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襄陽,夢想的開始(一) 文 / 王三木
西漢旦夕而破隨州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大江南北的所有地方。單就這短短的數日之間,西漢、北唐、東吳三方在江漢、兩淮間的局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安慶城下突然冒出的數萬「北唐」精銳,在守軍尚未及時反應,且有其內應接應的情況下迅速突破了城外的所有關卡,逼至城下.而宋希甫的能力顯然不能和韓言相提並論.城中的民力沒有得到很好的運用.百姓對於城內城外的得失似乎沒有一丁點的在意,對於宋希甫的防守更沒有太大的信心.對於城外的敵人,或許也沒有絲毫的敵意.
對於替自己在淮西開創出未來的絕對心腹戰將,李濼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就在白憲兵逼壽春的第二天,離壽春距離最近的太平府便派出一個混協軍北上增援.只是在出城的當天晚上,便被白憲派往安慶的兩個混協騎兵軍,一個突襲砍成了碎肉。
也幾乎在此同時,久病在床的一代名將陸雲突然身體好轉,出現在了住紮著陸家半數兵力的杭州,兵馬調動,意態不明。
在從建業抽調了八萬禁軍精銳趕往安慶穩定局面之後,李濼手中可以立刻動作的兵力已然不多,而其他的地方部隊則需要更多的一些時間到達.
壽春成了韓言和白憲龍爭虎鬥的戰場,亦成了天下矚目的焦點.代表著兩大不同利益的集團,亦代表著兩個不同時代的兩大名將,你來我往,纏鬥不休。
自韓言守城以來,每天夜裡戰鼓雷動,震耳欲聾.卻按兵不動,穩如泰山.而白憲充耳不聞,唐軍大營也只有少數一些將士守夜巡邏而已.
可當高維率軍夜襲的時候,面對他們的卻是嚴陣以待的北唐主力,若不是留後的韓言及時接應,那支辛苦建立的騎兵部隊頃刻間便要毀於一旦.
而後白憲在大批攻城器械的輔助下日夜強攻,並混穿了太平府吳軍的軍服想要詐開壽春城門.冷眼看穿的韓言將計就計放部分唐軍入城,隨後立即關下城門,城樓萬箭齊發,第六軍堵死各個出口,根本不給對方反應時間.甕中捉鱉之下,數千唐軍眨眼間化為碎肉.
雙方使盡渾身解數,在壽春演繹著一場華麗的攻防爭奪.兩位身負盛名,自信滿滿的天縱奇才都不敢有一絲大意.
「韓言可是在壽春大出風頭」數百里外的襄樊戰場,裴度看著遠處城樓上嚴整以待,狀態明顯超過地方部隊的襄陽守軍。微微笑道:「白憲親臨兩淮,各方勢力齊動,真是期待韓言到底留有何種後手,能夠坦然以孤城弱旅面對當世第一名將."
「奇謀運險和引火**本就只是一著所差."孟渝淡淡地說著,平靜的目光裡只剩下了旌旗揮舞之上的一片藍天。
隨州的勝利既是意料之中,更在意料之外。孟渝明白隨州必定會在極短的時間裡陷落,卻終究料不到是那樣的方式,那樣的結果。隨州一戰對勝利於西漢意義是重大的.從此以後,襄樊和西漢再無任何緩衝餘地.蕭元的「突然」失敗更是讓西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先機與優勢.那些輝煌的夢想像是近得同孟渝只隔了一張宣紙般觸手可及.
襄陽上流門戶,北通汝洛、西帶秦蜀。南遮湖廣、東覽吳越。南船北馬往來其中,通衢七省。以天下而言,重中所重。歷朝歷代,無論是群雄並起還是南北對峙,襄陽無一不在扮演著重要角色,為各方勢力看重。
西漢歷史上,那些永遠不會被忘記的身影曾經先後七次站在熟悉的襄樊城下躊躇滿志,用他們的努力和實力去祈禱,祈禱著勝利的光輝能夠照耀在他們的身上。希望能有一天,站在佈滿了檢痕的城樓上去感謝蒼天的眷顧。期待著一個永遠屬於他們的時刻。無數的英雄在這裡振臂高喊,揮灑血淚。卻只是等來了更長時間的等待,嬌艷的鮮花終究是開在了佈滿荊棘的道路上.
那些叱詫了風雲的男人,在無數西漢子民的淚水和世人的唏噓中,漸漸黯淡了光芒。把一生的心與夢都融化在了佇立了千年的襄樊城下。
一個個身影在先輩們的講述中離去又回來,一張張面容在那些固定的時刻浮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孟渝總是免不了要想起一個古老的痛苦。
一個殺人盈野,磬竹難書的罪人一旦放下屠刀,便是立地成佛,萬眾景仰。而一個弘揚佛法半生,慈悲為懷的大師只因為吃了一碗豬油炒的冷飯,便是十惡不赦,萬節不復的千夫所指。
有時候,一個將軍只需要一場戰役,就可以名揚天下,四海敬仰。同樣,也只需要一場戰役,便身敗名裂,遺笑天下。
「裴度,依你來看,那淮西最終會是何人稱霸,何人天下?"
「這一次東吳內部勢力傾軋,白憲雖然是冒險一搏,但是時機看得極準,和東吳世家可謂是同舟共濟,死死拖著李濼手中的兵力.韓言但凡能有半分機會餘地,也不會將數年積累力量拱手送與我們.不過……"年少得志的將軍帶著些許無奈,些許感慨,輕輕笑道「韓言實在是最特別的一個,未來的事恐怕只有老天才能看得明白."
「白憲到底不愧是天下名將,目光如炬,這一次江南大營不過出兵十數萬,卻成功調動了東吳的幾大世家力量.陸家聚兵吳越,虎視眈眈.方家餘力進取安慶,吳家在武昌一線四個軍的兵力東調,阻擋建業禁軍西援,蘇家在京中策應三方並牽制李濼手中軍力,又有淮東唐軍兵鋒微露,令揚州,泰州吳軍不能輕動.超過四十萬的人馬做了白憲的同盟,策應他打決定兩淮未來走向的重要一戰.不過這也給了我們前所未有的機會."冷冷的眉梢眼角也開始有了一些融化的溫暖笑意,西漢雄心壯志的皇子昂聲道:「李濼與韓言的孤立迫使他們必須與我們合作,他們需要我們牽制吳家和荊襄唐軍,更要保證趙德昭的最先關注點是在襄樊.而我們也順理成章地撿起天大的便宜."
「可是安慶的情況不容樂觀,方家這些年雖然在兩淮一敗塗地,聲譽極差.但是對於安慶百姓還是照顧頗多,數百年根基終是不可能被一朝清洗.宋希甫的能力儘管不錯,可要面對如此大的場面終歸是稍顯稚嫩."
「安慶對於東吳太過重要,誰能夠佔據安慶,誰就能輕鬆贏得主動.世家為了安慶不惜與虎謀皮,同盟北唐.將吳慶之托在武昌已是最大極限,韓言應該想過了一切的可能,他既然留宋希甫獨力支撐,必是有所安排."孟渝微微地張開雙臂,感受著身後大軍帶給自己強烈的安定與信心,深深地呼吸,像是在驅逐著心中最後的那一點猶豫和擔心.沉聲道:「裴度
!這可能是我們今生奪下襄樊的最大機會,亦為西漢徹底據有荊襄窺視中原的最大可能,我們不可以錯過!"
裴度正色道「願隨殿下開創家國千年基業."
身後大片大片的鐵潮振臂吶喊,高高舉起閃爍著森冷寒光的刀山劍林彷彿一片森然可怖的鋼鐵森林籠罩在金城湯池的襄樊上空
時光沿著熟悉的軌跡一路磨砂,平緩而有規律,一刻不曾停留.
記憶中的重鎮襄陽,便注定是因戰亂而繁華,因戰亂而重要的地方.
趙庭訓建立北唐之初,國內根基不穩,叛亂頻發,敵對的勢力沒有得到徹底的清除.在民間也沒有什麼特別高的聲譽,而西漢孟家卻也從來不缺趁火打劫、雄才大略的君王。
在關中北唐主力的嚴防死守之下,荊襄成了雄心勃勃的西漢最好的突破口.在兵力不足,民心不穩的艱難局面下,襄陽成了趙氏家族最後的信心,抗擊著數不盡的鮮血淹沒人間.死死扼守著阻擋西漢窺略中原的門戶
西漢的將士並不是不夠英勇善戰,只是襄陽,一直牢牢地被北唐握在手中.
這一場輪迴糾纏,竟也已經有了上百年的歎息。
戰鼓聲重重敲響,仿照白家疾羽建制而組建的神臂隊紛紛踏前一步。早有士兵上前點燃纏在箭頭上浸過了沸油的棉布。下一刻,熊熊燃燒的火箭掠空而起,劃過燦爛華麗的軌跡向著襄陽城頭呼嘯而去
「殺阿!」
山蹦地裂般的喊殺聲像是驚淘駭浪一樣迅速而張狂地席捲了這一片天地.早就嚴陣以待的八個步兵方陣,整整兩個軍的精銳步卒像是終於衝破堤壩的洶湧洪水,激活了全身的力量向襄陽蜂擁而去.零零散散的火紅的衣甲彷彿滴落在草間的零星火點,誓要將眼前的如墨漆黑都燃成徹徹底底的灰燼和毀滅
也就在八個步兵方陣發起衝鋒的那一個瞬間,漢軍的後陣響起了整齊而厚重的巨大聲響,數十座體型碩大的投石機緩緩挪動身軀靠向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