒有組織的胡人,便是數十上百的騎兵一個衝鋒上去用馬刀將其砍碎,要是碰上了結陣的胡人,小隊的騎兵便繞著結陣的胡人奔跑,騎在馬上的唐軍騎兵搭箭,在十餘步外對著密集的胡人射擊。路可照十多年言傳身教下來,終究不是等閒。
在如此近的距離裡,對著這些沒有身穿重甲的胡人,羽箭很容易地穿透了他們的衣服,將一個個的士兵射倒。然後再由大隊的騎兵進行短距離的急速衝鋒。這種招式屢試不爽。簡單地好像從地裡拔出一塊蘿蔔一樣簡單。
不僅僅是汪古人,連同赤蔑、博爾特兩個部落的胡人也都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非我族類?一刀斬之!
那些胡人的千夫長、百夫長很快便發現了對手的意圖,大聲下令,讓那些找不到馬騎的士兵,從兩邊的民宅裡殺向唐軍騎兵,試圖與對手接戰,但是路博德對於這些像是早有預料一樣,一隊隊三五個人一組的唐軍步兵迅速地擠進了每一處民巷,憑藉著嚴密的軍陣,一下下地衝擊著湧過來的胡人。
數個回合之後,土地之上鮮血斑斑,但大部分都是對手的血跡,得不到有效指揮,大部分人又失去了戰馬的的諸胡部落,在唐軍精心籌謀的夜色攻勢下一瀉千里。
不知是那一個胡人士兵第一個大叫了一聲,丟掉武器,轉過身子,撒腿就跑,有了第一個人的帶頭,剩下和路博德所部接戰的士兵都覺得潰逃好像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法不責眾這句話。雖然從每個民族部落嘴巴裡說出來的音調不一樣。但是道理,卻是不變的。他們只想跑到下一個同族聚集的地方,期待著別人替他們擋住著如狼似虎的這些北唐精銳。可是殊不知,正是他們,把潰敗、慌張的情緒,傳遍了一處又一處的地方。
看到敵陣崩潰,路博德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他之前不過是個統率一營的一個小小校尉,路可照讓他們作為閃擊霸州的負責人,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非議。但是此戰之後,所有的質疑都會煙消雲散。
北唐軍中是比較難以立足的,軍中的將領個個跋扈囂張,動不動就會甩臉子,拔刀子對干的也不是稀罕事。但是只要有了軍功,便是走遍每個軍鎮都不成問題。如今河北受諸胡入侵,自己獨領一軍,大敗四萬餘胡人,便是用來晉陞一軍主將,得個將軍封號也是綽綽有餘。「別放過這群畜生!」他大喊道,放下弓箭,拿起長劍,兩腿一夾馬腹,帶著十餘名家族侍衛衝了上去。瞬息之間,戰馬便撞飛了擋在前面的數個胡人。
一名胡人千夫長模樣的漢子提著腰刀,連砍了三四個想要取他性命的唐軍,冷冷地看著自己的部屬四散奔逃,然後被對手快馬追上……斬殺在馬上。數萬草原上的勇士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敗了。他也是汪古部落裡有名有姓的勇士,縱然是一死,也要堂堂正正地死去!目光閃動之間,一下子就看到了一身鎧甲鮮明急速趕來的路博德,他大吼一聲,心道臨時能拉上這麼個墊背的,也算是值了!俯身從地上拾起數根屍體旁邊的長矛,小跑兩步,用力向前一擲,將長矛向路博德投來。
路博德微微側身,避過長矛,他是將門子弟,武藝也是得到過名家指教,算是不俗。長劍連揮,左擋右格,將連二接三飛來的長矛擊飛,兩人飛速接近,眼看著已無法再投擲,那名千夫長雙手擲矛,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向著布揚古戳來。
路博德輕笑一聲,若在地面,他未必是這個草原胡人的對手,可是藉著馬力,卻足以取對方首級。他伸手抓住了刺來的長矛,用力一扳,兩相較力,借助著戰馬之力,將那名胡人高高地挑得飛了起來,半空之中,手中寒光快速一閃,那胡人已是身首分離,伸手從空中一把抓住血淋淋的腦袋,路博德仰天長嘯「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上萬的北唐勇士齊聲吶喊,聲音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樣迅速地飛遍了霸州每一個胡人聚集的地方。一些部落裡的小首領已經在偷偷地收拾著搶來的金銀細軟準備逃跑,而越來越多的胡人都加入了這個看上去非常不錯的決定。
烏爾察此時已集結了大約六七千人的隊伍,而更多的汪古人已經在唐軍的這次突擊下失去了蹤影,也不知是他們都已經葬身在和唐軍的交手之中,還是悄悄地隨著大批逃出霸州的人一起逃了出去。
兵敗如山,追亡逐北!他雖然沒有讀過太多漢人的書,但是這些東西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悔恨不已,要是今天自己親自出去巡查,,也不會讓漢人佔到這麼大的便宜。但是長生天不會賣給自己後悔藥吃,現在想這些都是多餘的啦。
「全軍聽令,除武器以外,放棄所有東西,隨我殺出一條血路去!「
眼見局勢潰敗到如此地步,這些汪古人知道今夜自己若不死戰,只怕難以得生,自小在草原上磨練出來的血性在這一刻顯露無疑,紛紛揚起手中彎刀,空中連連喊殺。
烏爾察心中微微一歎,近一半的軍隊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敗了,但是面上卻不能顯露出半分痕跡。手中彎刀在空中用力畫了個圈,對著眾人大喝道:「退!
路博德也不著急,只是指揮著騎兵追著胡人潰敗的尾巴狠狠地砍殺,心中也是豪情大起,大丈夫,功名當在馬上取。獨領一軍,捍衛家國,擊潰異族,追亡逐北。多少次在夢裡才會想到的畫面,如今已是這樣真實地被握在了掌心之間。
他看了一眼遠方,目光裡儘是大功告成的笑意。今夜既然設了這麼大一張網,就斷然沒有讓這些人逃出生天的道理。北唐的軍威,又豈是隨意可以侵犯的?
在北唐騎兵的追擊下,慌不擇路的各部落胡人與其說是逃命,倒不如說是按著北唐燕京留守府所佈置的戰略計劃,一步步地進入一張巨大的網中。
路線的盡頭,以逸待勞的唐軍,長矛手居前,盾牌手居後,一排排的弓箭手引箭上弦,遙指半空,靜靜地等待著,那些奪路而來的諸胡部落。一雙雙堅定的眼睛裡,是必勝的決心和一個不留的殺意。
「各部準備!「前面的軍官高高舉起著長劍,目光一直緊緊盯著迎面湧來的諸胡部落,直到了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放!「」放!「……」放!「無數個口子幾乎在同一時間下達了同一個命令,上千支利箭自北唐陣地上鋪天蓋地般襲來,如水清涼的月色像是在那一刻被完全在地遮擋,入目所及,儘是透著寒光的致命威脅。
「啊……啊啊!」一陣陣痛苦的慘叫聲在擁擠的胡人陣中不斷響起,這些身上只穿著袍子,甚至大多只穿著褲子光著上身就跑了出來的的胡人,根本無法擋住這些雨點般打來的箭羽。
情急之下的胡人想要掉頭,可是路博德的騎兵又趁勢加緊了追擊。明晃晃的橫刀長矛就在他們的身後緩緩滴落著他們同宗子弟的鮮血。
「長生天的勇士們!和這群漢人拼了!」
黑夜中,不知是誰低沉地吼了一聲。被逼入絕境的胡人嗷嗷叫著往上撲了上去
守在第一線的軍官眼睛裡有一點點的疑惑,但是很快被殺意替代。等到胡人衝到五十步距離的時候。一陣尖嘯聲劃過了長空。一排排的投槍手上前一步,把手中的投槍向著密集的胡人部落擲去,在半空中形成一陣陣鋼鐵的森林,然後垂直地墜落下來,刺入胡人的身體。
「長矛手突前!」
一排排的長矛手從密集的盾牌空隙裡,用力地刺出一根根銳利的長矛,瞬間刺穿了衝上來的胡人身體,然後迅速的收縮,迅速地再一次刺出。從對方身體流出來的鮮血一下子便染紅了腳下的泥土。
「騰格裡!」
「騰格裡!」
胡人們發瘋了一樣殺來,自知唯有衝破眼前北唐軍陣才會有一線生機的胡人,不計傷亡代價,一次次地衝擊著北唐的防線。
巨大嚴密的盾牌在這樣完全依靠**的衝撞下,漸漸地出現漏洞。
「第四、第六營全體準備!」軍官一把抽出腰間利劍,大喝道:「讓這幫蠻子見見大唐軍威!」
在他之後,一個個軍官拔出腰間長劍,大聲疾呼,而在這些軍官之後,是大批大批手握橫刀長槍的步兵。
轟地一聲巨響,胡人終於衝破了上百面盾牌組成的嚴密陣形,成千上百的胡人湧入唐軍陣中,雙方就在那片狹小的路口展開了短兵相接。
長槍和橫刀那樣理所當然地刺入對方的身體,然後又那樣理所當然地被對方的彎刀快速地割斷了咽喉,生命在這樣的時刻成了最不需要關心的消耗品,每一下兵器的揮動都勢必要有一個性命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