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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67第六十七章 文 / 雙面人

    趙家今日十分熱鬧,喜事在趙雲家操辦,席開五十桌,京城中和趙雲有交情的同窗好友來了七七八八,周鴻是最後一個到的,坐了上首,鎮上有頭有臉地都過來了,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帶著三房兒孫女媳等人過來張羅,韓青山家裡來的人更是一個沒少。

    趙雲已去迎親未歸,趙老爺子看著周鴻一身常服,難掩威勢,再看趙雲的幾個同窗好友,已有一個名喚霍秀者中了進士,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端的清貴體面,趙老爺不禁心中大痛,若是趙雲臉上無傷,以他的才華,想必早已金榜題名進入翰林院了,只可恨二兒子趙啟一家竟是腦子糊塗了,做下這等狠毒之事,毀了趙家的根基,絕了趙家的願望。

    想到這裡,趙老爺子只恨沒能在趙啟出生之時將他沉在馬桶裡活活溺死,不然自家現今定然已經出了一個官大人,娶媳嫁女門第上都要更高一層。

    韓青山是貨商,當年走南闖北,去了不少地方,頗有見識,近年方不再做這些事,只在家種田養老,他又是趙雲的外祖父,故和趙家幾個族老陪著周鴻說話。

    周鴻雖然面冷,且沉默寡言,但是性情卻好,多是眾人說了他聽著。

    趙老太太和韓母等人則在後頭招待各家女眷,有昨兒沒來的親友,言談過後,都道:「說你們家媳婦的嫁妝豐厚得很,更有聖人賞賜之物,快叫我們去拜拜。」說話間,滿是羨慕,畢竟多少官宦人家一輩子也沒進過宮,見過聖人,得過御賜。

    趙老太太聽了,自覺臉上頗有光彩,忙讓進新房。

    拜過了御賜之物,眾人方打量新房的擺設,一水兒的紅酸枝木傢俱擺在新房裡,几案床榻,桌椅案櫃一應齊全,花瓶茗碗皆是官窯所出,十分精緻,尤其是一座架子床擺在臥室中,上面吊著百子千孫大紅緞子床簾帳幔,用銅鉤挽起,露出床上的鴛鴦枕和錦被緞褥,端的體面,又有無數箱籠妝奩用銅鎖緊緊鎖著,更是讓人浮想聯翩。

    因有人笑問道:「聽說雲兒媳婦單是金珠首飾就有十來匣,更別提綾羅綢緞四季衣裳這些了,可是真的?可惜昨兒我們沒來得及過來,不然也長長見識。」

    眾人都點頭道:「正是呢,可惜我們昨兒也沒來。」

    又有人笑道:「真真是可惜了,你們沒見昨兒那場面,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

    趙老太太見最後說話的人乃是自家妯娌,趙老爺子的兄弟媳婦長氏,便謙遜道:「都是宮裡的恩典和各處得的賞賜,以及她乾娘家親友的添妝,不然憑她一個小人兒,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如何積攢得出這些嫁妝來。」

    長氏笑道:「可見是雲兒有造化,我一輩子都沒見過像周將軍這樣大的官兒。」

    趙老太太瞇著眼睛,微微點頭一笑。

    因長氏帶著小重孫豆子過來,在新房裡亂跑,指著牆角的珊瑚驚叫道:「太奶奶,這樹是紅的,真好看,像我今天穿的紅褂子。」

    長氏看了過去,忙拉他到身邊,道:「別亂指,我也沒見過這是什麼樹?」

    趙老太太聞言尚未說話,江大財主的太太和趙家是姻親,先笑道:「這是珊瑚,從海裡出來的,像這麼高這麼大又這麼奇巧鮮艷的珊瑚,貴重著呢,大戶人家也不多見,我們家好容易有一個珊瑚盆景兒,花了上千的銀子,卻比這個小得多。」

    唬得眾人都念佛不絕,道:「竟這樣貴?不過就是一件擺設,不能吃只能看。」

    江太太笑道:「便是這些不能吃只能看的東西才貴呢,咱們吃的雞鴨魚肉才幾十個錢一斤?我看了,趙家這長孫媳婦兒的陪嫁裡有好些稀世罕見之物,也有我都不認得的。」

    長氏道:「咱們這裡是天子腳下,你們家是一等一的,好東西無數,沒想到連你都稱讚。」

    江家雖然有錢,偏是商家,長氏家的趙二老太爺卻是個秀才,因此說話十分自在。

    江太太道:「我們家自然有比雲哥兒媳婦嫁妝更多的錢,只是好東西卻沒有這麼多罷了,隨便拿出一件東西來,在我們家都是上上等的,有錢都買不到。你瞧這櫃子上鑲嵌的穿衣鏡,是西洋貨,是不是比咱們的大銅鏡看得清楚?我有一塊巴掌大的,當寶貝似的收著。」

    眾人早留意到櫃子上的一面鏡子了,一照面就看到了自己,一點兒都不模糊,豆子和幾個小孩兒正趴在鏡子邊對著裡頭扮鬼臉,俱是驚奇非常。

    好在他們居住在鎮上,都是殷實之家,雖然知道這些東西價值不菲,但因為沒有見過這些東西的好處,只是覺得好看,兼之笑贊趙雲有福。

    正讚歎間,忽聽外面一陣吵鬧,趙老太太忙問出了何事。

    米氏出去一趟,他們因是鎮上尋常百姓之家,並不似大戶人家那樣避諱,少時匆忙回來,臉上還有掩飾不住的驚慌,道:「老太太,是二伯和二伯母他們來了,老爺子正拿著枴杖攆他們出去,他們不依,正在門外鬧騰呢。」

    一聽到二伯和二伯母幾個字,房中眾人便知是趙啟夫妻兩個,想起舊事,不約而同沉下臉來,胸臆之間怒火熊熊,咬牙切齒地道:「他們還敢回來!」

    尋常百姓之家出個有本事的讀書人不容易,他們整個鎮上的秀才沒有十個,舉人更是只有趙雲一個,因趙家多年耕讀,出的秀才最多,趙老爺子兄弟二人是秀才,趙雲沒了的爹是秀才,傷了趙雲臉的老二趙啟也是秀才,下面老三趙立的兒子趙鋒還是秀才,因此大家十分敬重趙家,當初不知道在趙雲身上寄托了趙家乃至於全鎮多少希望,都盼著他這位少年舉人一舉高中,不但趙家躍身為官宦之家,日後也能庇護全鎮,不必忍受小官小吏的盤剝欺侮。

    他們的田地都托在趙雲名下,不必上繳賦稅,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送趙雲,豈料他中舉那一年,趙啟和他一起去考試,結果趙雲高中第二,趙啟名落孫山,趙啟自忖自己年過四十,愈加妒恨趙雲年少有為,竟而生出歹毒之意,毀了趙雲的臉,絕了趙雲的前程。

    此事一出,不止趙家一干族人恨死了趙啟,就是鎮上各家各戶也將趙啟一家打了個臭死,他們毀了的不止是趙家的前程,還有鎮上百姓的殷殷期盼,故最後趙家將其逐出宗族,鎮上將其趕出八景鎮。

    這些年,大家都不願提起此事,好在趙雲是有本事的人,做了周鴻的幕僚,仍舊庇護了不僅趙家,還有全鎮的百姓,從前常來鎮上搜刮油水的一些官吏近些年都不敢來了。

    趙啟一家三口離去,多年來沒有音信,沒想到今日趙雲成親,他們居然回來了。

    長氏放著小重孫去頑,自己抽出房中大瓷瓶內插著的紅綠雞毛撣子,恨恨地道:「他們居然還敢回來,毀了咱們家的雲兒,瞧我不敲折了他們的腿!」

    說著,氣沖沖地出了新房,逕自到了門外。

    果然見到趙啟在趙老爺子的枴杖下抱頭鼠竄,趙啟之妻常氏拉著兒子趙銳,在旁邊哭哭啼啼,衣衫破舊,面黃肌瘦,長氏停住腳步,微有詫異。

    當初趙家分家時,趙老爺子跟族老說得明白,倒不是心疼兒子分了一成家產給他們,而是想著他們手裡沒錢,不知道會再出什麼ど蛾子,到時候定然會上門來打擾家人,倒不如破財免災,叫他們帶著錢滾出去就罷了,他們家也得了上千銀錢,怎麼竟落魄如斯?

    不等長氏想完,趙啟躲過趙老爺子的枴杖,大嚷道:「爹啊,你是我親爹,你怎麼能不管兒子呢?侄兒娶親,兒子怎麼就不能來喝一杯喜酒了?哪有趕人出門的?」

    趙老爺子畢竟年紀老邁,趕著上前打了趙啟幾下便覺得氣力不濟,扶著趙鋒的手擋在門口,氣喘吁吁地道:「我們趙家沒有你們這等不肖子孫,你早早就不是趙家人了,雲兒也沒有你這樣的叔叔,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趙老太太跟在長氏後頭出來,見狀聞言,淌眼抹淚地撇過頭去,兒子哪怕再壞,都是娘心頭的肉,她雖然心疼兒子,但是知道趙啟一家對於趙家而言有多大的罪,當初分他們一成家業,一是趙老爺子的說法,二則也未嘗不是叫他們即使出了族離了家,也能衣食不愁。

    牛氏扶著婆婆低聲安慰,眼裡閃過一絲恨意,倘若當初趙雲中了進士,他們家早已不是耕讀之家而是官宦之家,自己的女兒也不必嫁給江財主家不能考科舉的大兒子。

    米氏嫁過來時,趙啟一家已經被趕出去了,並沒有見過他們,此時見他們死皮賴臉的模樣,亦心生厭惡。

    趙啟今年不足五十,頭髮竟花白了大半,神色愁苦,眼神閃爍,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幾個頭,然後伏地大哭道:「爹,你就讓兒子回來罷,兒子以後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孝敬你們兩位老人家。爹,打斷骨頭連著筋,何況咱們是親父子,怎能說不是就不是了?」

    趙老爺子大怒,冷聲道:「你們恐怕是花光了錢又走投無路了才回來罷?不然這五六年怎麼就不說回來?現今知道雲兒娶妻了,又是好人家的女兒,就上趕著巴結,當我是老糊塗了,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不成?我跟你說,趙啟,你已非我兒,我兒現今只剩立兒一個,孫子只有雲兒和鋒兒,我不記得還有你們這一房兒孫,正經給我滾,再不滾,我就叫人打出去!」

    一語未完,趙老族長便走了出來,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咱們家決不能容下這等不肖子孫。你們哥幾個愣著作甚?趕緊將他們一家都攆出去,別壞了雲兒的喜事!」

    老族長這話卻是對著年輕力壯的本家子弟說的,他們一聽這話,立時上前就要動作。

    常氏大驚失色,旋即上前一步,挺胸抬頭,擋在趙啟前面,道:「我看你們誰敢上前,誰上前,我就告他一個調戲民婦之罪!」

    說完這話,常氏臉上笑得十分得意而張狂,聽說趙雲娶的老婆嫁妝豐厚得跟大戶人家的千金似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應有盡有,從指縫裡漏一點子出來就夠他們幾年的嚼用了,今日無論如何都要留在本家,她可不想跟著趙啟帶著兒子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趙家一干子弟見狀,不由得退後兩步,神情尷尬,進退兩難,他們雖然在田里耕種勞作時私下常常說些葷話,但是並不敢輕易碰觸女子之身,以免壞了家風和族中子弟的前程。

    正在這時,長氏走了過來,拿著雞毛撣子往常氏身上一陣亂打,打過她,在往趙啟頭上身上抽,怒道:「居然還敢威脅我們家的子弟,好大的膽子!趕緊滾,你們毀了我們趙家的前程,還想回來撈好處?想得倒好,可惜我們都不是瞎子!」

    常氏一時得意,沒有防備長氏突然出手,立時便挨了好幾下,疼得她連連閃躲,呲牙咧嘴地道:「二嬸子,這是我們家的事,你多管閒事作甚?」

    長氏冷笑道:「這是我們趙家的事,你們是哪一門子的趙?我們趙家可沒你們這些人!」

    說完,扭頭朝族中旁觀的婦人們大聲喝道:「還不過來攆走這個潑婦,自家兒子動不得她,難道咱們娘兒們動不得?別等他們壞了雲哥兒的喜氣!」

    話音一落,幾個常在田里耕種勞作的粗壯村婦過來,扭著常氏往外拖。

    趙銳先前只是看著父母挨打,自己剔了剔牙,他怕自己過去也會挨打,沒想到趙家竟然真的翻臉不認人,村婦扭了他娘,族中子弟拽了他爹,他頓時手忙腳亂起來,離了這裡,哪裡能填飽肚子,眼珠一轉,他撲通一聲跪倒在趙老太太跟前,哭道:「奶奶,奶奶叫我回來罷,我們現在苦得很啊,孫子我到現在都還沒娶上媳婦,三弟的兒子都好幾歲了!」

    趙老太太正在抹淚,聽了這話,抬頭看他,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神情猥瑣,舉止荒疏,哪有趙雲之俊美,趙鋒之儒雅,再想起他們一房做下的惡事,不禁心生厭惡,爾後扭過頭去,道:「自作孽不可活,你們自己做的孽,自己受著罷!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總不能因為你們幾個壞了族中子弟的前程。」

    聞得老妻沒有姑息他們,趙老爺子微微放下心來,揮手道:「把他們都攆出去!」

    立時過來幾個人,將趙銳拖了出去。

    長氏跟在後面追打了一陣,方略略解氣,回來便聽趙老爺子向今日來的親友等人告罪。

    趙老族長拍了拍他的肩,歎道:「哪家哪戶都有幾個不肖子孫,你心裡有數便是了,讓你親自打攆兒子,我也知道你心裡的苦。」

    趙老爺子聽了,苦笑不已。

    長氏等人都過來安慰趙老太太,韓母指著長氏手裡的雞毛撣子道:「眼錯不見,這才看出是紅綠兩色,你從哪裡拿來的?別是新房裡的陪嫁罷?」

    長氏一怔,看著略略有些彎的雞毛撣子,似乎在追打之時還掉了幾根雞毛,臉上不禁一紅,隨即理直氣壯地道:「拿著雲兒媳婦的陪嫁給雲兒出氣,難道雲兒媳婦進門了還怨我不成?」說完,不同眾人說話,加快腳步進屋,將雞毛撣子放回原處。

    一眼瞥見豆子仰臉看自己,長氏道:「看著我做什麼?」

    豆子年方四歲,也是今兒的滾床童子,穿著紅襖綠褲,十分可愛,捧著臉道:「太奶奶,你動了新嬸嬸的撣子,等新嬸嬸來我就告訴嬸嬸,叫嬸嬸給我糖吃。」

    長氏撐不住一笑,聞得外面一陣鞭炮聲響,便知新人到了,抱著豆子出去,途中道:「一會子別忘喊嬸嬸,討你嬸嬸的喜歡,你嬸嬸有見面禮給你。」

    豆子用力點頭答應,喜得眉開眼笑。

    眾人多已出來,彷彿趙啟鬧事沒發生過似的。

    京城距離趙家所在的八景鎮較之榮國府和周家遠了十倍不止,雪雁坐在轎子裡只覺得渾身酸痛,好容易方等到花轎停下,轎門卸下,又有小手拽了自己的衣袖三下,和黛玉成親時差不多的禮數,雪雁臉上一熱,忙下了花轎。

    眾人見她一身鳳冠霞帔,霞帔上光暈流轉,更顯得身姿裊娜,風度翩然,雖未見到紅蓋頭下面的容貌,但是瞧見她皓如白玉的一雙小手,便知長相生得必定不俗。

    趙老太太見過雪雁倒還罷了,韓母卻是久聞其名,未見其人,見她舉手投足間和鎮上的人大為不同,便暗讚了一聲。

    拜堂的禮數和黛玉成親一樣,禮畢送入洞房並揭開紅蓋頭,其繁瑣亦難以盡述。

    房內本有許多親友女眷過來看熱鬧,眼見雪雁生得粉面桃腮,若嫩柳鮮花,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不覺一怔,再看趙雲臉上的深疤,心裡不免有一種鮮花插在牛糞上之感,若是去了他面上的疤,真真是一雙天造地設的璧人,可惜了。

    雪雁受各人打量,微微低著頭,並沒有說話。

    長氏先大聲讚了一句,問豆子道:「豆子,你說新嬸嬸好看不好看?」

    豆子睜大眼睛,點頭道:「好看。」

    長氏又問道:「你說你大叔叔有沒有福氣?」

    豆子道:「有!太奶奶,什麼是福氣?我也要。」

    眾人聽了,登時轟然一笑,道:「你這麼個三寸小豆丁,這麼早就想著娶媳婦了?還得等十來年才輪到你有福氣呢!」

    豆子眨眨眼,不解。

    眾人又是一陣笑語,打趣趙雲和雪雁,羞得雪雁面紅耳赤,更增風韻。

    少時催促換妝,趙雲並眾人都出去,只有米氏同豆子之母李氏端了熱水上來,小蘭和翠柳忙開箱取衣服,打開鏡匣和妝奩,服侍雪雁梳洗。

    雪雁卸了鳳冠,脫了霞帔,換上新衣,乃是松花棉紗小襖兒,罩著銀紅緙絲百子對襟褂,底下繫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縐裙,小蘭在她出閣前已經學會梳婦人髮髻了,與她細細挽了髮髻,取出皇太后所賞的一副赤金累絲珍珠頭面與她戴上。

    米氏和豆母見那頭面上的珍珠都是蓮子大小,正面是一副單鳳五尾掛珠釵,鳳身鑲嵌幾顆大珠子,嘴裡銜著兩串小珠,綴以瑪瑙,搖曳生姿,雖然昨日都已見過,但是戴在雪雁的頭上,更見富貴逼人,不禁暗暗叫好。

    雪雁看她們臉上雖有驚訝,卻無貪婪之色,登時生出三分好感。

    米氏開門,捧回湯果,悄聲笑道:「嫂子先墊墊肚子,一會子給家里長輩親友行禮,咱們家人多,得忙亂好半日呢,到那時定然吃不到什麼。」

    雪雁連忙道謝,也知道辛苦,忙先用了些。

    一時拜見親友,米氏和豆母都陪著她出去,迎面趙雲過來,像豆母和米氏頷首道謝,扶著雪雁到了堂上,給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磕頭行禮。

    趙老爺子見到雪雁,神色間十分欣慰,向趙雲道:「都是成家立業,你先立了業,今兒成了家,我這心總算放下來了,日後你們兩口子須得相互扶持,好生過日子才是。」

    趙雲點頭稱是,雪雁亦應了。

    趙老爺子給了紅封,趙老太太卻給了一副赤金鑲白玉的鐲子。

    因鎮上百姓的田地多都托在趙雲名下,得了趙雲的庇佑,故親友長輩受禮時,給的紅封都不薄,似江大財主這些人家給的是金錁子,趙老族長和趙二老爺子這些給的是銀錁子,各是一對,餘者鄉鄰多則一弔錢,少則幾百錢,不一而足。

    拜見過長輩親友後,接下來是同輩晚輩來拜他們。

    豆子跑得比趙鋒之子威哥兒還快,到雪雁跟前磕了頭,仰臉大聲道:「嬸嬸!」

    雪雁莞爾一笑,彎腰拉起她,命小蘭和翠柳將早已預備好的荷包拿出來,每人一個,按著適才各家送禮的厚薄,按著親疏遠近,各人荷包裡的東西也不一樣,像威哥兒是親侄子,荷包裡便放著一個黃澄澄的金鎖片,豆子的便是一個小金錁子,餘下也有銀錁子等等。

    眾人見她出手不薄,都十分喜歡,畢竟人情就是有來有往,遂替孩子將荷包裡的東西收了,只留了荷包與他們頑,唯有米氏將金鎖片順勢戴在威哥兒的項圈上。

    晚宴後好容易諸般事畢,夫妻二人回到洞房。

    此時卻亦非歇息之時,早有族中子弟眷屬孩童等人過來鬧洞房,一時在他們喝合巹酒時拍手大笑,一時又有幾個極促狹的子侄將床頭果子用絲線吊起,非讓兩人一同吃,今日原可沒大沒小,越熱鬧昭示著日後日子越紅火,故長輩親友都由著他們鬧騰。

    直至三更,外頭方有人催著鬧洞房的人都散了,道:「可不能打攪雲哥兒!」

    眾人出去後,雪雁仍是紅潮滿臉,頭上微見凌亂。

    一時有本家年紀最小的女孩子端著面進來,笑盈盈地道:「請嫂嫂吃麵。」

    雪雁見她不過五六歲年紀,記得她是趙二老爺子的小孫女,名喚芳兒,端著碗搖搖晃晃地站在自己跟前,忙起身接了碗,並叫小蘭拿荷包給她。

    芳兒見荷包是大紅緞面繡著鮮花嫩柳,十分精緻,心裡很是喜歡,打開一看,裡面裝著一個梅花式的小金錁子,這原是她該得的紅封,立時彎腰向雪雁一禮,道:「嫂嫂吃麵。」

    等雪雁吃完,她接了碗,道:「我就不打擾嫂嫂和大哥哥了。」說完,跑了出去。

    趙雲叫人送水上來服侍雪雁漱口梳洗,並卸妝更衣。

    雪雁從未想過竟有人與自己同房,好在雖未經過人事,但畢竟年紀大,也懂得好些,臉上紅過,便強自鎮定,趙雲在燈光下見她如此,卻看出了她眼神閃爍不定,不禁低低笑了起來,使得雪雁惱羞成怒,橫了他一眼,難道自己竟然連古人都比不上不成?

    趙雲見她神態說不出的可愛,反而大笑起來,正欲攬他同寢,忽聽窗外聲響,便走過去打開窗戶,果然見到幾雙眼睛不約而同地望過來,十分尷尬。

    帶頭聽洞房的卻是芳兒的哥哥趙鋮,今年十二歲,撓頭道:「大哥,你可別怨我,是大家都要來的。我們就不打擾你和嫂嫂了。」說完,往左右一拉,一干人等一溜煙兒似的跑了出去,途中還不斷回頭看新房燈火,暗暗可惜沒有聽到雲大哥哥說甜言蜜語。

    趙雲關上窗子,回頭見到雪雁抿嘴微笑,當真是美人如玉。

    趙雲頓時有些心猿意馬,走過去放下帳幔,掩住一室春光,還特地開箱看畫,並拿出一對瓷人兒來觀摩半日,方才盡興。

    第二日一早,雪雁在趙雲懷中醒來,想起昨日之事,又是羞澀,又是好笑。雖說兩人的洞房花燭夜須得看花賞瓷,各自緊張不已,但是對於雪雁而言卻很滿意,自己清清白白,找個乾乾淨淨的男人總比身經百戰的強。

    雪雁天生有一種癖性喜潔,黛玉尚能接受姬妾存在,皆因她父親亦有姬妾,然而她卻不能,故當初也是看中了趙雲這一點才應了親事,於連生知她心思,早打聽得十分詳細。

    趙雲比雪雁醒得還早,但沒有起身,睜著眼睛只看著她的睡容,心裡十分滿足,此時見她長睫微顫,隨即睜開一雙明淨的秋水眸,不禁一笑,道:「咱們家並沒有長輩,你不必起得太早,只是今兒去給老爺子老太太請安罷了。」

    雪雁披衣起身,伸手挽了挽散落一夜的青絲,道:「一日之計在於晨,即便不用給父母長輩請安,也得早些起來,讀書練字習武,哪一樣都不能等到日上三竿。」

    趙雲見她皓腕如玉,頓時想起昨夜一身凝脂雪膚,亦坐起身,道:「也好,都說你讀書識字,書法極好,我也想見見。」

    說畢,夫妻起身,叫人送了熱水進來梳洗。

    趙雲梳洗完,見雪雁正由著小蘭梳頭,等她梳好了頭髮,戴的首飾並不多,除了正面的銜珠大鳳釵外,便只戴了挑心和壓鬢兩樣,腕上各自戴著昨日趙老太太給的金鑲玉鐲和一隻白玉鐲子,金玉兩鐲之間又戴了一個紅籐圈子,趙雲看畢走過來,道:「我給你畫眉。」

    雪雁一怔,隨即抿嘴一笑,仰臉讓他出手。

    趙雲一手拿筆,一手扶著她臉,細細端詳了一番,爾後往她眉上輕輕一描,長眉如煙,紅唇若櫻,待得收拾好了起身,恰似天邊一朵輕雲出岫。

    小蘭在旁邊看著,收拾妝奩,笑道:「都說張敞畫眉,今兒見到姑爺給姑娘畫眉,我料想那張敞畫眉的場面一定不如眼前好看,像畫兒似的。」若是趙雲臉上沒有那一道疤痕,方纔所見的畫面就更好看了。

    雪雁笑道:「就你們多嘴。」

    趙雲叫人家裡的人給雪雁請安,雪雁只帶了小蘭和翠柳兩個陪嫁丫頭,趙家只有兩個小廝和兩個婆子,雪雁盡知,因鎮上的規矩並不似豪門大戶,所以也受了小廝的禮,她原本見過這二人,此事亦是一笑,叫小蘭賞了荷包給眾人。

    其中觀月跟趙雲日久,最為趙雲歡喜,當初他還想著雪雁那麼好,不知道便宜了誰,沒想到最後竟然會便宜了他們家的大爺,真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趙雲道:「咱們先去老宅,一會子在老宅陪著祖父和祖母們用飯,自己家裡的事情回來再料理不遲。」

    雪雁微微頷首,由著他拉著自己出門,並沒有帶上小蘭和翠柳。

    趙雲對路邊向自己問好的鄉鄰人等點了點頭,然後對雪雁道:「鎮上鄉鄰十分淳樸,日子也過得並不奢華,咱們家只僅次於江大財主家和我外祖父家,且咱們家離老宅並不甚遠,因此步行過去便好,若是駕車,雖然輕便,卻難免惹來一些閒話,你千萬擔待些。」

    雪雁笑道:「放心,我豈能不知入鄉隨俗的道理?」

    趙雲眼裡閃過一抹讚許,又道:「等從老宅回來,我將家裡的東西和鑰匙都交給你管,去了成親的花費,加上各處的禮金,大概還有四百兩上下,都給你收著。咱們家在京城裡有一處宅子,一共前後兩進,離周家不遠,先前賃出去了,一年有二百兩的進項,還有十頃良田,只是京城附近的好地都被權貴所佔,所以咱們家的地離得遠,足有三百里,平時都交給佃戶耕種,一年收兩季租子,約莫五六百兩的進項。」

    雪雁聽了,滿心疑惑,她想起自己二百畝地一年收了二百兩銀子,是因為交了稅,但是從前聽賴家說過,紫鵑一百畝地一年的進項是二三百兩,如何趙雲五百畝地的進項只有五六百兩?他還不必交稅呢,竟和自己的差相彷彿,不知不覺問出了口。

    趙雲歎了一口氣,道:「那榮國府對佃戶盤剝極狠,我素有耳聞,兼之莊頭也想得到好處,所以收的租子極高。你那姐妹的父母都是榮國府的管事,自然和榮國府一般行事,由此可見林淑人也是厚道人。咱們家的佃戶過得也苦,一年一季一畝地不過打幾石糧食,每逢天災**時,連餬口的糧食都沒有了,我沒那心思盤剝得太狠,便只收他們一畝地一年一兩銀,好歹他們能過得豐足的年景,因那個村子的地都叫我買了,他們也機靈,並不敢叫外人知道。」

    雪雁聽到這裡,由衷生出一種敬佩之意,畢竟百姓是最苦的,能略作相助,何樂而不為?此是善事,而非為名為利,何況趙雲並不出仕,要名利何用。

    趙雲又道:「咱們鎮上附近鄉鄰的田地多在我名下,不必交稅,因此比別處的百姓富足些。說實話,我並不贊同這樣的規矩,因為如此行事,導致達官顯貴俱是廣置田,多置房,門人經商,不交賦稅,國庫日益空虛,百姓愈加困苦,可惜我一人不能扭轉乾坤。」

    說到這裡,趙雲自嘲道:「眼下我也違了心意,受了鄉鄰之托,真真可笑,我說的那樣動聽,還不是一樣不必交稅,得了這樣的好處,站著說話不腰疼。」

    雪雁甚為贊同,安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是給百姓伸張正義,而是從國之立場所言。其實我也覺得一視同仁最好,因為天底下最有錢的正是達官顯貴,他們置辦了大片的良田,留下零星給百姓的都不是什麼好地,若說天下百姓得其五,達官顯貴亦得其五,但是達官顯貴的數目豈能比得上百姓之多?若是和百姓一樣交稅,國庫絕無空虛之理。都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你也是不忍鄉鄰受到盤剝如此罷了。」

    聽了雪雁的話,趙雲頓覺驚喜交集,道:「你也贊同我的意思?」

    雪雁微微一笑,道:「你說的有理,我自然贊同,你若說得無理,我便是反駁了。」

    趙雲握著她的手不禁緊了緊,道:「當初我如此言論,曾惹得老師和同窗嘲諷不已,都說我異想天開,若是讀書上進為官做宰沒有這些好處,怎麼說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沒想到,繼周將軍之後,竟然有你懂我。」

    雪雁笑道:「你想得雖好,只是恐怕不易實現。」

    趙雲歎了一口氣,道:「正是,我無法出仕,言論也不過是在嘴上說說,若想真的天下大同,豈是朝夕之謀。」

    雪雁點頭道:「沒個百八十年,怕是不能的。」

    趙雲道:「原來你也知道這些,真真是家學淵源,你有如此見識,可以想像得到林淑人是何等樣人。倒是我的造化,我本來只以為你略識得幾個字罷了。」

    雪雁橫了他一眼,既打算和趙雲好好過日子,她自然會將自己的好處一一展示出來。

    趙雲見她眼波如水,心中一蕩,只是趙家老宅已在眼前,便拉著她進門,道:「祖父和祖母現今同三叔一家住在一起,這些你知道,除了三叔一家,只有兩個做粗活的婆子和外頭的幾個長短工,許多針線細事仍是由三嬸帶著弟妹等人料理。」

    雪雁點了點頭,記在心裡。

    及至到了上房外,早有人通報進去,牛氏和米氏婆媳二人迎了出來,滿臉堆笑,牛氏開口道:「老爺子和老太太正念叨著呢,可巧你們就來了。」

    夫妻兩個進去請了安,亦陪著兩老用飯,因雪雁是新婦,得以上桌,並沒有隔開。

    正用著,忽聽外面一陣吵嚷,婆子匆匆進來,氣喘吁吁地道:「老爺子,老太太,昨兒在雲哥兒婚事上鬧事的一家子又來了。」她深知趙家之事,也厭惡趙啟一房,且他們被逐出宗族,亦不能再以二爺呼之,故有此語。

    趙老爺子筷子往桌上一拍,怒道:「他們還有臉再過來?昨天沒被打夠?」

    趙雲昨日已知趙啟一家在自己成親時鬧事,立時站起身,道:「祖父,讓我去料理他們。」

    趙老爺子無力地擺擺手,道:「你打一頓出氣便是了,別出了人命,他們倒沒什麼可惜的,只是你可不能惹事。明兒我跟族長說一聲,叫鎮上鄉鄰百姓都看著,他們若敢踏進鎮上半步,腿打折了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電腦今天修,昨天還是二十分鐘一死機,沒能寫完,好容易寫完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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