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8第八章 文 / 雙面人
在賈母房裡用晚飯時,賈母忽然賞了兩碗菜給雪雁。
外面伺候的人誰不是人精,知道賈母這是在給黛玉主僕立威,雖然他們各有心思,卻沒有不滿,畢竟帶著家產投奔的黛玉和一無所有的黛玉前者讓他們心服,吃穿使喚人理所當然,後者不免就讓人覺得窮親戚還要頤指氣使誰能服氣?他們都看到了大批大批的東西進府,東西比薛家還多,此後對待黛玉時不免謹慎恭敬了幾分。
雪雁更明白外人知道黛玉帶了家產進府,性命比原著上有保障,原著上黛玉受了委屈早早死去,有誰同情她?說不定還說她嬌貴得很榮國府養不起。而現在,如果她們主僕年紀輕輕地死在了榮國府裡,外頭會覺得榮國府是為了吞併絕戶財將她們弄死,名聲將一落千丈,榮國府下人嘴碎,消息瞞不住外頭,因此現在的榮國府無論如何都會讓黛玉活得好好的。
你說下毒?毒藥是那麼容易買到的?買藥先有藥方,藥方還得有大夫名字,在外面買一點點砒霜都得登記名字來歷以及買藥的用處呢!腐參?那都是後人杜撰的。何況黛玉平常都是跟著賈母吃飯,配藥是隨著賈母多配的一料,賈母活著一日就不會出事,連黛玉吃哪個太醫的藥老人家都關心呢,原著上的伏菖菱配藥只能是賈母死後出了問題,也有可能是沒給黛玉配藥,誰知道是哪個。另外,大觀園裡姐妹一個廚房,人多眼雜有什麼動靜誰能瞞得過誰。飲食禁忌?當她是吃素的?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林如海的遺產,林家和賈家鬧得不可開交,大敗而走,雙方交惡,若黛玉在榮國府裡出了差池,就算遠在千里之外,人家為了那筆財產也不會放過榮國府,榮國府可是越來越不行了,榮國府一敗,林家總會秋後算賬的。
若沒想到後續種種,雪雁豈會有那番言語。
悄沒聲息地帶著財產進府,對黛玉而言,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下人不會服氣,外人不會知道她的委屈,還不如張揚一下,有個生命保障,就算榮國府花掉了,總得弄點兒金粉裝飾面子,說不定還能給黛玉留點兒東西充門面,反之,全部吞併了誰知道?人家還以為黛玉吃穿住都是榮國府的,林家一點兒嫁妝沒有還得靠榮國府出,這樣窮酸的姑娘誰肯求娶?有了家產傍身,又有世家名聲在,就算沒了父母,也不是沒人提親。
端著賈母賞的菜跟著黛玉回房,菜已經涼透了。
黛玉在當初進賈府的第二年開春就挪出了碧紗櫥,住在賈母院中的廂房,紫鵑早早帶人回來,行李中大件東西雖未歸置妥當,但床榻鋪蓋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紫鵑端著茶上來,道:「臥室暫且收拾好了,別的明兒再說,姑娘先吃杯茶。」
揉了揉額角,黛玉一臉蒼白的疲憊,坐在外間窗下,就著紫鵑的手吃了兩口茶,扭頭對雪雁道:「今兒既在老太太太太跟前罰了你,此後半年的月錢就不給你了。」
現今一兩銀子能兌一千五百錢,一弔錢是一千文,雪雁的月錢是一月一弔錢,半年的月錢是六弔錢,相當於四兩銀子,可是丫鬟下人的主要收入是賞錢,雪雁想到自己每年能得到的數目,也不在意這四兩銀子,點頭笑道:「姑娘罰得我心服口服。」賈母揭過此事,黛玉罰過月錢,縱然別人知道碼頭上的事情,不好再懲罰她什麼了,端的圓滿。
黛玉見她明白,不覺會心一笑,嘴邊微現梨渦,道:「你跟著我晚飯還沒吃,快去吃。」
雪雁這些大丫頭自有份例,小丫頭端上來,兩葷一素一湯,並一大碗米飯,賈母賞賜的兩碗菜不過略動了幾筷子,未動葷菜,喝了一碗素湯便叫小丫頭端去散了。
臨睡前服侍黛玉卸妝,黛玉打開妝奩,纖白的手指在朦朧的燈光下如同極品羊脂白玉般嬌嫩,從妝奩中挑起一對南珠耳環,隨手遞給雪雁,道:「拿去戴罷。」
紫鵑和汀蘭等人知道黛玉罰了雪雁的月錢,用這耳環補償她。
明眼人都知道四兩銀子買不到這樣的一顆珠子,雪雁接在手裡換下耳上的藍寶銀墜,對鏡照了照,眾人見她腰細肩削,烏溜溜一頭好頭髮挽著雙鬟,珠光映著杏臉桃腮,鳳眸菱唇,更增秀麗之氣,不覺連聲誇讚,唯有紫鵑暗暗納罕,從前雪雁模樣雖然生得極好,卻因本性很是顯不出來,這次一來一回,像是大變了個人似的,渾身透著一團乾淨爽利。
雪雁哪知紫鵑的想法,入睡前只是把南珠耳環收進梳妝匣裡。
因黛玉忽然多帶了四個大丫鬟回來,原來的房間很是不夠,因此雪雁挪到了紫鵑的房間裡兩人同住,將自己原來的房間讓給汀蘭和淡菊,清荷和潤竹則住在另外收拾的房間裡,那時賈母打算另外給黛玉大丫鬟住的,後來見黛玉自己帶來了,便沒再給她。又因為紫鵑多時陪侍在黛玉房間裡,所以雪雁算是獨自一間房。
雪雁終於靜下心來好數數自己的家當了。
在林家時她須得時時刻刻陪著黛玉,偶爾還得住在黛玉房裡上夜,基本沒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趕路時更不好統計,到現在她才算靜下心來。
栓上門,放下窗屜,將燈挪到床頭小几上照亮。
須彌芥子裡林如海私下給的東西不做計算,具體數量她不知道,東西卻知道,她沒想過現在就拿出來用,而且在須彌芥子裡保存,進去什麼樣拿出來什麼樣,絲毫不變,倒不如一直放在裡頭免得色澤暗淡變舊。
她從南方帶了三口箱子回來,一箱是林如海賞的女子成衣,衣裳分皮棉錦夾單紗四季,林如海賞給她們的時候沒有開箱,隨意抬出來給她們,有的得了皮棉衣服,有的得了單紗衣服,紫鵑得了一箱大毛衣服,雪雁也比較幸運,得到一箱小毛衣裳,汀蘭只得了一箱紗羅衣裳,紫鵑和雪雁一合計,六人彼此交換,四季衣裳各自就都有了,情分跟著深厚了幾分。
雪雁和她們五個人不同,她們都是賈家和林家的家生子,有父母家人,唯有雪雁是自小几兩銀子買進林家的,不記得家鄉父母,也沒有靠山,每次發了月錢都被上頭管著她的婆子給弄走了,所以存不住錢,到了榮國府有紫鵑護著,下人不敢剝削她才存了一些梯己。
月錢加上賞錢,雪雁零零碎碎一共存了八十六兩七錢銀子,七兩二錢金子,三吊四百錢,當初買了姑蘇土儀花了個精光,黛玉叫紫鵑還她一包金銀,四個五兩重的金元寶,四個五兩重的銀錠,十個一兩重的銀錁子,她白賺了七八十兩銀子。
林如海賞的三四十個金銀錁子,約有金八兩有餘,銀十五兩幾錢。
今天賈母賞賜的荷包裡各裝了兩個銀錁子一共二兩四錢。
這是雪雁目前所有的積蓄,這些一直都是紫鵑替她收著,現在紫鵑見她能辦事了,心裡也有算計,就把以前替她收著的衣履簪環都給了她。
四季衣裳不好細分,但是裝衣服的箱子裡還裝著林如海賞的梳妝鏡匣,裡頭裝著自己幾年來攢的各色金釵玉鐲包括今天得的兩根金簪,約有一二十件。黛玉對衣裳和首飾極為講究,衣裳料子樣式要精緻還得是身邊人做的,首飾鍾愛珍珠寶石玉石這類天然珠寶,榮國府裡每年做的四季衣裳她從來不穿,打的金銀首飾很少佩戴,基本都賞給了身邊的紫鵑雪雁。
這些首飾的數目和質量比不上林如海賞的那一匣,開了鎖,能看到裡頭裝著滿滿的釵釧珥佩,或鑲珠嵌寶,或金穿玉貫,不一而足,工藝十分精巧別緻。
別人雖然知道林如海賞了她一匣首飾,卻不知其中的數目和樣式,她想了想,將裡頭貴重的又是自己比較喜歡的譬如寶石珍珠美玉等首飾挑揀出來另外放進一個匣子裡,然後收進須彌芥子中,匣子立刻空了一小半,她索性將剩下的首飾都放進梳妝匣裡鎖上,耳朵新戴的南珠耳環她很喜歡,總得戴幾天才好收起來。
最後一口箱子裡裝著針線匣子手帕荷包繡花樣子和雪雁每年得賞的各色衣料,綢緞絹綾紗羅都有,但其中只有一匹月白緞子和一匹石榴綾是整的,餘者皆是一塊一塊的尺頭,或夠做一件襖兒褂子,或夠做一條裙子褙子,太過零碎的倒沒有。
雪雁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根據劉姥姥說二十兩銀子夠他們家一年的嚼用,她現在的財產應該能在鄉下過上幾十年豐衣足食的日子,她是從山裡走出來的娃,經歷了富貴,見識了世面,看透了人心,現在只想重新回到人性最淳樸的地方生活。
等黛玉成婚後她就離開,搬到有自己二百畝地的村落裡,過著悠哉的地主日子。
雪雁越想越覺得美好可期,第二天起來心情仍是十分愉快,她這時候可絲毫沒有想到鄉下的生活並不容易,光是地稅人情勒索就夠她焦頭爛額的,這是後話不提。
黛玉去賈母房裡吃飯,雪雁沒有跟去,正在和汀蘭等人安插器具收拾東西,卻見黛玉回來時寶玉跟了過來,巴巴兒地送了黛玉一串鶺鴒香念珠,一聽是北靜王所贈,黛玉立時便罵了一句臭男人,扔了不要,弄得寶玉神色愕然。
雪雁笑道:「寶二爺糊塗了,外面男人佩戴過的東西,怎麼能給我們姑娘?沒的讓人說我們姑娘的不是。」念珠和玉珮一樣都是貼身佩戴的,沾染了身上肌膚分泌的油脂什麼的,尤其是男人帶過的,哪個女孩子能收?黛玉若是收了才丟了身份。
寶玉忙道:「是我造次了,唐突了妹妹,妹妹只管打我罵我,可千萬別惱我。」
黛玉理都不理,看著汀蘭和淡菊將送給姐妹們的筆墨紙硯和土儀等物一份一份拿出來,抬頭對雪雁道:「汀蘭她們幾個才來,既不認得路,又不認得人,你帶她們去送禮,順便拜見一番,免得以後見面了不知道是誰,倒鬧了笑話。」
雪雁聽了笑道:「我正有此意。」
至於送給寶玉的東西,他人都在黛玉房中,黛玉直接叫他拿回去,不必再跑一趟,所以需要送的只有三春、賈蘭、賈琮、賈環和大姐兒、寶釵。
於是,雪雁就帶著汀蘭淡菊出去,留紫鵑和清荷潤竹跟著黛玉,自己拿了幾件東西,其餘的叫婆子捧著,先去了鳳姐居住的院子裡,小丫頭們都是八、九歲十歲的年紀,傳話跑腿還罷了,力氣沒有成年的婆子大,雪雁不忍心這樣使喚她們。
大姐兒年紀太小,只送了一套玉雕的生肖擺件兒,幾把香扇,幾串香珠和幾個香包。
鳳姐從賈母房中奉承回來,正在家,便叫她們進去,笑道:「難為你們還記得大姐兒,回去多謝你們姑娘。府裡正在做夏天的衣裳,偏你們昨兒才進府,老太太心急火燎地吩咐我別忘了,你們回去告訴姑娘一聲兒,用過午飯我打發人去給你們量身,千萬別出門了。」
雪雁常來往於鳳姐和黛玉院中,極熟的,遂笑道:「知道了,等我送完回去就跟姑娘說。我們姑娘現今正傷心,二奶奶須得體諒些,用素淨的料子才好。」她不在乎賈寶玉一身大紅,不能不在意黛玉的著裝。
鳳姐聽了眉眼一挑,呵呵笑道:「知道了,連同你們的我也叫人選些素雅的料子。」她昨夜看到了賈璉帶回來的銀子東西,今日對待黛玉房裡自然熱情周到,黛玉穿孝,作為貼身丫鬟只要不出門應酬,也不能太過鮮艷,何況按著規矩丫鬟大多其實不能穿紅戴金。
見鳳姐明白了,雪雁福身道謝,方去了李紈處,送上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