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八十八章 東風折盡情脈脈(8) 文 / 安子蘇
待赫連真活蹦亂跳下了地,已是三月初,帝京解了凍,陽光暖暖普照大地,院子裡薔薇海棠也初綻花瓣,坐在鞦韆架上的女子仰頭望天,日光在她身上灑下一層金黃,添了柔軟,化了幾分肅殺之氣。
男人在屋子裡瞧了她一會兒,一向微揚的嘴角斂了起來,薄唇緊抿,眉宇間染了幾分愁緒,似在思量什麼。
歎息一聲,搖搖頭,似是無奈,拿過披風,走了出去,替她披上。
「天雖然回暖,地氣仍是寒的,你腿骨剛好,莫要貪了涼,日後可有得受。」
赫連真回神,一直仰著頭脖子酸的厲害,搖了兩下,咯咯作響。
末了,她笑意盈盈的看向李湛,好奇的問:「你們男人難不成都喜歡那種柔弱可憐楚楚動人的女子?」
若不然,何以在柳氏犯下如此大罪之後,李墨仍是力排眾議晉封她為妃,甚至胡亂捏造鳳章宮太后病危的謠言,目的何在,難不成這就迫不及待要清理左相一派勢力麼?
那個孽種已當七個月,想來這回李墨是鐵了心同她斷情絕義了。
當真個郎心如鐵。
指尖捏著的花朵被揉成了花泥,李湛微微移開視線。
他伸手闔上她咧嘴的笑容,道:「娘娘,在我面前,做真實的你便好,還是——你一直在防備著我?」
赫連真掰開他的手,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腮幫子,有些訕訕扭開頭,「我心頭裡的不痛快當真表現得如此明顯?你父皇由來最佩服我的演技呢。」
李湛笑,知她故意繞開話題,亦不多言。
「娘娘若是不想回宮,不若同湛去濟州,地方雖然比不得帝京繁華,倒也別是一番滋味。」提起這話頭,李湛眸子裡佈滿了流光,閃閃動人,「娘娘也當抽空去瞧瞧風雷軍,如今的風雷軍,可當刮目相待。()」
「去濟州?」雖然這塊封地吸引不了她,但李湛口中的風雷軍確實讓她心口激動,「皇帝讓你留在帝京養病,你這般離開,終是不妥。」
那個男人錙銖必較,只怕又要添些堵。
「這有何妨。」李湛微微一笑,「到底手足骨肉,皇上總不至於因著這般小事便捉拿問罪,娘娘放心且是,正好此番前去,逢著阿婉,一同回濟州。」
赫連真腦子早已轉了好幾回,思索了利弊,若想江山穩固,這湛王終究是一大患,謀略風采不遜李墨半分,她最不忍見便是這兩人血刃彼此,是以,湛王留在濟州,她好歹能放心一二,至於,真正的原因,她心頭微歎,離開便離開罷,總不能死乞白賴求著他,忍耐,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墨——
李湛見她恍了神,思索片刻,突然道:「娘娘若是放不下便回宮罷,或許皇上寵愛柳妃有自己的因由,畢竟——虎毒不食子。」
短短三句話,在赫連真心底掀起了軒然大波,柳妃無權無勢,寵愛,除了幾分真情實意,她找不到別的托辭,是了,虎毒不食子,倒是沒錯!回宮?要她眼睜睜看著他們倆郎情妾意,喜獲麟兒?她怕自個兒忍不住將那對母子弄死!
「回宮?哼!」她冷著臉,伸手抓了一把枝頭的小花,扔在地上,狠狠的碾了碾,「除非天塌下來!」
看著氣沖沖回了屋子的女子,李湛的眸子裡精光一閃而過,這麼多年了,仍是半點刺激不得。
兩人一大早動身,當赫連真認為一人一騎快馬揚鞭時,眼前的一切讓她嘴角微抽。
精緻舒適的馬車,裡頭五臟俱全,男人端坐在馬車裡,朝她款款而笑伸出了手,如沐春光,於是,一行大隊人馬便緩緩上了路。
她一動不動,捧著下巴瞅著眉目如畫的男人托起袖子泡茶,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熟稔優雅,明明是普通的茶葉,硬是泡出了冉冉清香,再瞧瞧小几上擺放的幾碟糕點,精緻可口,賣相可觀,她咽嚥口水,忍不住問:「阿湛吶,你不會是將廚子也一路帶著吧?」
「嗯,此番匆忙,只帶了七名廚子。」似是突然想起什麼,男人將泡好的茶遞給赫連真,笑道,「其中三名剛巧是曾經侍奉父皇的御廚,做的菜餚定合娘娘口味。」
赫連真呵呵兩聲,舉杯正要一飲而盡,馬車突然停下,潑了她滿臉。
幸好吹涼了不少,她舔了舔嘴角的茶水,只這般想。
「可有燙著?」李湛斂了笑意,忙著替她擦拭,待確定她並無大礙,才揚聲問,「怎麼回事?」
「回王爺,是駙馬爺。」
掀開簾子,只見毓秀俊雅的男人利落翻身下馬,本是陰柔的五官因著這番動作添了幾分英氣,眉目嚴肅,朝這邊過來。
「湛王這是要離京?」聲音朗朗,添著幾分敷衍笑意,「怎的這般悄無聲息,總該讓袁某設宴踐行才是,畢竟——因著公主,袁某得喚你一聲兄長才是。」
赫連真翻了翻白眼,兄長?這廝也敢厚著臉皮喚出口!可比人湛王大了整整十歲,以往也沒見過他這般知禮過。
顯然,李湛的涵養甩了駙馬爺好幾條街,對他不陰不陽的調調並未介意,仍是噙著笑,聲音溫和,仿若喝茶賞花般,「怎敢叨擾袁大人,湛這番乃是私自離京,哪敢有如此體面。」
頓了頓,瞥了一眼嘴角彎起似諷似嘲笑容的袁美人兒一眼,接著道:「袁大人已經同朝陽和離,這聲『兄長』,湛實在當不得,當不得。」
末了,又囑咐侍衛們,「日後可不能再喚『駙馬爺』,鬧了笑話。」
一番溫聲細語,噎得袁美人兒差點噴出血來,方纔還敷衍的笑意散得一乾二淨,咬牙切齒,臉若寒霜。
仿若並未察覺,李湛好奇道:「袁大人這番快馬加鞭,想來不單單是趕來送湛一程吧?」
想起初衷,袁美人兒的臉黑得更為徹底,幸而臉皮夠厚,撣了撣錦袍上的灰塵,道:「早前聽公主說起要去濟州,不知可在馬車裡面?」
他眼尖,雖然李湛擋住了視線,但一截繡花朱紗裙擺早已露了出來。
赫連真嘴角微揚,這是千里追妻?
李湛心頭雪亮,卻是問他:「不知袁大人尋朝陽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他急急追來,能為了什麼別的事!老婆跑了還不興追回來?袁慕軒血氣一個勁兒的往頭上湧,揣測李湛這小子不會是故意戳他脊樑骨來著。
沉著臉,表情嚴重,「公主盜走了袁某一件寶貝。」
李湛微微訝異,復笑道:「朝陽貪玩了些但心眼總是不壞的,袁大人這番損失,湛替朝陽賠了便是。」
袁慕軒冷冷的笑,目光冷颼颼的射/向李湛,不鹹不淡來了句,「袁某的心,湛王可賠得起?」
噗嗤一聲,赫連真忍不住笑出了聲。
「表妹?」
「是我吶。」李湛讓了位置,赫連真探出頭來,笑得不懷好意,「表哥,你自個兒的心跑得沒影兒了,找公主幹嘛呀,還公主偷了你的心呢,啊呸,你惡不噁心!」
「你……」袁慕軒臉色幾番變化,指著赫連真半天憋不出一句來。
又朝馬車內望了望,並無心心唸唸的人兒,拂了袖,只覺這半天被這二人耍了一遭,也不曉得這會子功夫,那丫頭又跑到了哪裡。
「如此,袁某告辭。」
根本沒功夫多看二人一眼,翻身上馬,正要甩鞭離去,想起些什麼,調轉了馬頭,打量了還咧著嘴笑的男女,突然問:「聽說你遇刺落了崖,宮裡的消息是你病危,你卻又在這裡逍遙快活,惜貝……」
「袁大人!」李湛截了他的話,笑道:「宮裡的事情娘娘比你更清楚,她這番出宮,自有她的目的,不勞你操心,你還是先將自個兒的心拿回來再說吧,聽說朝陽為了避過你,改走了水路,這會子只怕遠了。」
袁慕軒瞇眼打量了李湛一番,捏著馬鞭的手指了指,問赫連真,「你要同他去濟州?」
仍是好心提醒了一句,「宮裡怕是有些不對勁兒。」
赫連真嗤之以鼻,「自然不對勁兒,柳妃猖狂著呢。」
「也罷,隨你便。」他自個兒還剃頭擔子一頭熱,長路漫漫無歸期,哪有功夫管這幾人,管了她十多年,如今也沒他插手的份兒。
「有事便囑咐慕璟去辦。」說罷,揚鞭而去。
慕璟,乃是袁慕軒一母同胞兄弟,不過也才十七、八、九,能辦什麼大事?赫連真捏著下巴思忖了一會子,怎麼覺著這廝交代後事一般。
卻是沒料到,此番一別,再見竟是生命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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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一路暢通無阻,至陳郡,李湛有事耽擱,便停留了一日。
遇到風塵僕僕的沈曄,是遠遠出乎意料之事。
「太后,請跟屬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