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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62第六十二章 文 / 雙面人

    黛玉身邊的丫頭都是自小相處,便是汀蘭淡菊這些同雪雁也相處了五六年,她們都沒有什麼不好的心思,更顯和睦,如今乍然分離,難免覺得十分難受,何況雪雁處處與人為善,便是極得林如海信任,也沒顯得高人一等,如今她去了,故都來相送。

    雪雁心裡也是傷感不已,十分不捨,強笑道:「我這一去,又不是不回來了,做這一番姿態作甚?明兒我來了,你們別不給我茶吃就好了。」

    紫鵑道:「放心,定然拿姑娘最好的茶給你吃。」

    雪雁一笑,方將自己近日做的荷包手帕香囊等針線一一贈給眾人,道:「好容易才做這麼些,留作念想兒罷,可別嫌棄。」

    眾人都知她雖然針線活兒好,但並不喜歡做,如今見這些針線活兒件件精巧,又都是他們素日最喜歡的花樣,各有不同,顯然費了極大的心思,都有些感動,但是東西入手,沉甸甸的都覺得不對,一打開荷包和手帕包兒,卻見裡頭各有東西,有的是金璜,有的是玉珮,也有釵釧簪環,皆是珠穿寶貫,玉琢金縷,竟是人人沒有落下。

    眾人看罷,都驚道:「你這是做什麼?留給自己用罷。」

    雪雁道:「這些都是我姐姐留下的東西,橫豎我還有許多,這會子去了,分送大家些,大家也好念著我,可不許忘了我。」

    容嬤嬤素日待雪雁與眾不同,雪雁也十分敬她,拿著雪雁特地做給她的松鶴延年鎖如意雲紋的葫蘆荷包,裡頭裝著一對羊脂白玉珮,一瞧便知是南珠所留,不覺滴下淚來,乃對她說道:「你到底是個女孩兒,行事十分不便,回了家,你哥哥不在時,你須得緊守門戶,有什麼事情只管打發婆子小廝們出去,自己不可隨意出門。」

    眾人聽了,都點頭稱是,也如此勸慰雪雁。雪雁生得雖不及英蓮之貌,卻也和晴雯之流不相上下,兼之經黛玉教導、容嬤嬤□,更有一份卓然氣度凌駕於她們之上,比尋常的小姐也不差什麼,在府裡還罷了,在外頭,這樣的容貌必然會引起矚目,於她倒不好。

    紫鵑勸過後,乃道:「你何必獨門別院的?住在賴家豈不是好些?」

    雪雁知眾人說的極是,自己本也沒打算常常出門,今聽紫鵑之語,忙將先前的思量告訴了她,她們都是自己人,不知說了多少梯己話,也不必避諱。

    紫鵑聽著,點頭贊同道:「你說得也是,賴家雖好,到底不是自己家,萬事做不得主,哪比得家裡自在?你不過是賴家認的女兒,終究比不得賴大姑娘名正言順,與其看他們家下人的臉色,倒不如自己獨自過著清閒日子。」

    雪雁笑道:「我便是如此想法,才住在自己家裡,橫豎也有人陪著,倒不怕。」

    紫鵑道:「還是小心些才好,聽你說的那幾個小廝倒好,虧得是他們,若是別的小廝,恐怕還不能有,免得欺負了你去。」

    說著,將早已預備好的一個手帕包兒遞給雪雁,道:「這是我給你的。你這一去,可沒人發你月錢了,樣樣都得用你存的那些梯己,雖說你並不在意那幾個錢,可是眼下又給了我們些,哪裡由得你這樣花?日後須得勤儉節約才是上策。」

    雪雁笑著點頭道:「姐姐放心,我自然知道日子該如何過下去。」說著接過她遞來的手帕包兒,亦覺得不對,打開一看,裡頭卻包著一對赤金累絲鑲紅寶石重瓣石榴花的手鐲,金子還罷了,寶石卻是極勻淨的上等鴿血紅。

    雪雁認得這對鐲子,乃是她們還在榮國府時,賈母某日說紫鵑可憐見的,不大在跟前走動也沒得什麼好處,特地從手腕子上褪下來賞了給她的,她一回都沒戴過,珍藏無比。

    見雪雁吃驚不已,紫鵑笑道:「你道只你這般想法不成?你想著我們,我們也想著你。便是她們也和我一樣,我們在府裡不缺這些東西,你在外頭不花錢的話卻再得不到了,憑你從前有多少積蓄。且收下罷,你送我的我收了,我給你的你也不必推辭。」

    眾人紛紛拿上臨別之禮,果然也都是荷包手帕之類,其中各有東西,著實不輕。

    雪雁苦笑,本想著自己從林如海哪裡平白無故得了許多東西,才從那裡和南珠留下的首飾裡揀一些上等之物分贈眾人,沒想到她們竟然也同自己一樣,在針線裡裹著貴重之物。但是聽眾人都說自己不收的話,她們也不收了,無奈之下,只得一一道謝收下。

    正別離間,忽聽有人通報說周夫人打發人來,卻是紅杏。

    黛玉坐在上頭,見紅杏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頭,捧著東西,乃是些衣料銀錠等物,心中便知來意,笑道:「姐姐匆忙而至,可是太太有什麼吩咐?」

    紅杏忙請了安,笑道:「聽說雪雁今兒回去,太太特地打發我送些東西來。」

    說著,拉著雪雁的手,道:「太太說你不必過去磕頭了,見了倒覺不捨,你的好處太太深知,叫我拿了兩匹好料子給你做衣裳,還有四十兩銀子且做車馬之資罷。」

    雪雁連忙道謝,道:「這如何當得起?」

    紅杏抿嘴道:「什麼當不起,太太給你,你就收了,明兒再來,別忘了給太太請安。我就不送你了,你一路千萬小心些,外面車馬可都有?你那麼些東西,總不能一個人抬走。」

    雪雁笑道:「一會子我哥哥帶著小廝過來,有備好的車馬。」

    紅杏聽了方放下心來,遂向黛玉告退。

    一時周灩也打發人送了幾樣東西過來給雪雁,雪雁收了,偏周衍和周漣房中也打發丫頭過來賞了兩匹衣料給她,想來也是念著先前雪雁的好處。

    等雪雁好容易收完了,黛玉方對雪雁道:「我知道金銀東西你並不缺,就叫人收拾了一套好的文房四寶給你,另有一箱子新書,你須得好生練你的字,可不能懶惰了。」

    雪雁忙應承不迭,較之金銀之物,她自然更喜這些東西。

    因她們將來也能相見,倒也忍住了別離之意,都命婆子過來搬東西,並送到二門。雪雁東西極多,來回兩趟方送完,有羨慕的,也有覺得理所當然的,畢竟都知雪雁的姐姐留了不少東西給她,還有她給黛玉守東西林如海賞賜的幾箱衣服。

    起先收拾東西時,芥子裡的金銀之屬珍稀之物雪雁暫時並沒有取出,即便是黛玉給她林如海說過的那一箱金子,她也分開藏於衣箱之中,如此便顯不出來了。

    到了二門,於連生早帶人到了,皆搬運出來,送到車上裝好,又雇了一頂小轎與雪雁。

    雪雁與紫鵑等人揮手作別,逕自上了轎子。

    一路上不消多記,回到家裡,雪雁下了轎,便覺得滿目清新,含笑對於連生道:「這就是咱們的家了,真真還是自己家裡好。」

    於連生正吩咐小廝們將東西搬到雪雁所居房間的耳房裡,笑道:「這是自然。」

    好容易收拾妥當,丫頭婆子並小廝們都上來請安。

    雪雁的兩個丫頭一名小蘭,一名翠柳,雪雁並沒有給她們改名,另兩個婆子則是姓胡、姓金,便叫胡婆子和金婆子,四人除了服侍雪雁外,也都得管著打掃房舍並廚房做飯等事務,剩下六個小廝,在門上當差,或是看門護院,或是做些女眷所不能的重活。

    雪雁道:「你們跟著我,雖說沒什麼榮華富貴,但是衣食上不會短了你們,每人月錢五百,四季衣裳各兩套,吃飯也是葷素皆有,不求你們如何有本事,只需老實本分便可。」

    一聽月錢五百,小蘭翠柳胡婆子金婆子還罷了,她們在賴家也是如此,唯有六個小廝心裡卻是感激不盡,忙磕頭道謝。

    他們這些閹人沒有進宮當差,並不能稱之為太監,皆因於連生是宮裡的太監,所以在稱呼上對他們尊重了些。他們平常流落街頭,即使想去找些活計做,也因身有殘疾而備受侮辱,收容所裡的那些不過只是十之二三,他們衣食無著,家裡無人,本想著一輩子就在街頭乞討度日了,沒想到竟然會被於連生選中,到這裡做小廝。

    他們來了幾日,也見過雪雁過來兩次,她言語溫柔,並不對他們朝打暮罵,從來不似旁人面上和氣,眼裡卻充斥著鄙棄輕慢之意,如今又有衣裳穿,又有足夠的飯吃,還有月錢攢著,真是神仙的日子都比不得他們。

    於連生並不能久留,見雪雁打發雇來的車馬轎子,付了錢,處處安排妥當,便道:「眼下宮裡事多,我該回宮了,下回得了空,將攢下來的東西搬過來請妹妹替我收著。」

    雪雁道:「好容易遷了新居,哥哥該留下吃一頓酒再走才是。」

    於連生笑道:「竟是不能了,我身上還有聖人交代的差事呢。再說,你我何必在意這些個俗禮,便是不吃酒,難道就不是喬遷了不成?等我日後閒了,有回來的時候呢。」

    雪雁一聽也是,便送他出門,看著他帶兩個小太監騎馬而去。

    雪雁轉身回來後,命人各司其職,對金婆子和胡婆子道:「今兒好生做一頓飯,多加兩個菜,再買兩罈子酒,大夥兒吃了,也是個熱鬧的意思。」

    金婆子和胡婆子忙答應不提。

    雪雁叫小蘭和翠柳去收拾臥室,自己則去了耳房,將先前分散的金子攏到一處,連同藏在須彌芥子裡的東西一一拿出歸置,金銀放在同一個箱子裡,外面只有一些碎金銀並銅錢做日常家用,首飾匣子亦鎖在一個箱子裡,只留臥室內梳妝台上的一副妝奩並其內的首飾。

    一時賴家打發人來送喬遷之禮,雪雁出來,忙接了東西,發了賞錢。

    剛欲回轉,卻又聽聞趙家送禮來。

    雪雁聽了十分納罕,她並不認得什麼趙家,如何會有什麼趙家來送禮?忙命人將來人請進來,一眼卻認出了乃是那日在廟裡趙雲家裡給黛玉送過禮的婆子,姓李。

    李婆子行了一禮,笑道:「聽聞姑娘今日喬遷之喜,我們家別無他物,唯有幾盆花兒倒好些,我們家沒有當家的奶奶,一應大小事都是大爺做主,本不該如此唐突,但是素敬姑娘為人,且在南邊於大爺主僕等人多有照應,故打發我送來,請姑娘千萬別嫌棄。」

    雪雁謙遜道:「我哪裡照應了什麼,倒是趙先生一路護送我們大奶奶回南,十分辛苦。」

    話雖如此,但是他們已經送來了,也就收了,另封了賞錢給她,李婆子道謝告辭。

    趙家只來了李婆子一人,花是在門外時,乃是幾個小廝搬進來的,送到雪雁跟前,一共六盆,乃是兩盆桂花,兩盆海棠,兩盆菊花,雖花開不同,卻都修飾得十分清雅。

    雪雁笑道:「我正想著買幾盆花放在屋裡,倒巧了。」遂命人搬到廊下。

    趙家並不在城裡,而是在西郊集鎮之上,並非村落,卻也依山傍水,離京城極近,李婆子從雪雁家出來,逕自出城,到家回話給趙雲知道,笑道:「王姑娘已經收了。」

    趙雲正在院中修剪花木,聞聽此言,道:「有勞李媽媽了,觀月,送李媽媽下去吃酒。」

    觀月答應一聲,請了李婆子下去。

    趙家人口不多,除了趙雲這個主子外,只有兩個婆子並兩個小廝,另一個乃是寧婆子和賞風,觀月回來看到地上只剩殘枝落葉,卻不見趙雲,便往屋裡去,只見趙雲正坐在窗下案前看書,忙倒了茶送上來,道:「大爺,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打發人給王姑娘送禮?」

    趙雲看了他一眼,道:「在江南時,你吃了人家多少瓜果?送兩盆花怎麼了?」

    觀月笑道:「我只是心中疑惑。」

    趙雲微微一笑,道:「周將軍什麼時候在家,你提醒我一聲。」

    觀月答應了記住,越發不解趙雲找周鴻做什麼。

    趙雲毫不在意,從窗外往外看了一下日頭,逕自往前院去,他在京中無事,讓人在自家前院空出幾間大屋做私塾,因他不收學費,只收些附近鄉鄰家中不缺的瓜果蔬菜雞鴨魚蛋等物,故附近家中略有盈餘的人家都送孩子過來跟他讀書識字,如今已有三四十個學生了。

    見到趙雲,諸位學生起來請安問好,將他先前交代的功課交了上來。

    其中一名七八歲的小學生名喚李升者,等放學後人都散了,上前行了一禮,道:「先生,俺娘說了,明天俺姐姐出門子,家裡辦喜事,請先生去吃酒。」

    趙雲因李升之母每每見了自己總要說給自己做媒,哪裡肯過去,兼之他如今心中已經有了主意,更不願惹出什麼事情來給日後添煩惱,因此便對李升笑道:「回去告訴你娘,明日我有要事,去城裡一趟,竟是不能親去了。」

    李升聽了十分沮喪,卻也知道趙雲有許多事情做,只得怏怏不樂地回去了。

    卻說李婆子去後,雪雁這裡便無人送禮了,吃過飯,好生歇了一回,自己當家作主,全然不必起早貪黑,臥室裡的鋪蓋乃是帶回來的,紗帳錦被,雖說雪雁出來了,但是卻不會驟然弄什麼青紗帳粗布被,故當晚一夜好夢,次日早早起來。

    睜開眼時,雪雁起身開窗,看到窗外院中黃葉滿地,翩躚如蝶,微見秋日蕭瑟之景。

    小蘭和翠柳住在外間,聽到裡間聲響,也都起來了,端著熱水進來,笑道:「姑娘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橫豎家常無事。」

    雪雁笑道:「在裡頭當差時常常起得早,一時竟改不過來。不過我也該起來練字了。」

    遂揀了一件銀紅裌襖配著大紅裙子換上,洗漱過後,對鏡理妝,烏溜溜的頭髮用一根紅頭繩細細地挽出髮髻,除了耳畔的一對玉墜子和左腕上的一隻玉鐲,便不戴別的飾物。

    小蘭道:「姑娘打扮得太簡便了些,不過這樣倒更顯出一份清水出芙蓉的乾淨來。」

    雪雁笑道:「在府裡怕失了身份,如今在自己家,一會子還要練字,打扮那樣富麗作甚?」

    說畢,自取了文房四寶出來,擺於案上,因見拿出來的一套乃是湖筆、徽墨、宣紙、端硯四樣,皆是文房四寶中的上等之物,另外還有水注、硯滴、臂擱等等十分齊全,皆是黛玉房裡的好東西,雪雁暗暗感動不已。

    練了一個時辰的字,再開箱時,雪雁發現箱子裡除了黛玉說的新書,另外還有兩本孤本,兩卷書畫和兩張名家真跡法帖,都是雪雁曾經收在須彌芥子裡的東西。

    雪雁低聲一歎,心知黛玉怕自己推辭,故只說了新書。

    金婆子等人已經做好了飯送來,對雪雁道:「咱們家的飯比不上府裡的,姑娘別嫌粗糙。」

    雪雁洗了手,小蘭和翠柳已經將飯菜擺在桌上,卻是極尋常的白米粥,並兩樣清炒小菜,一碟切開的鹹鴨蛋,一碟剛出鍋的饅頭,這些菜在榮國府裡怕是一二等的丫鬟都不吃,略體面些的丫鬟,素來都是跟著主子們吃粳米粥。

    雪雁看畢,卻笑道:「這才是咱們家的飯,比府裡的做什麼?他們在裡頭吃的雖好,可有咱們這樣自在?我也有幾畝地,自有許多糧食吃,不必採買了。」

    金婆子甚是驚奇,道:「竟沒聽姑娘說過。」

    雪雁笑道:「和我們姑娘的莊子在一處,往年都交到了榮國府裡,哪敢說有我的呢?如今姑娘說了,每年那些莊子上的租子送過來,連同我的一起叫人料理,不必我費心,再過一兩個月就送來了,眼下卻得買著吃。」

    金婆子聽了,連連念佛不已。

    雪雁吃完飯,漱口畢,乃對金婆子等人道:「你們出去採買時,除了雞鴨魚肉,也買些瓜果蔬菜,你們多吃些,不必替我在這上頭儉省。當然,也不許太過奢靡浪費了,橫豎外頭的東西一概物價我都知道,瞞不過我去。」

    金婆子素知雪雁精明,忙點頭應是。

    自此,一家十來個人便守門閉戶,豐豐富富地過自己的日子。

    雪雁平常除了練字,便是看書,針線做得卻不多,這一日忽然覺察出一些不對來,她在府裡時,黛玉書房裡的書儘夠她看的,眼下自己家裡的書卻少得很,便留了小蘭和胡婆子在家看家,在翠柳和金婆子的陪同下,叫上四個小廝出門,直奔附近最好的書肆。

    書肆掌櫃的見是女子來買書,打扮非同一般,忙迎了上來,心裡卻十分疑惑。

    雪雁平素在黛玉身邊看的書都是上等官府刻本,一進書鋪,也要這些,既是收藏,又要自看,她不願買一些粗劣之書,掌櫃的聽了,忙請進雅間,先問她要什麼書,然後送上來。

    雪雁讀書極多,早擬了單子出來,叫翠柳遞給他,道:「暫且按著單子的將書送上來。」

    掌櫃的看完,頓時目露驚駭,這些書不是一個女子家常看的,天文地理,工藝雜學,詩詞歌賦,簡直是包羅萬象。他平常待客,見識頗多,心知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自有下人出來採買,不會自己帶人出門,寒薄人家的小姐大多不識字,眼前此女看著像大戶千金,行事很有章法,但是既能出門,顯然不是,不知是什麼身份。

    掌櫃的滿腹疑團,看了雪雁面上的帷幕一眼,忙命人按著書單將書冊送進來。

    雪雁一問價錢,心中便是一歎,難怪許多百姓讀不起書,原來書價竟如此昂貴,據說比之前朝已經便宜太多了,就拿她跟前的一部明史來說,一部十冊,共計六兩紋銀。

    翠柳吃驚道:「書竟這樣貴不成?我一個月的月錢一本書都買不來。」

    旁邊金婆子和小廝們也是滿臉吃驚。

    雪雁查看了一遍書冊,笑道:「不然怎麼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呢?現今還好些,自有了印刷之術,書價日降,想那唐代一卷一千文,那時候的錢能買多少東西?」

    翠柳暗暗咋舌不已,道:「瞧來只有有錢人家才讀得起書。姑娘買這麼多做什麼?」

    雪雁道:「自然是買來看了,咱們家的書房空空落落的,只有我們大奶奶送的那一箱子書,只好出來再買些,既自己看,也是收藏,故得選上好的刻本。」

    掌櫃的聽得亦覺奇異,原來還有丫鬟自小讀書識字到這樣的地步。

    雪雁今日買了八十餘部書,共計五百六十餘兩銀子,虧得出來時帶了足夠的銀錢,不然還得回去一趟,她從前的銀子都兌成了金子,攜帶出來時十分方便,付了六十兩金子給掌櫃的,掌櫃的拿戥子稱後,找了三十餘兩銀子給她。

    收好銀子,雪雁心中苦笑,自己書房若要填滿,還不只得花費多少銀錢,不過她喜歡讀書練字,倒也沒有十分捨不得,想罷,忙叫小廝們將書冊小心搬上車。

    離開前,雪雁將先前的書單要了回來,不肯讓閨閣筆墨流於外面。

    掌櫃的做了這樣大的生意,聽她的意思往後還會過來,忙親自送出門,笑得合不攏嘴。

    回到家中,雪雁將新書歸置妥當,看著自己的書房逐漸有些模樣,臉上頓時露出歡喜的笑容,她原本還覺得自己積蓄不少,如今瞧著若想買全了書,大概得花掉七七八八。

    雪雁在家無事,第二日一早就坐車去周家給黛玉請安,另外還備了幾樣新鮮瓜果。

    黛玉自從雪雁離去後,便感身邊寂寞許多,平素周鴻不在家時,尚有雪雁陪自己讀書作畫,說起書上的典故皆是信手拈來,如今她一去,紫鵑這些人都只是認得幾個字,不愛這些,故聞得雪雁求見,忙命人請她進來。

    紫鵑等人聽說了,也都十分歡喜。

    見到雪雁,黛玉笑道:「我以為你忘了我,怎麼這麼些日子才來?」

    雪雁不覺失笑,她離開不過五天,黛玉便這樣說,心裡仍不免十分感動,道:「多謝姑娘記掛著,還得謝姑娘給我的東西,當初給時,姑娘怎麼不說呢?」

    黛玉不以為意,道:「若說了,你未必肯收,橫豎確實只送了一箱子書。」

    雪雁笑道:「虧得姑娘送了一箱子書放在我家的書房裡,我昨兒去買書,真真是買不起了,不過買了八十餘部,卻足足花了五百六十多兩銀子。」

    黛玉道:「你也該多多買些書,書的好處,哪是黃白之物可比的。」

    雪雁點頭稱是。

    她在黛玉這裡坐了一回,又去給周夫人請安,傍晚方回,打算次日再去賴家。

    雪雁離開後,周鴻歸家,明日歇息。

    黛玉同他說起近日的煩惱,道:「大舅舅給二姐姐許的那個人家,我本想著婚姻是何等大事,故先料理完雪雁之事方打發人去打聽,豈料大舅舅竟早將二姐姐許出去了,除了家資饒富些,為人性子甚是暴虐,貪杯好色,二姐姐是個懦弱性子,我如何能放心。」

    周鴻問道:「是哪家?」

    黛玉想了想,道:「是大同府人氏,現襲指揮之職,在兵部候缺題升,叫什麼孫紹祖,今年三十歲了,想當初你十九歲時你我定親已是十分晚了,那人至今未娶,孫家也只他一人在京,原來是在家鄉人人皆知其性,不敢以女配之,所以如此。我只怕二姐姐嫁過去,任人侮辱作踐,偏沒人給二姐姐做主,雖有二舅舅勸諫過兩次,無奈大舅舅卻一意孤行。」

    黛玉眼圈兒微紅,她早料到榮國府乃是日落西山之勢,不知結果如何,心裡正想著先幫姐妹們脫身,不料賈赦竟如此匆忙地將迎春許人,連打聽都沒打聽,端的無情。

    周鴻事不關己,本不想理會,兼之一向認為她們既然依附權勢,享受了許多平民百姓所沒有的榮華富貴,便該有在本家敗落之際自己下場淒慘的打算,因果循環。想當初黛玉立誓時說的便是自己富貴了她享受錦衣玉食,自己敗落了她跟著吃粗茶淡飯,可見其心。只是他不忍看著黛玉傷心,便問道:「何以如此匆忙?可打探到什麼緣故?」

    黛玉道:「打探到了,說是大舅舅收了孫家五千兩銀子,答應了替孫家謀個好差事,只是如今甄家勢敗問罪,家人發賣,大舅舅又沒有什麼本事辦成答應過的事情,也還不出五千兩銀子來,便將二姐姐許給了孫家為妻。」

    周鴻聽得目瞪口呆,實難相信世間竟有如此父親,竟然不管女兒死活。

    黛玉苦笑道:「那孫紹祖性子不好,即便大舅舅辦好了事,只怕他也不會善待二姐姐,何況如今還沒辦成,孫家豈能忍住這口氣?還不得都撒在二姐姐的身上?可恨大舅舅一概不予理會,只可憐了二姐姐,打小兒就沒人疼她,現今還要進那樣的虎狼之地。」

    周鴻握著她的手,安慰道:「你別擔心,先將你打探來的消息告訴那府裡老太太,看她如何做主,若是不成,外面有我料理,想來不會過於為難。」

    黛玉忙道:「雖說我有心幫二姐姐一把,但是卻不願你為了此事有什麼閃失。」

    周鴻道:「你放心,不過是釜底抽薪之策。」

    黛玉猶豫了一下,道:「不必如此罷?」

    周鴻輕輕一笑,道:「你說的這個人,我恍惚聽人說起過,並沒有什麼本事,全靠祖蔭襲了指揮之職,頗有幾件不好的事情,所以沒被兵部錄用,聖人有心料理這些人,若他無辜自然避得過,我也無計可施,若真做下了惡事,聖人嚴懲不貸,你二姐姐之難也隨之解了。」

    黛玉靠在他身上,柔聲道:「你千萬別為難自己,二姐姐再親,也比不上你。」

    周鴻摟著她,含笑不語。

    他自然知道自己在黛玉心中的地位,所以才不黛玉難過。孫紹祖之事於他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對於迎春而言,卻是一輩子的大事,黛玉有心搭救姐妹,自己最喜歡的就是她的良善之心,幫她得償所願便是,橫豎,只是舉手之勞。

    周鴻心中有了主意,次日正要去辦,忽聽趙雲前來拜會,他有些驚訝地看著進來的趙雲,笑道:「你前兒還說在家好生教學生上課,怎麼有空來?」

    趙雲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求你來了。」

    周鴻聽了愈加詫異,道:「有什麼事是你解決不了的?」

    趙雲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終身大事。」

    周鴻先是一驚,隨即大喜,笑道:「那是喜事,你終於打算娶妻了?是哪家的小姐,幾時打發媒人去提親?要我幫什麼忙?你我相交一場,只管說。」

    趙雲喝了一口茶,笑道:「所以今兒特特來請尊夫人替我做媒。」

    周鴻納罕道:「莫不是內子認得的人?內子平素交好的都是各家小姐,你常說門當戶對,也不想著高攀,怎麼今兒改變主意了?」

    趙雲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過了良久,吊足了周鴻的胃口,趙雲方笑道:「我從前說過,生平不會攀龍附鳳,今日依舊如此。因此我瞧中的姑娘,沒有什麼顯赫家世無雙才貌,卻是你也認得的人。」

    周鴻突然脫口而出,道:「莫不是才脫籍離開的丫頭雪雁?」

    趙雲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正是她,這事可不得請尊夫人替我做媒?」

    周鴻奇道:「你怎麼就看上了她?上回說時,你還裝得毫不在意,怎麼這會子就變了心思?雖說你臉上略有殘損,但是你功名未變,家資也頗富餘,大可娶個小家碧玉,如何能看上她這麼個才脫籍的丫頭?別說看中她美貌,你也不是這樣淺薄的人。」

    趙雲道:「一則我先前不知她是否許了人家,二則不知她為人品性,三則身份有別,不敢唐突。如今皆已打探明白,她既未許人,本性又十分忠義,且讀書識字,其見識非常人所及,也已經是良民,故有求親之念。」

    周鴻聽到這裡,雖然覺得二人十分相配,卻也不好一口答應,道:「你已經打探過了?她畢竟做過丫頭,你當真不在意?」

    趙雲道:「我既向你開口,便是不在意她曾經做過丫鬟。我經歷那麼多事,終身大事不敢魯莽,也十分敬重於她,不敢過於造次。當初我曾說過,尊夫人之情義,世間無二,既是尊夫人陶冶教育的,又守著寶山而不貪墨絲毫,可見其品德出眾,而且她不怕我長相有瑕,非世人所及,從前的身份反而不過是末流小道,不足掛齒。」

    周鴻笑道:「你說了這些,可見你早已拿定了主意。若你之前不曾打聽雪雁為人處事就來向我求親,我反而覺得你心不誠,畢竟這是終身大事,豈能莽撞。」

    趙雲聽了這話,喜道:「這麼說,你是應了我?」

    周鴻道:「我雖然應了你,卻做不得主,雪雁現在有認的乾爹乾娘,還有乾哥哥,總得內子去說和,他們滿意,且雪雁願意,方能成事。」

    趙雲笑道:「我是先打聽清楚了才有求親之念,他們自然也得打聽打聽我的事。」

    周鴻點了點頭,道:「你明白便好。你放心,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得略等等,他們家打聽你,也得費些時候。」

    趙雲起身作揖,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勞費心了。若有了好消息,還請早些告知於我,我好請了媒人登門提親。」

    周鴻連忙還了一禮,道:「你放心,你的事,我不會忘記。不過,眼下倒有一件事請你幫忙,辦好了這件事,我就跟內子說你意欲向雪雁姑娘求親,讓她去問問雪雁家的意思。」

    趙雲一聽,忙問是何事。

    周鴻將孫紹祖一事說給他聽,道:「不過是一件小事,且孫紹祖在家鄉惡名昭彰,進京後依靠自家是榮寧國府的門生,也沒消停過,聖人最恨的是哪些家,你心裡明白,這樣的人若真有了實權,吃苦受罪的可是百姓。」

    趙雲聽完,道:「你是叫我查探一些證據出來,好讓人奪職定罪?」

    周鴻笑道:「果然是從翔,不必我說你也明白。」

    黛玉雖然派人打探到一些消息,但是並沒有證據,故此這些須得周鴻和趙雲費心,趙雲雖然不曾出仕,但是行走見聞極多,自幼也是讀書識字明理,愈發憐憫百姓,巴不得貪官污吏和孫紹祖這樣的人少一個是一個,他們定罪後,便有一方百姓不再因他們受苦。

    趙雲出了周家,先給學生們放假,並佈置功課,爾後備了車馬,親自去了一趟大同府,回來後不僅帶了查到的物證,還帶了人證。

    周鴻見到後十分喜悅,忙命人將人證物證都交到王淼手裡,料理完甄家之事,王淼便去了兵部,品級未變,但卻掌管著兵部諸事,孫紹祖等人的事情正歸他所管。

    王淼乃是長乾帝心腹,見狀大怒,同周鴻一般,他對於長乾帝心思極為明白,早聽周鴻透露過說是榮國府的門生,近來剛定了榮國府的二姑娘為妻,當朝便送到了長乾帝跟前,長乾帝龍顏大怒,即批革職,命刑部嚴懲不貸。

    消息傳到榮國府後,賈赦頓時驚呆了,忙去賈母房中告知。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啊,昨天折騰了很久沒有時間寫,這些是早上起來寫出來的。

    不過明天開始就七點更新了,絕不晚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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