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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63第六十三章 文 / 雙面人

    迎春雖不是賈母的心頭肉,但也是她的孫女,起先她便對孫家十分不稱意,不過是想著賈赦是迎春之父,又因兒女之事乃是天意,恐自己攔阻賈赦不聽,方不曾顧及,如今從黛玉送來的消息中知道了孫紹祖的為人,賈母哪裡願意結親,只是偏已急急將迎春許給孫家,還說今年過門,正無可奈何,便見賈赦過來稟告說孫紹祖壞了事。

    賈母沉著地呵斥道:「你慌什麼?橫豎與咱們家不相干。」

    賈赦急道:「怎麼不相干?二丫頭已經許了孫家,難道要嫁到大牢裡不成?」

    賈母冷冷地道:「早知如此,起先你心急火燎地將二丫頭許出去為的是什麼?二丫頭再不好,也是你的女兒,你竟一點兒都不為她著想,生生要坑了她。」

    賈赦面上掠過一絲慌亂,隨即理直氣壯地道:「兒子怎麼就不為她想了?孫家家資饒富,又只孫紹祖一人在京城裡,二丫頭嫁過去就能當家作主,豈不比在家裡強?」

    賈母看了他一眼,對於此子她已然無力深管,乃道:「我也不來理會你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兒,其內到底有什麼緣故,你自己心裡明白,不過為你的臉面,我不說出口罷了。眼下我只心疼二丫頭,雖說你已經將她許給了孫家,可到底還沒有行完六禮,算不得是孫家的人,你且瞧瞧孫家的案子如何,倘或竟一蹶不振了,總得有個說法,咱們不能白送姑娘過去受罪。」

    賈赦登時想起此事,眼前一亮,計上心來,忙匆匆告辭出去了。

    望著他的背影,賈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一臉疲憊之色。

    鴛鴦素來厭惡賈赦,捧著茶碗過來給賈母潤口,勸道:「老太太快別傷心了,二姑娘好歹還沒嫁出去,禮也沒行完,若孫紹祖治罪,咱們倒有轉圜的餘地。」

    賈母喝了一口茶,復又將茶碗放在裡鴛鴦手裡托盤上,道:「即便是孫紹祖死了,二丫頭的名聲也不好,更難說到好人家了。」

    鴛鴦道:「林姑娘認識的人多,交情也好,若果然到了那樣的地步,只好請林姑娘費心了,和林姑娘相好的門第清正,想必能為二姑娘挑個不錯的人家。」

    賈母點頭道:「也是,就算那家子沒錢沒權勢,不過是給二丫頭多陪送些嫁妝罷了。」

    鴛鴦心中微微一歎,絲毫不敢告訴賈母府裡已經艱難到賈璉來求自己偷賈母的東西出去典當度日,她知道賈母其實心裡明白,只是假裝不知由著自己罷了。她常想,若沒有林姑老爺留下的家業,恐怕府裡早幾年便是個空架子了,哪裡還有今日的錦衣玉食。

    這兩年她冷眼旁觀,這些姑娘中唯有黛玉一片真心為姐妹們,從前她是自身難保不大多言,如今出閣了方幫襯起姐妹們來,可見其心之誠。別人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即使她不管迎春死活,別人也挑不出什麼錯,可她偏偏仗義相助,派人打聽孫家的來歷和孫紹祖的性情,又來告知賈母,對於迎春而言,便是親父母親祖母親姐妹親兄弟,也都不如她。

    鴛鴦覺得迎春的這件婚事是不成了,雖是侯門嬌女,畢竟議了親,往後的親事恐怕不大如意,可是就算不好,有黛玉看著幫著,總比眼前這個孫紹祖強十倍。

    次日一早,迎春過來請安時,鴛鴦將她衣襟一拉,悄悄走到別處將此事告訴了她。

    黛玉既然為迎春盡心,總不能不讓她知道黛玉的好處。

    對於這門親事迎春原先心中也有幾分憧憬,哪知孫紹祖竟是這樣的人,前程渺茫,不由得痛落幾點淚來,哽咽道:「都是我命苦罷了,如何還勞煩林妹妹費心?」

    鴛鴦勸道:「林姑娘正為姑娘想方設法,姑娘倒是打起精神來才好。」

    迎春本是個懦弱性子,聽了鴛鴦這話,垂淚道:「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不然又能如何?林妹妹心雖好,可是這件事是老爺定的,豈能輕易退親?」

    鴛鴦聞言,對她無言以對,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自己尚且為了不做賈赦之妾狠命立誓,她反如此。這些姑娘中再沒迎春這樣的,雖說她精明強幹不及探春,可是也精通下棋,胸中更該有丘壑才是,怎麼遇到難事便說認命二字?難怪奶娘拿了金鳳她都不敢聲張。

    送迎春離開後,鴛鴦說給賈母聽,賈母歎道:「二丫頭針紮了都不吭聲,誰說都無用。」

    說著,賈母揉了揉額角,命人叫來鳳姐,道:「你妹妹的親事,你不曾打聽過?」

    鳳姐近日在家中養胎,一概閒事不管,聽了賈母責備的言語,忙道:「老爺已經定了的事情,即刻命人過禮,還說今年過門,到過年不過三個月,傢俱沒有打好,衣裳沒有做好,嫁妝都沒有動靜,老爺都不管不顧,哪裡是我們能插手的?」

    賈母知道不能怪他們,可是想到自己府裡竟到如此地步,不免覺得十分悲涼。

    鳳姐眼珠一轉,問道:「莫不是孫家有什麼不好了?若是不好,竟是早作打算要緊,二妹妹縱然不好,也不是孫家那樣能匹配得上的。」

    賈母素信鳳姐越過別人,故叫來鳳姐,反沒叫別人來,向鴛鴦使了個眼色,鴛鴦忙將黛玉送來的消息告訴鳳姐,黛玉只送來了孫家和孫紹祖的為人處事,並沒有提及孫紹祖定罪乃因周鴻釜底抽薪,畢竟這些事傳出來並不好。

    鳳姐不及聽完,已是瞠目結舌,半日方道:「孫紹祖已經獲罪,想來是不能出來了,橫豎咱們的禮還沒過完,退親也使得,只是不知道老爺如何做。」

    賈母冷笑一聲,道:「你放心,只怕你們老爺已經想著怎麼退親了。」

    鳳姐深以為然,孫家的聘禮還沒送來孫紹祖便出了事,沒了聘禮,賈赦如何甘心,自然不會願意,倒不如退了親,讓迎春另嫁,他還能白得一副聘禮。

    回去說給賈璉聽,賈璉歎氣道:「老爺正叫我想法子了結此事呢。」

    鳳姐道:「真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自家老爺賣了姑娘,反是咱們對不起的林姑娘為二妹妹費心。若不是林妹妹,二妹妹這會子可不是跳進火坑裡去了?」

    賈璉一怔,隨即道:「這些姐妹中,也就林妹妹有心了,可惜咱們偏還做出那樣的事。」

    鳳姐也十分可惜,道:「想當初若是林妹妹嫁到了咱們家,不說那嫁妝豐厚得足以家裡豐豐富富再過個十年八年,就是論人品,林妹妹也挑不出什麼不好來。不知道太太如今可曾後悔,薛家便是有百萬之富,眼下薛大兄弟娶親,難道能全給薛大妹妹做嫁妝?」

    賈璉笑道:「說這些子事情做什麼?橫豎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快歇息罷,明兒有的忙呢!」

    鳳姐聽了,方合目安睡,一宿無話。

    鳳姐諸事不理,賈璉卻忙得腳不沾地,到處走動。

    賈赦原是極昏聵無能的人,數日後聽到孫紹祖已經定了罪,乃是流放三千里,閤家抄沒,其家人貶為庶民,各奔東西,大同府赫赫揚揚的孫家就此風流雲散。原來孫家倚仗權勢做了不少天怒人怨之事,孫紹祖身上還有人命,故判處了重刑。

    賈赦得知後,立時派人去孫家說尚未行完六禮,遂反悔退親,又督促門下人等速戰速決,不但日後能將迎春再嫁別人好得聘金,自己收了孫家五千兩銀子一事亦遮掩過去了。孫家已經敗落,畏懼寧榮國府之勢,不敢過來討要公道,只得忍氣吞聲地退了親。

    賈璉跌足長歎不已,他本來已有了法子讓孫家自行退親,豈料賈赦竟先退了親,如此一來,迎春再難許到好人家了。

    旁人雖覺得賈赦落井下石未免太過無情無義,但是設身處地一想,自己也不會將女兒嫁給一個流放之人,何況賈赦哉,因此聽說此事後,笑談幾句,便丟開不提了。

    賈母鬆了一口氣,命人去接黛玉過來,與她商量迎春的親事,打算將迎春早早地嫁出去,以免再被賈赦無緣無故許給別人。

    彼時已進九月,偏黛玉聞得孫家之事已定,一早去忠順王府赴嫣然所設之菊花宴尚未回來,周夫人對來人道:「等你們表姑奶奶回來,我跟她說一聲,明兒去府上給史太君請安。」

    去的人答應了,告訴賈母,賈母只得暫且等著。

    卻說黛玉晚間到家,回了周夫人,從周夫人處得知此事,不免一歎,她知道賈母叫自己過去的用意,無非是為迎春籌謀。可是她同別人相交,經歷世事愈多,愈加明白榮國府名聲不堪入耳,縱然自己知道姐妹們的好處,外面怕也不信,何況迎春的性子實難扭轉過來,若她自己不爭氣,憑別人如何幫襯她都未必過得好。

    周鴻皺了皺眉,道:「此事你不能答應,若是過得好還罷了,若是過得不好,豈不怪你?」

    黛玉知他擔心自己日後因迎春日子好壞而受人詬病,歎道:「這個道理我怎能不知?別說我年紀小沒有給姐姐做保山的道理,就是有,我也沒那份本事。先前我不忍二姐姐掉進火坑,如今已經盡了心,二姐姐的事情交給外祖母做主方是上策。」

    周鴻點頭道:「如此甚好。不過,保山你還是得做,卻不是你二姐姐,而是雪雁。」

    黛玉聞言,不覺詫異道:「怎麼?又有人向我的雪雁提親了?」

    周鴻納罕道:「莫不是有人向你提過?」

    黛玉笑道:「這是自然,一家有女百家求,雖然雪雁是個丫頭,但是她的好處誰不知道,不僅有人來求我,還求過太太,只是我們都想著雪雁要脫籍了,並沒有答應罷了。幾年前,表伯父府上的管家就替他侄子來求過表伯母和我,我們都沒應。」

    周鴻道:「怪道趙先生早早地就來求我,想必是他也知道有人來求親。」

    黛玉聽了,忙問道:「你說是趙先生?」

    周鴻點點頭,遂將趙雲所托之事一一告知於她。

    黛玉眉頭一揚,道:「聽你說的,難道我的雪雁還配不上趙先生?雪雁不比趙先生差什麼。我現今也知道外面的世事,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未嘗不是因為想依附公門侯府,以免任人宰割,且上頭有人,行事十分便宜,於子孫後代大有好處。何況雪雁有嫁妝,賴家是外祖母府下的奴僕,賴尚榮已是七品知縣,她還有個哥哥在宮裡當差,又是南華姑姑的妹子,這樣的丫頭比小家碧玉還強,若我放出話,不知道得有多少比趙家還好的人家來提親。」

    周鴻莞爾道:「人家雖多,卻沒有幾個比得上趙雲之為人品性,我心裡覺得二人十分相配,才有試探之語,聞趙雲回答,不是甜言蜜語,倒是更顯誠心,因此方替他說合。」

    黛玉聽了,道:「這話倒也有道理,趙先生知根知底,比外面不知道的強些。趙先生既肯過來求你,想來是心中對雪雁有意,方去打聽明白。」

    說著,微微一歎,蹙眉道:「雪雁的好,我心裡明白,盼著她能有個好結果。先前那些來提親的,或是府中管事為自己的兒子求娶,或是外面耕讀之家來求,雖只三五家,可見雪雁的好處人盡皆知。只是管事之子仍是僕從,識字不多,雪雁已經脫籍,十分不配。耕讀之家不過是想著依附咱們這幾家的權勢,雪雁又有那樣的姐姐,故我都沒應承。」

    周鴻道:「的確該好生思量一番。」

    黛玉眉頭舒展,笑道:「至於你說的趙先生,如你所言,倒比旁人好些,雪雁過去就能當家作主,但是他先前和家人不睦,恐再生事,須得好生打探打探。」

    第二日一早,黛玉果然打發人去打探趙家之事,雖說她和迎春是姑舅姐妹,但是雪雁陪她多年盡心盡力,比姐妹之情還深,自然在雪雁之事上十分盡心,打發了人去後,方重新妝飾了,告訴周夫人一聲,坐車到榮國府。

    鳳姐聞得黛玉過來的,早迎了出來。

    黛玉見狀,忙道:「你身子重,過來做什麼?往常沒人迎我,我也一樣拜見了外祖母。」

    鳳姐笑道:「我哪裡有那麼嬌嫩了?走兩步就動了胎氣不成?再說,除了我來迎你,誰還來迎你?正經跟我進去,老太太等著你呢!」

    說著,挽著黛玉進去,低聲將賈母之意告訴了她,輕聲道:「就二妹妹那性子,爛泥扶不上牆,你可千萬別答應,她壓不住人,過得好是你的恩,過得不好竟是個仇了。」

    黛玉聞言道:「經歷了這麼件事,二姐姐還是那麼個性子?」

    鳳姐道:「可不是,還是那樣,不然我怎麼給你這麼說呢?真真是叫我都不知道如何說她了,只知認命,性子卻不改,麵團兒似的,針扎不出一聲來,除了是嫁到規矩嚴謹心性敦厚的大戶人家,其他的人家她都過不好日子,何況好人家又有誰肯願意求她?」

    黛玉一聲歎息,道:「二姐姐也該改改了,長此以往,可怎麼好?」

    鳳姐搖頭道:「十八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怕是難改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賈母房中,只見李紈攜著湘雲、探春和寶琴在屋裡,餘者寶釵已經搬回了自己家,迎春在東院,惜春在屋裡不出來,竟比不得先時熱鬧了。

    黛玉忙上前給賈母請了安。

    見到黛玉,賈母臉上便露出笑容來,招手叫她坐在跟前,道:「好些日子沒見你了。」

    黛玉笑道:「外祖母可好?」

    賈母歎了一聲,道:「什麼好不好,就是能吃的吃兩口,能頑的頑一把罷了。」

    黛玉瞧著賈母白髮蒼蒼的模樣兒,想起榮國府下場必然不妙,心裡驟然一酸,也不知道到那時,這位老人家該當如何是好,只得安慰道:「有姐妹們陪伴外祖母倒好,外祖母只管保養,外祖母還得等著二哥哥娶親,抱二哥哥的貴子呢。」

    提到寶玉,賈母笑了起來,忙問鴛鴦道:「寶玉今兒可好些了?」

    鴛鴦過來道:「已打發人去問了,今兒精神還好。」

    賈母聽了不語,黛玉詫異道:「二哥哥竟病了不成?怎麼也沒人說一聲?」

    賈母歎道:「前兒府裡二太太打發了許多小丫頭出去,你二哥哥的性子你也知道,最是個不忍離別的,聽說晴雯死了,芳官藕官蕊官出家去了,整個園子都冷落了,故釀成一疾,正養著,百日內都不許他吃葷呢。」

    黛玉亦曾聽說榮國府抄檢大觀園一事,賈母不願多說,她也不好多問,畢竟不是什麼好事,聽了賈母的話,忙命紫鵑代她去探望。

    紫鵑去後,賈母又命李紈帶姐妹們去園子裡頑。

    李紈瞧了黛玉一眼,知曉賈母有密事與黛玉商議,聞言便告辭出來,跟前只留了鳳姐。

    黛玉一歎,果然聽賈母說道:「二丫頭的事情你都知道,孫紹祖判了流放,孫家抄了,你大舅舅已經將親事退了,畢竟先前六禮還沒行完。眼下你二姐姐整日以淚洗面,我只好托你給她再擇一門親事。」

    鳳姐聽了,忙看了黛玉一眼,臉上滿是擔憂。

    黛玉想起昨日同周鴻說的話,又有鳳姐今日之語,道:「外祖母容稟,孫家之事剛過,二姐姐正在風頭浪尖,倒不如等明年再說。」

    賈母歎了一口氣,道:「你大舅舅那性子,我哪裡敢等得?如今有個孫家,誰知道將來有沒有第二個孫家?我素日不大出門,不知道哪家有合適的人選,你常和人交好,竟是費些心,給你二姐姐選個好的,不拘門第出身根基,只好人品好模樣兒好便可。」

    黛玉淡淡一笑,道:「外祖母快別臊我了,我年紀輕,又沒經歷過這些,哪裡有什麼本事給二姐姐挑個好的?何況我是妹妹,再沒有給姐姐做主的道理。」

    鳳姐忙道:「正是呢,老祖宗,林妹妹也不容易,若叫人知道林妹妹先前幫了二妹妹一把,如今又插手管二妹妹的親事,外面可怎麼看林妹妹呢?老祖宗最是見多識廣,咱們家親友又多,難道還不能給二妹妹選個妥當的人家?」

    黛玉在一旁低頭不語。

    賈母聽了,不禁道:「瞧我竟是老背晦了,二丫頭不容易,難道玉兒就容易不成?」

    忙對黛玉道:「好孩子,是我想得不周全,委屈你了。」

    黛玉道:「外祖母也是一心為二姐姐,我並沒有受到什麼委屈。只是二嫂子說的是,外祖母見的人比我多,府上親友知根知底,總有那麼幾家配得上二姐姐。」

    賈母道:「也只好在自家親友裡選一門親事了。鳳丫頭,這事就交給你了。」

    鳳姐暗暗叫苦,可是自己作為長嫂,不能冷眼旁觀,只得應了。

    又陪著賈母說了一會話,黛玉去拜見舅母,鳳姐忙借口陪她一起,從邢王夫人處拜過回來,鳳姐方道:「好妹妹,你給我出個主意罷。」

    黛玉微笑道:「二姐姐的親事可沒有我說話的道理,外祖母先前已經說了,不拘根基門第出身,只要人品模樣兒好,你從這些裡頭選,未必不能如意。二姐姐那性子,你也只能選個人口簡單性情敦厚又無甚權勢的人家。」

    鳳姐歎道:「二妹妹也沒有多少嫁妝,又定過一回親退了,眼下只好如此了。」

    黛玉去見李紈並姐妹們,方知當日抄檢大觀園細事,聞得寶釵突然搬走,並沒有知會湘雲,湘雲如今住在稻香村,一陣歎息不絕,怪道湘雲上回紅著眼圈說想自己了。

    黛玉道:「聽說薛家大爺娶親,想來寶姐姐回家幫襯些。只是寶姐姐搬出去了,怕以後不大容易見面了。」

    李紈笑道:「有什麼不好見?她家就住在園子東南角太太院子的後面,來往也便宜。」

    黛玉聞言奇道:「難不成薛家竟在府上娶親?」薛家在京城不是沒有房子,在榮國府一住多年倒也罷了,想必是因為家裡生意漸亦消耗,故依附榮國府之勢,正如寶琴跟著哥哥過來,也是如此,但是薛蟠娶親,仍住在榮國府,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

    眾人只是一笑,都無可解釋。

    黛玉見狀,掩口不提,少時李紈打發人去請了寶釵來,姐妹見面,都不提此事。

    在榮國府用了一頓午飯,姐妹們想到迎春之事,再想到自己的終身不知如何,都沒精神說笑,眼瞅著這裡別無趣味,黛玉也斂了心思,告辭回家,當晚亦無事可記。

    次日周鴻進宮,黛玉忙叫人去請雪雁過來,迎春之事她不能再插手,卻不能不管雪雁。

    紫鵑等人都知道此事,瞅著雪雁笑而不語。

    雪雁近日都在家中苦練書法,除了黛玉和賴家兩處,便不再出門,外頭的風波一概不管,聞得黛玉來請,以為是迎春的婚事出了變故,她期間來過黛玉這裡,知道黛玉正在為迎春籌謀,不曾想一進門未聽此事,反聽到黛玉說起趙雲提親。

    雪雁聽完,不覺一呆,看到紫鵑等人臉上的促狹,頓時臉紅不已。

    黛玉看了她一眼,拉著她手坐在身邊,道:「我也是比過許多人家,覺得趙先生匹配。上無父母,小有家資,行事爽利,且是舉人出身,因殘顏不能出仕,但才學猶存,這樣你將來就不必面對別人的冷言冷語。只是,你不嫌棄他臉上的傷才好。」

    雪雁苦笑道:「太突然了些,姑娘問我願意不願意,我實在說不上來。」

    對於趙雲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從前她也讚歎過趙雲和當下人等頗有不俗之處,但從來沒想過他會向自己提親,為的是什麼?她聽觀月說過,趙雲雖然毀了容貌,但是仍有不少比他先前未婚妻家還好的人家願意以女許配。

    黛玉道:「終身大事不能草草敷衍,因此你須得有所打算了,不止趙先生,別人也向我求過你,只是我想著他們都不好,便沒答應。」

    雪雁納悶道:「我怎麼不知道?」她來過黛玉這裡幾次,都沒聽黛玉說起過。

    黛玉笑道:「這些事,告訴你,白生煩惱,明知你不會應承,我何苦說給你聽。」

    說著,將近來過來相求的幾家說給雪雁知道:「頭一家便是府裡的管事,替他兒子求的,你必然不願意,倒也不必多聽。另一家是外頭的耕讀之家,中了秀才,他家的老太太原是府裡放出去的丫頭,服侍過咱們家的老太太,不知道怎麼打聽到了你,我想著這樣的人家不過是慕咱們家的權勢,將來功成名就了指不定如何,我沒答應。還有一家是個財主,家有良田百頃,也是想托庇於咱們門下,想求了你做兒媳,聽說那家太太性子很刻薄,我也沒答應。」

    雪雁聽了,歎道:「都是無利不起早罷了。上回我去幹爹家,他們也跟我提此事呢。」

    說到這裡,雪雁苦笑不已。

    到了她這樣的年紀,似乎眼前只該忙活終身大事,別的都往後靠了。

    黛玉笑道:「你如今也是個香餑餑,哪個不想著先下手為強?下回見了你乾爹乾娘就說我說了,你的親事,我得親自給你挑,萬不能委屈了你。」

    雪雁知她怕賴家等人將自己隨意許配出去,故有此語,忙道謝不已。

    紫鵑沏茶過來,笑道:「我倒覺得趙先生比別人家強些,雪雁不妨思量思量。」

    黛玉奇道:「你也覺得好?」

    紫鵑想了想,道:「趙先生原就是大爺門下的幕僚,不必因雪雁而依附豪門;二則趙先生打聽過雪雁的人品性格方向大爺提親,倒鄭重些,不似別家不知道雪雁是什麼性子就來;三則上頭沒有父母,沒人對雪雁指手畫腳;四則他們早已分了家,縱然趙家生事,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何況雪雁是什麼人?正如姑娘說的,舊主子乾哥哥乾爹乾娘都是依靠,趙家聽了還不得當真佛供起來?別說門不當戶不對,雪雁沒高攀了他們家,趙先生也沒高攀了雪雁。」

    雪雁聽得好笑,道:「我什麼時候竟成了真佛了。」

    紫鵑正色道:「我可沒說謊,這是實話,恐怕趙家還覺得高攀了咱們呢!雖然說什麼士農工商,三教九流,可是論起世俗人情,咱們這些大戶人家的奴才反比他們還尊貴些,等閒沒人欺侮,不然賴大爺已經做官了,賴大管家夫婦為什麼還在榮國府裡為奴為婢?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做奴才兒子面上不好看?不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樣對賴大爺的前程有益無害。」

    黛玉在一旁點頭,贊同道:「紫鵑說得有理,雪雁別看輕了自己。」

    雪雁笑道:「我何曾看輕過自己?只是覺得這樣的要緊大事,總不能三言兩語就定了。正如趙先生先打聽了我,我也得先打聽打聽他,若不好必然是不應的。」

    黛玉忙道:「我已經派人去打聽了,你只管等著知道。」

    雪雁聽了,莞爾不已。

    紫鵑道:「過了年雪雁就十九歲了,耽擱不得,好容易遇到了相配的人家,打聽回來若好,早早定下倒好,免得那些人還來羅皂姑娘,未免又生事。」

    雪雁忙看向黛玉,問道:「還有人來打擾姑娘不成?」

    黛玉搖了搖頭,沒有言語,雪雁也不知是有還是沒有,心裡不覺有些煩悶,及至離開了周家,仍覺如此,只得靜下心來在書房中練字。

    練了半日書法,雪雁漸漸心平氣和下來,不禁失笑。

    她在這裡煩悶什麼?黛玉肯告訴她這件事,並問她的意思,其見識心性已經高於世人一等了,並沒有讓自己一味盲婚啞嫁,若是別人,只怕早一口應承了叫她備嫁,畢竟像趙雲這樣的人才的確是可遇而不可求。

    雪雁本性精明,亦洞悉世情,只在心中權衡利弊,以及合適與不合適。

    和李三相比,趙雲的確更合適些,首先他是舉人,有地位,也是周鴻的幕僚,有本事維護自己,但因面有殘疾而不能出仕,避免了日後他功成名就自己應酬走動倍受閒言碎語,而李三連自家的良田都保不住,更別說其他了。她心裡明白,就是趙雲出仕,自己在外面與人交際,不會如嬌杏一般,旁人怠慢嬌杏並非她是丫鬟出身,而是她是二房扶正。

    其次,趙雲見識廣博,既知自己讀書識字,可見他對此頗為贊同,不會拿著當世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規矩來約束自己,且平常言談也能投機,又不會有人來說自己過於奢靡。她雖然說過嚮往田園風光,但是明白自己素來是錦衣玉食,絕對不耐煩跟李三這樣的人議論怎麼插秧怎麼鋤草怎麼收成,或者穿戴著綾羅綢緞金珠簪環在只穿布衣的村落中招搖過市。

    再次是家世,正如紫鵑所言,趙雲家世清白有功名,但是臉有殘疾不能出仕,而自己有才有貌有嫁妝有靠山,在京城中的人脈遠勝趙家只有趙雲一人是周鴻的幕僚,所差只是出身,即便嫁到趙家,不會有人看不起,因為他們的確是門當戶對,誰也沒有高攀了誰。出身是要緊,但是也得看各人本事,有本事了別人便不會在意自己的出身如何。

    最後就是趙雲沒有父母,不會有婆媳嫌隙,也不會有人壓在自己頭上指手畫腳。

    過了多年小心謹慎的日子,雪雁一向選擇對自己最合適的,婚姻的幸福與否往往需要當事人的經營,她並不信任一見鍾情能天長地久,李三因色而鍾情,二三十年後是否還會一如既往?雪雁並不能保證,因此眼下就等著知道趙家人門風行事如何,趙雲還有沒有別的親戚,譬如外祖父母舅舅舅媽等等,性格心思如何。

    這件事她並沒有告訴別人,賴家也不知,她只告訴了於連生一人。

    相較而言,於連生於她比賴家更親密。

    於連生聽完,沉吟片刻,道:「別人說得再好,咱們都不清楚,因此得咱們親自打探了才知道。你放心,我派人去打探,若好咱們就考慮一番,若不好,你就向林淑人推了,橫豎我眼下頗有幾分薄面,給你尋個更好的人家,也不是沒有。」

    雪雁道:「好不好,我並不在意,齊大非偶,我原也不想嫁什麼高門大戶。」

    於連生看著她如明珠美玉一般皎潔的臉龐,想到她的才氣心性本事,歎道:「若不是差在出身上,你何以如此?可惜了。」

    雪雁抿嘴一笑,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惜,嫁到高門大戶就是好事不成?怕費心操勞的事情好多著呢,還是簡便些好,沒那麼多的爾虞我詐。」

    於連生知她心思,贊同道:「你說的極是,如此說來,倒是趙雲更合適些。」

    雪雁道:「好不好,也得有了消息後再說。」

    黛玉和於連生都派人去打聽趙家,趙雲卻不在家,而在他外祖父家。

    趙雲的外祖父韓青山是鎮上最大的貨商之一,生有一子一女,子名韓飛,有二孫,一名韓榮,一名韓茂,皆已娶妻生子,女兒便是趙雲之母,早幾年就去世了,因韓青山素疼女兒,女兒沒了以後,他疼趙雲如親孫一般,韓榮和韓茂亦同趙雲親如兄弟,舉家和睦。

    聞得趙雲意欲娶妻,韓青山頓時大喜過望,道:「你好容易回轉過來了。」忙問是誰家。

    趙雲細細將雪雁的身份來歷人品性情一一告知外祖父和外祖母,他見舅舅舅母和表兄們都不在家,方將此事告知自己最敬重的兩位老人,並不敢太過聲張。

    當年趙雲受傷,趙家息事寧人,不肯外揚,韓青山得知後,立即帶著一子三孫打上了趙家,趙雲方得以分家出來,並分走了趙家的大半家業,若沒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做主,趙雲未必能同趙家分開單住,故此對於外祖家他向來親近遠較趙家。

    韓母聽完,先叫了一聲好,道:「這姑娘極好,堪配你之為人。」

    韓青山也道:「你外祖母說得對,咱們這樣人家娶親,看的乃是人品本事,出身反而次之。這位王姑娘雖是個丫頭出身,但是論及嫁妝本事,你還稍有不及,幸虧你沒有因你是舉人就自視甚高。你跟著周將軍做幕僚,咱們家沾了極大的光,但是能有人家乾哥哥在宮裡的體面?這樣的姑娘早些求娶回來要緊,莫讓別人搶了先,你眼下雖不能出仕,可是靠你們兩個的品貌才學,還教導不出好兒孫?有了這些靠山,將來你兒孫的仕途便比常人平穩順暢。」

    趙雲並沒有想過利用雪雁身後的靠山,他只是先好奇雪雁不畏懼他面上殘疾,繼而敬重雪雁為人,方去打探其性情品格,然後心中傾慕,向周鴻提親。

    外祖父和外祖母都這麼說,可見贊同他求娶雪雁,並不會看輕雪雁,雖然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說法不乏功利,但是趙雲並沒有對他們說自己從未有如此想法,如能借勢而為,何必橫生枝節,橫豎他只是想請外祖父和外祖母答應自己求娶的這門親事。

    因此趙雲道:「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說好,請外祖父和外祖母在祖父跟前替我周旋才好。」

    提到老親家,韓青山拍腿道:「你放心,這樣的好姑娘,你祖父和你祖母巴不得願意,必然不會反對,畢竟他們可都想著你那個堂弟的前程!」

    作者有話要說:迎春的機緣就是黛玉,但是逃脫了孫家,就一定好麼?那麼不爭氣,哎,但願她能脫離苦海吧。

    我仔細查看過原著,薛家住在賈家東北上,是位於王夫人院子後面,前院的東北角,薛家後面就是大觀園了,因為寶釵搬回家時說過東南角的角門因她之故都是開著的,由此可見,薛家位於賈家的東北角,大觀園外的東南角,除了園子外,薛家的確是賈家的東北上,還有香菱曾經說過不再進大觀園了,如果不是在賈家,為什麼說不進大觀園,而不是不進賈家?所以說,薛蟠娶親,薛家真的沒搬家。

    雪雁和趙雲,不存在誰高攀誰,所以說,真的門當戶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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