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暗裡回眸深屬意(5) 文 / 安子蘇
肅殺血腥的大殿,小兒啼哭的聲音別樣清晰,「父王,父王,兒臣不想死,嗚嗚……」孩子才三歲模樣,被一個妃嬪抱在懷裡,捂著眼睛朝著司馬徽哭喊。
李墨冷眼瞧著那一群王室宗親,完美的唇形吐出一個冰冷的字眼:「殺——」
赫連真渾渾噩噩的腦子陡然清晰,「不!」她大喊著,淒涼而尖銳,想要奔出去阻止一切,卻被李墨緊緊的擁在懷裡無法動彈。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血色瀰漫,方纔還活生生的女人孩子撲通撲通被砍倒在地,他們雙目大睜,死不瞑目,面上是恐懼扭曲之色,脖子幾乎被砍斷,汩汩血液不斷溢出。
司馬徽面色變了變,他的女人孩子……
赫連真身子晃了晃,身子完全癱軟在李墨懷裡,她的目光定格在那血腥的一幕,彷彿那每一刀皆是砍在她的身上,「不…不……」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她推開李墨,一步一步走向橫倒在地的王室宗親們,忽覺天旋地轉,一切朦朧得不清晰。
「啊——」司馬徽大喝一聲,大力甩開押著他的士兵,躲過兵刃,一口氣砍倒周圍一片,他目眥盡裂,劈頭就要朝著李墨砍來,動作卻僵在了原地。
撲哧撲哧,刀刃沒入血肉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
赫連真身子一僵,那恐怖的聲音在她的耳朵裡被放大到無數倍,震得她耳朵生疼。
她屏息著轉過身,嘔出了一口血。
「真兒…你過來……」司馬徽神色溫柔,微笑的朝赫連真招招手,他的前胸後背,早已插、入好幾把鋼刀,他每說一個字,都是極為艱難。
赫連真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的朝著司馬徽走過去。
司馬徽伸手,艱難的撫上女人的臉頰,輕聲問:「真兒…你可…恨我……」
赫連真嘴唇顫抖,竟有些哆哆嗦嗦,覆上他的手,指甲掐人司馬徽的肉裡,「恨,如何不恨……」恨他為了一己私慾置鄴齊江山於不顧,若非他瞞著她真相,她何至於親手毀掉鄴齊江山,親眼看著族人親眷被折辱,一個個死相慘烈的在她面前。
司馬徽呵呵一笑,嘴角已是大口大口的吐出鮮血,「那就…恨吧,要恨一輩子…一輩子…才好……」
他的手臂動了動,從懷裡掏出一小瓶染了血跡的藥瓶遞給赫連真,「好好…活著……」而後竟是如釋重負的嚥下了強撐的最後一口氣,合上了那雙曾經熠熠生輝的雙目。
士兵們拔掉刀刃,司馬徽如洩了氣的氣球迅速倒下,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冒出汩汩鮮血,那血液灼熱得令人心驚。
赫連真扶著他,兩人一起跌倒在地,她慌了神,忙用雙手去堵住那不斷出血的地方,卻怎麼也堵不住,反而站了滿手血腥。
「司馬徽……」王叔……,她張了張口,王叔二字卻是怎麼也喊不出口,她緊緊抱住司馬徽的腦袋,目光呆滯,久久無法動彈,她在張口,卻再也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李墨瞧著她一系列奇怪的舉動,眸色微暗,眼前的一幕讓他心尖狠狠的被刺了一下,她這般失魂落魄,竟是為了司馬徽……原來她也是會這般傷心失常的……
他走過去,蹲在赫連真的面前,朝她伸出了手,「赫連……」
聽見他的聲音,赫連真將懷裡的司馬徽抱得更緊了,良久,才緩緩抬起面容模糊得腦袋,看著面前眸光深邃如海,面容冷峻的男人,一千一萬個念頭閃過,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李墨擦了擦她不斷溢出的眼淚,晦澀道:「赫連,司馬徽死了,鄴齊亡了,你該高興才是……你是在為司馬徽傷心流淚麼……為什麼?」他唯一能想能做的合理解釋真的會是如此麼:赫連真對司馬徽有情!
司馬徽死了,鄴齊亡了,她的族人宗親們因她而死……赫連真覺得有些冷,狠狠的打了一個寒顫,她伸出佈滿鮮血的雙手,紅得熱烈似火,烙在了她的心頭,她摀住嘴,嗚嗚的哭出聲來,悲痛欲絕。
這一幕太過詭異,殿內眾人紛紛側目不解,李湛目光在司馬徽同赫連真的身上來回掠過,心情沉重。
赫連真的哭聲是魔音,讓李墨的理智一寸寸潰爛,她在哭,為了司馬徽,從未見過的悲痛無助……他死死的盯著她鎖骨處綻放的花朵,倏地起身轉身離開。
袖子卻被一隻小手給扯住,他繃緊了身子。
「墨……」赫連真哭啞著聲音道:「放過他們,放過鄴齊,求你……」
李墨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向女人哀求無措的目光。
「墨,不要再殺人了,是我的罪孽,全是我的罪孽……」聲音漸漸低下,她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
赫連真感覺到地面在不斷的搖晃,她緩緩的睜開沉重的眼皮,入目是暗青車頂,她靜了一會兒,緩過了神,才發現她是在一輛馬車上。
「太后您醒啦!」守在一旁打盹兒的侍女過了好一陣才發現躺著的赫連真睜開了雙眼,忙著歡天喜地的鑽了出去。
不一會兒,李湛掀開車簾躬身進來。
赫連真張了張嘴,嗓子眼卻是乾涸得緊,李湛趕忙拿過一旁的茶水,扶起她,一點一點的餵給她喝,整整的喝了三大杯,赫連真才感覺舒服了一些。
「阿湛,這是回大黎的路上麼?」她聲音輕微,即使沒有掀開簾子,心頭也能判斷得出現下發生的一切,恍然間,竟是覺得腦海裡難以承受的一幕幕像是一場場夢境。
「是。」李湛替她順順背,又細心溫柔的替她撥開汗濕的額發,擔憂問:「娘娘已經昏睡了半個月,可還有哪裡不舒服?」他其實最想問她,緣何昏睡這麼久,久到不願醒來,司馬徽,鄴齊之於她,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可瞧著她透明到沒有絲毫血色的小臉兒,愈發瘦削,這樣一具小小軟軟的身體裡究竟承受著些什麼?他心裡憐惜,卻是不忍再提起她的傷心事的。
然而,他不提,赫連真卻是沒有忘記,她急急起身,緊張的抓著李湛的袖子,問:「鄴齊百姓如今怎麼樣?他說要屠城……」她仍是清晰無比的記得,李墨騎在高大的馬上一字一句冷冽的話語,司馬徽若是動了她,他便要屠光鄴齊百姓……
李湛護著她,擔心她一著急便摔了下去,「娘娘莫憂,鄴齊百姓很好,皇上並沒有遷怒,反而選了仁德之士接管鄴齊,恢復生機,鄴齊不得建立軍隊,臣服大黎,須得年年進貢,你身子不好,奈何超綱紊亂已久,皇上必須快馬趕回去主持,這才讓我留下來照顧你,慢慢回大黎。」他將赫連真想知道的,來不及詢問的,通通告訴了她。
赫連真聞言,沉默良久,終是問道:「司馬徽……」
李湛道:「司馬徽同鄴齊王室都已安葬。」掏出懷裡的藥瓶,問:「這可是蠱毒的解藥?我雖能肯定七分,卻是不敢輕易冒險讓你服藥的。」她的萬分之一的閃失,他都不敢去賭。
安葬了,安葬了好……赫連真默默地想,想起司馬徽,赫連真心頭便堵得厲害,他問她是否恨他,說實話,她更恨她自己,這樣的悲劇,她怪不得司馬徽,更怪罪不得李墨,是她,全是她一人之錯,她沒有想過會司馬徽有朝一日會死在她的懷裡,且死狀慘烈,沒有想過,她的族人親眷的災難是她帶來並禍及,若是她安安穩穩的做個太后,不管朝堂,不管李墨,她乖乖的留在大黎後宮,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是她好大喜功,她自負狂傲,她想在生命最末為那個男人做下許多事,讓他一生不忘……是她錯了,她太過自大,又太過貪婪。
她沒有護住左相一府,娘親莫名暴斃在天牢,小錦不知所蹤,更是害得鄴齊亡國,她的罪孽何止滔天……
赫連真從李湛手裡拿過藥瓶,輕輕的摩挲著上面的花紋,一滴熱淚毫無預兆的滴打在上邊兒,啪嗒一聲,格外清晰。
她沒有說話,側過身,背對著李湛躺下,手裡緊緊握著小瓷瓶,司馬徽想讓她痛苦的活著麼,她卻是沒臉的……
馬車繼續咕嚕咕嚕的朝前行駛著,一個精緻的小瓷瓶孤零零的躺在路旁的草叢裡,漸漸被灰塵淹沒。
***
一路搖搖晃晃,睡睡醒醒,抵達帝京已是十二月中旬,帝京早已銀裝素裹,鵝毛紛紛,可這凜冽的寒風枯敗的冬季卻是抵擋不住人們臉上的喜悅之情的,大街戶戶披紅掛綠,還有什麼比帝王凱旋而歸不僅擊退敵人反而拿下對方江山更來得大快人心呢!說書的,湊熱鬧的,已經將那一場場戰爭講述得彷彿身臨其境,然而,最為吸引人的莫過於鄴齊王上司馬徽沉迷美色斷送江山,而大黎太后當著千軍萬馬被司馬徽侮辱**……
赫連真緊了緊拳頭,上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她的族人慘遭沒頂之災,竟是作為這些人茶餘飯後的消遣。
**?她冷冷一笑,沒想到,如今已是家家戶戶皆曉,那麼她這個所謂的太后,回到大黎又有何立足之地?
不,她暫時還不能死,娘親的死因她要弄明白,小錦的生死她的清楚,除此之外,她再無牽掛。
她掀開簾子仰頭看看白茫茫的蒼穹,雪花打在她的面上,很快消融,浸進她的皮膚,冰冷刺骨。
進了皇宮,並沒有妃嬪宮人候在宣武門前恭候她,只李湛同著幾名在路上伺候她的宮人,安靜的走在諾大的皇宮,空蕩得驚人。
路上或是偶爾遇見宮人嬪妃,皆是唬了一大跳,而後才低眉斂目規矩請安問禮。
赫連真不理,繼續朝前走,可耳力敏銳的她完全能夠清清楚楚聽見她們在背後的議論同不屑。
她頓住了腳步。
「聽說是當著三軍的面呢,赤、條條的被鄴齊王上壓在身下,叫得淫、蕩不堪,換做是我,早就咬舌自盡,保全清白,哪像那位,竟然還有臉回大黎,當真是丟進大黎的臉面!」
「臉皮這般厚,看來鄴齊王上將她伺候得很舒服才是,要不然怎麼捨不得死呢?嘖嘖嘖嘖,太后做到她這個份兒上,也是千古以來第一人了。」
「聽說她還使著狐媚手段勾引過皇上呢,啊呸,蕩、婦!」
「噓,小點兒聲,要是被太后聽見了可要死人了。」有膽小的宮女兒驚道。
「怕什麼,她不是已經走遠了麼?再者說了,她做都做了,還怕咱們說不成,要怕也該是她怕才是,咱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呢……」
赫連真深深吸了口氣,繼續昂首挺胸的朝著鳳章宮而去。
李湛陰沉著臉,並沒有跟上去,待赫連真走遠了,才吩咐左右,指著後面一堆嬉笑的宮人道:「通通杖斃,傳話下去,若是誰再敢亂嚼舌根,拔舌!誅三族!」
宮人一愣,從未見過和煦溫潤的湛王有如此狠辣的一面,脊背陡然發涼,忙顫顫的應了一聲,下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