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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 襄陽,夢想的開始(三) 文 / 王三木

    西漢對於襄樊的夢想從來未曾放棄,百多年間的七場大戰,仗仗伏屍十萬,流血千里.西漢從未品嚐過勝利的滋味.那七任襄陽主將將襄陽帶上神壇,也帶給了歷任襄陽主將無限風光.如果徐州、南陽、太原、燕京等諸多名城重鎮的主將一起走在路上,絕對是襄陽主將最為受人尊敬,原因無他,只因為百多年間的襄陽,孤城獨守之下,仍是一戰不敗。幾乎是以一城之力,力保中原之地不受戰火侵襲。

    然而世上最難捍衛的便是榮譽,許許多多的英雄豪傑,在刀山劍林裡摸爬滾打半生,可以慷慨赴死,卻不能坦然面對一場失利.

    人們總是記得曾經的那些風光繁華是在誰的手中生生結束,再不復有.很多時候,失敗往往比死亡更加可怕.

    也就在這一刻,將軍的眼中閃過了前所未有的爆虐殺機.

    「殿下,襄陽怕是忍不住要有所動作了."裴度臉上浮現了然笑意,自追隨孟渝以來,這一刻的情形在心中演練了又何止千百之數。面對如此攻城利器的打擊,李繼業絕不會坐以待斃。

    「公孫先生的機械能力實在出眾,這一刻李繼業已是不得不動."孟渝神色平淡,顯然未將眼前的些許優勢放在眼裡。慢聲道:「襄樊鐵騎名動天下,馬匹大多都從關中,河西的幾大馬場挑選.李繼業雖然是以重甲步兵起家,但是騎兵指揮能力更是出眾.當年關中大戰,便是此人血戰我冰魄鐵騎。我們若是不能拿下這一場,今天所做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不過一場空.我們要贏!"

    「再兇猛的獅子也敵不過無情的歲月.李繼業的騎兵固然出色,又如何敵得過殿下麾下如狼似虎的親軍鐵騎."裴度面上雖然是輕輕地笑著,可是心裡,在這一刻卻是沒有輕鬆。

    西漢為什麼要不惜代價拿下襄陽?就是為了窺視中原,爭奪天下。而在中原,過硬的騎兵是取得最後勝利的關鍵因素之一。沒有騎兵,再厲害的將軍都不可能拿下中原。自打騎兵出現開始,便沒有光靠純步兵拿下中原的政權。

    襄陽城門忽然大開,全身如墨黑甲的北唐騎兵像是一股滂薄雨夜的山體崩塌一樣不可遏制.放在城下的千餘步兵頃刻間就被踏碎在鐵甲洪流之下.

    列陣中軍的一眾西漢軍官們,都能聽得到自己的胸膛在這一刻是如何地劇烈起伏。

    檢驗多年效果的時刻?到了。

    「陳濟!"孟渝高聲喝道「今日就看看你十年磨劍,到底練出幾成鋒利!"

    身後一名精幹男子越眾而出,黝黑的臉上滿是堅毅果決,一雙眸子裡燃燒著沖天戰意.昂聲道:「定不負殿下所托!"轉身面對嚴整以待的萬餘精銳騎兵,一把抽出腰間橫刀,大吼道「都給老子沖,碾碎他們!"

    襄陽城外的孟渝陣中隨即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火紅衣甲之下都是生機勃勃的朝陽力量.

    自當年關中一戰後,西漢不僅徹底失去西北的所有戰略要地,更喪失了再次組建大規模騎兵軍團的可能.蜀地馬匹比之關中塞外實在相差遠甚.直接導致了漢軍在野戰中愈發不利的局面.

    這十多年來,孟珩臥薪嘗膽多次派人前往各大馬場買馬.可是北唐對於馬匹管制極嚴.買馬之人九死一生,用盡各種手段也不過弄來兩萬匹駿馬.其中艱險困難不言而喻.除去部分已喪失戰力的軍馬,剩下超過一多半的戰馬已全部集中在這裡.

    這支騎兵已是西漢最強的野戰力量.

    對面的唐軍騎兵沒有過多地糾纏城下的漢軍步兵,他們的目標只在那些威力巨大的投石機.在李繼業的親自帶隊下成錐形快速突進紫黑色的鐵戟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著異樣光芒,彷彿在無聲地告訴世人,這些馬上男兒個個都是百戰餘生的沙場勇士,是活在修羅血池裡的可怖生物.

    下一刻,濃重的黑與熾熱的紅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最前面的長矛穿透了互相的身體,鮮血像是從地表縫隙裡噴湧出來的泉水一樣灑了一地.江漢地區最為強大的兩支騎兵隊伍進行著最直接的較量.一個衝鋒之下,就有上千具屍體被丟棄在堅硬的土地上踩踏.雙方像是兩條蛟龍死死地纏繞在一起.馬背上的男兒在這片寬闊而狹窄的天空下靈敏地躲閃,凌厲地搏殺.旋風一般旋轉,迎接著四面八方無處不在的挑戰.

    在蒼茫的大地上,只見鐵蹄滾滾。此間的泥土都彷彿隨之深深地顫慄。吼叫聲和兵器的撞擊聲響成一片。漫天的煙塵飛舞,從廣闊的天空往下看去,就如同兩道不同顏色的洶湧波濤,激烈地糾纏在一起。每一名騎兵都高舉著兵刃,面目猙獰,像是九幽煉獄裡緩緩走出的修羅。

    這一場騎兵間的對決顯得尤為的壯烈和殘酷。兩支同樣功勳彪炳,威名遠揚的王牌部隊在襄陽這片古老的戰場上,殊死拚殺。他們揮舞著戰刀,兇猛地砍向對方的身體,不斷地有人從戰馬上跌落。許多栽落馬下,還未死去的騎兵,被受傷狂奔的戰馬,拖著向遠方跑去。然後,活活被拖死。

    一名西漢士兵才剛剛將一名北唐騎兵砍落馬下,就被後面趕來的一名北唐騎兵一矛子捅穿了身體。隨即又有數名西漢士兵拍馬而至,將那名還未將長矛從對方身體裡拔出的騎兵,砍成了數段。

    沒有退路,決不妥協,只剩下生與死的區別。

    而城樓守軍則緊緊把握著這難得機會,修繕城防,補充軍械.

    「去死

    !"一聲驚雷爆喝,陳濟反手一刀削斷三支如毒蛇吐信般刺來的長槍,緊接著迴旋爆砍,將對手連人帶馬劈成兩截.渾身染血,引著身旁親衛狂殺怒砍,一路廝殺不止.

    李繼業不出聲地帶著一營騎兵迎了上去,剩下的五個營暗暗各自成陣,向著投石機陣地方向,企圖突破滲透.

    成片成片的黑甲騎兵迅速地撞上了佈置在投石機陣地前的步兵方陣。一名北唐騎兵驅動戰馬,不顧一切地撞上了像豪豬一樣渾身炸開了刺的步兵方陣。巨大的馬匹衝擊力瞬時將面前幾名剛剛結成陣形的步兵撞飛了出去,可是同時,那名騎兵的身體也被數把刺槍同時刺穿,身體像是一個血葫蘆一樣軟軟倒了下去。

    「投槍隊!」一名沖在陣前指揮的北唐軍官大聲嘶喊,一隊隊原本藏在中間的黑甲騎兵紛紛衝了上來,不同於其他騎兵部隊的輕便弩衝鋒編製,李繼業對於投槍的使用,更為頻繁。騎兵們猛然將他們手中的投槍向對面的西漢方陣投去。溫暖的陽光像是被一瞬間呼嘯而至的烏黑鐵潮所遮擋,那些躲在盾牌陣後的西漢步兵們一下子蒼白了臉色。

    李繼業並不是靠騎兵起家的將軍,當人們談論起他的時候,更多的是在重甲步兵這方面的泰斗地位。可是襄樊的騎兵十五軍,卻是實打實打出來的王牌,和所有北唐有名有姓的王牌精銳一樣,這支部隊歷經戰陣無數。

    最為出彩的一次,便是當年的關中會戰。李繼業親率十五軍北上參戰,隨軍正面擊潰西漢的左翼兵團,當西漢最為精銳的冰魄軍團奔襲至其百步之前,李繼業僅帶著不到五百人的十五軍騎兵,硬是堅持到援軍趕到。也就是那一戰,真正確立了李繼業在一鎮都督級別的功勳地位。也逼得趙德昭不得不確認了他李繼業的牢牢地位。

    叮叮噹噹的一陣巨響,陣地前沿的西漢步卒,被疾射而來的投槍一個接著一個地掀翻在地。痛苦的慘叫聲響成一片,整個防線頓時亂成了一團。

    遠處的孟渝依舊神色平靜,清亮的眸底依舊是波瀾不驚。可是蒼白的指尖卻有些不自然的微小動作。達到了預期的一切,卻終究沒有出現奇跡。

    「巍巍大唐!死戰不休!」北唐的騎兵軍官們高高揮舞著戰刀,響應他們的是如雷一般響徹雲霄的吼叫聲。滾滾的黑色鐵甲終於撞破了前段混亂不堪的西漢防線,一對接著一隊的北唐騎兵從缺口處殺入,橫刀長矛肆意地砍入刺穿一個又一個西漢士兵的胸膛,裹挾著潰亂的西漢步兵不斷地往裡滲透。快速移動的北唐騎兵像是一把巨大地鐮刀,像閃電一樣迅猛地收割著這片土地上鮮紅色的生命。不計其數的西漢士兵在十五軍的鐵蹄下被踏成碎肉。

    令旗揮動,一直在身後待命的神臂隊再次上前.密密麻麻的箭雨一下子穿透了騎兵的身體和戰馬.可是北唐騎兵並不在乎傷亡,不斷操做馬匹騰轉挪移,用刀格擋除了最前面的幾排騎兵損失慘重,其餘各部都已順利衝入投石機陣前八十步之距.之前退下來結成陣形的盾牌手被狼狽地撞飛起來。

    孟渝神色微動,黑曜石一般漆黑深邃的眼眸深處,是無數如刀一般銳利的光芒在輕輕地閃動。他背負雙手,有微微而至的風,輕輕地吹動了他的衣訣,獵獵地飄著。

    投石機陣地周圍,各部按先前安排漸漸靠近。這一場籌謀,遠不止在今日。

    然而就在這一刻,城樓上忽然響起了清脆悠揚的鳴嘀聲.李繼業在一怔之下,轉身看了一眼遠處調動頻繁的投石機陣地。立時看清了足以瞬間摧毀襄樊百年基業的巨大危險.紫黑鐵戟在空中用力劃出一個半圓.出城的騎兵潮水般向後退去。早有在城門口隨時待命的士兵打開城門接應.陳濟的騎兵被留後的小部分唐軍死死托住,終究是錯過了最後的攔截機會.

    這一場較量,唐軍未能如願毀去西漢的投石機,本就珍貴的騎兵部隊更是傷亡超過三分之一.可漢軍失去了圍殲對方精騎的最好機會,磨練許久的騎兵也並沒有像想像中的那樣銳不可當.

    雙方勉強打了個平局.北唐戰力最強的三支騎兵軍,一是河北的五十二軍,而是河東的三十四軍,三是關中時雋直轄的第七軍。李繼業手中的十五軍,實力雖強,卻也只是北唐騎兵軍中的一線戰力,算不上頂尖。而陳濟的這支騎兵部隊,卻是自孟渝掌控兵權開始便著手組建,日夜苦練將近十年之久,幾乎已和西漢最強的冰魄騎兵並駕齊驅。然而就是這樣的一支軍隊,卻也只能和十五軍平分秋色,甚至於還隱隱有些不足。一個政權和王朝,若是想要走向成功和偉大,交戰的場所又何止是在襄陽?

    陽光從西邊的方向斜斜地射來,地面上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模糊的殘紅中變得朦朧.這一刻的陽光不再那樣的耀人眼目,漸漸地柔和明亮起來.向著西邊更遠的地方邁動著腳步.

    遠遠看去,這裡充滿了恬靜溫暖的氣息.可那殘陽如血之下,是數之不盡的旌旗破敗,屍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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