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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一個姓崔的謀士(中) 文 / 王三木

    昔年劉備三顧茅廬,相請諸葛孔明出山,無數年來,人們紛紛感歎劉備的誠意,才換來蜀漢的三分基業。卻不曾想過,那年僅僅二十七歲的諸葛亮,是不是也需要一個像劉備這樣,心懷大志,可以最大程度發揮自己全部才華的主君?

    如果真的要做一個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的農夫,又何必習屠龍之術?如果真的不求聞達於諸侯,又怎麼可能隨口便是石破天驚的隆中對策?

    論才華,曹操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論潛力,孫權雄踞江東,水師縱橫。

    而劉備?那個據說兒子有一百二十個之多的中山靖王劉勝的後人,東奔西跑了大半輩子,投靠過的勢力比呂布認過的乾爹還要多上一倍的「皇室宗親」。除了空懷的大志和一肚的悲傷之外,什麼都沒有。

    但也正是因為他什麼也沒有,孔明才毅然地選擇了劉備。因為在一個國家或者勢力,新生和滅亡的時候,個人的聲名才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提高。

    如果孔明去投曹操?那時鬼才郭嘉雖然已死,但是以荀彧、賈詡為首的一眾謀士尚在。統軍征戰更是有夏侯、曹氏等諸多大將,遠遠輪不到孔明。而東吳方面,英姿勃發,羽扇綸巾的周郎。魯肅早已獻過榻上對策,為孫權所看重。孔明縱然去投,也不過是「能賢亮,而不能盡亮。」

    沒有任何一個身負大才的謀士或者將軍,願意空空把年華去熬資歷。

    事情之後的發展,如千百年來為世人所津津樂道的那樣。孔明相助劉備開創了蜀漢基業,鞠躬盡瘁,用他生命中的後二十七年,讓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一遍又一遍地將他稱頌。

    不是沒有過惶恐「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

    不是沒有過悲傷「所在各求為廟,朝議以禮秩不可。立廟於成都,後主不從。「

    可是沒有哪一個讀書人不渴望諸葛孔明式的成功,那幾乎是一個謀士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結局。崔伯淵?也不例外。蒙塔裡雖然是個胡人,但是在他心中,卻是遠遠勝過洛陽城裡的趙德昭。

    「若是時雋沒有攻下漢中,為師去投倒還有些際遇。但是現在嗎……「崔伯淵微微搖了搖頭,苦笑道:「北唐西線已進逼利州、巴州一線。趙德昭正是風頭正勁的時候,怎麼可能會對為師這樣出身的人委以重任?不過是給個好聽的虛職,賞賜些財富,養老洛陽罷了。這些帝王,若是能有半分選擇餘地,都會細細權衡下利弊,考慮一下平衡。這些年,為師在乃蠻部落雖然不至於權勢熏天,但是脾氣卻終究是見長,年紀也大了,你要讓我再花個十年的時間去擠進洛陽的圈子。縱然擠得進去,也未必能有時間一展心中抱負了。」

    少年沉默不語,他久在崔伯淵身邊,眼光見識自然是非比常人。細細思量之下,他自然也看得出天下雖大,可要再找出一家如乃蠻部落一樣信任自己老師,給予其無限施展餘地的勢力,卻是根本沒有。

    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

    他細細看向崔伯淵,而今鬢已星星也。草原上的生活環境惡劣,縱然崔伯淵在乃蠻部落地位尊崇,但是也免不了風沙的襲擾,這些年崔伯淵的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想到此處,少年不由地眼眶微微泛紅。

    「癡兒。」崔伯淵微微一歎,當初收留崔安節不過是一時意動,這些年見他天資尚不至於駑鈍,便傾盡心力相教。自己遠赴草原,拋棄妻子,與家中音信隔絕。也漸漸將他視如己出。「歎光華將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方來。悠悠數千載以來,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事情實在是太多。為師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也就不準備回頭了。」

    「不過,你還年輕啊。」崔伯淵看向這個自己視如己出的弟子,目光真誠,緩緩說道:「這畢竟是千古罵名,你沒有必要和為師一起。此刻蒙塔裡還沒有決定何時起兵,你不妨南下中原。」

    崔安節聽得幾乎淚落,他未出生時,父親已棄他們而去。女子未婚而有身孕是何等大事,幼時孤苦自是不必多言。之後母親病故,家中親戚不願將他贍養,竟然賣給了人販子。若不是崔伯淵收留,真不知如今身在何方。他雖然不願在蒙塔裡身邊出謀劃策,卻也不願離開崔伯淵「弟子惟願侍奉師父左右,不離不棄。」

    「好男兒當志在四方。」崔伯淵眉頭微微一皺,許久,認真地看著自己如今唯一的親人,緩緩說道:「我們當謀士的,可以拋棄妻子,可以背叛君父。唯一不能背棄的,只有自己的信仰。乃蠻已經有了一個崔伯淵,便再不可能讓一個崔安節大放異彩。你心中有大執念,終不能久居與人下。河北之戰,乃蠻當有七成勝算。一旦北唐北方陷入乃蠻手中,天下大勢立變。孟渝、李濼皆是雄才大略之人,風雲激盪之下,才有你的一席之地……」

    「崔先生。」一名乃蠻戰士恭敬地把手放在胸前,向著崔伯淵和崔安節施了一禮,這些年乃蠻部落在崔伯淵的幫助下迅速崛起,一舉成為草原第一大部落,很是揚眉吐氣。是以幾乎個個乃蠻子弟對於崔伯淵都是打心眼裡敬佩。「大汗請您過去大帳議事。」

    「好,老夫馬上就去。」崔伯淵緩緩站起,示意崔安節不必理會,自己一個人隨著那乃蠻戰士,慢慢地向蒙塔裡的金帳走去。

    蒙塔裡今年剛剛四十歲,皮膚黝黑,身材粗壯,一雙眼睛像是匕首一般寒光畢露,銳利無比。他正處在一個男人一生中最富有精力和雄心的年紀,曾經不名一文的小小乃蠻部落在他的手中成長為草原第一大族,這其中雖然離不開崔伯淵的驚采絕艷,但是蒙塔裡本身氣度才華,也是重要原因。不是所有的大汗都能不計眼前小利,目光長遠,對於手下放手任用的。

    「深夜讓先生過來,實在是還需要先生向這些不成器的東西解釋一番。」崔伯淵一進來,蒙塔裡便已經起身迎了出去,一把握住了崔伯淵的手,片刻後,一臉擔憂地說道:「先生要當心身體啊!手怎麼如此冰涼。」

    「不礙事,常年痼疾而已。」崔伯淵淡淡一笑,目光緩緩掃過在場諸人。塔里木、歌思翰、齊兒珠,乃蠻部落裡手握重權的實力派人物幾乎全部到場。顯然蒙塔裡已經下定決心,身在這個草原梟雄身邊十數年,崔伯淵自然是對蒙塔裡的脾性瞭如指掌。如果沒有十足把握,他是不會召開這麼大規模的部族會議的。雖然距離那次群起反對,汗位幾乎不保的留守會議已經過去多年。但是在蒙塔裡的心中,這永遠是個過不去的坎。他不會允許再有人,或者事,挑戰他的威嚴。

    「趕緊去替先生搬一把椅子過來啊。」蒙塔裡沒好氣地衝著帳外吼了一聲,又轉頭看向帳內諸將,淡淡道:「有什麼不明白的,先生就在這裡。」

    「崔先生。」齊而珠從兩旁的人群中走了出來,恭敬地對著崔伯淵說道:「這些年先生大才,我們都是萬分敬佩。是長長生天把先生賜給了我們乃蠻,只是北唐實力強悍,軍隊多得好像我們驅趕的牛羊,而且戰力非凡。這些年我們偶爾能在一些小地方佔到便宜,但是從來都無法深入燕京腹地。當年先生勸我們留守草原,一舉壯大了乃蠻。不知今日為何……」

    「夏天的衣服不能留給冬天去穿。」崔伯淵笑著看了齊而珠一眼,心道這些人還是顧忌著自己在乃蠻這麼多年的威望,不敢談及契丹慘敗。當年北唐數十萬精兵十面埋伏的河北一戰,讓萬里草原都傳遍了失去親人的痛哭聲。時至今日,這些一生下來就拿起了刀劍的草原勇士,都是心有餘悸「當年乃蠻實力不足,中原有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我們沒有實力的時候,就算有再多的財富,也會成為其他部族的目標,徒勞地替他們收集財富而已。更何況,當年的北唐在燕京一線的兵力,最少的時候也有三十萬以上,更不要說隨時都會從洛陽趕來的北唐禁軍。所以契丹才會在當年慘敗,可是如今不一樣了。」

    崔伯淵靠著椅子緩緩坐下,慢慢說道:「北唐擁軍百萬不假,軍力強悍也不假。但是一年多前,曾布、白憲先後在淮泗敗在韓言手中,其中曾布更是戰死。淮西一線的近二十萬整編力量消耗殆盡。西漢孟渝又在荊襄連下竟陵、隨州。北唐雖然得以保住襄陽,但是襄樊一線的十餘萬兵力也是消耗嚴重。本來趙德昭要是將時雋的西線軍團抽調部分南下,這些便不成問題。可是如今時雋攻下了漢中,趙德昭一心想要以大迂迴戰術拿下川蜀,掃蕩東南。所以他不僅沒有抽調時雋部軍力,反而從燕京、大同一線再次抽調兵力,支援南線兩處戰場。當年燕京最盛的時候,麾下節制的軍馬四十餘萬。如今,便是連十個整編軍都未必湊的出來。」

    夜色清涼如水,卻澆不熄一個謀士,今生最大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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