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3 女人,不可以好色 文 / 九箏
以過去十幾年一起長大的交情,米藍清楚地知道,好姐們兒何念西這個時候,又開始不適時宜地犯了「鴕鳥習性」,打算把被這幅凌亂場面弄得無限脹大的腦袋瓜找個沙窩子埋起來了。
想想今天來這裡的目的,說什麼,也不能就這麼臨陣脫逃咯,否則無異於助長了江小喬的威風。
那女人,本來就已經夠趾高氣揚了。
米藍狠下心,手伸到背後,剛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掐一把何念西的腰、給她提個醒兒來著,還沒來得急下手呢,只聽一聲門響,隨著沉穩的腳步聲,刑震謙那高大英挺的身影迅疾出現在刑家主體別墅的台階上。
今天的天氣似乎極其具有諷刺意味,刑家院子裡分明一團緊張尷尬,可陽光卻偏偏出了奇的好,柔和明媚地傾灑下來,打在刑震謙身上,頓時給他那張冷峻霸氣的臉頰平添幾分柔和,倒是顯得多出幾分親和之氣,原本深邃的雙眸,此時因著這燦爛的朝陽,瀲灩得就像是三月暖陽下的深潭,波光粼粼,靜謐沉著。
看到他出來,剛才還執意要離開這裡的江小喬,立刻收住腳步,睜著一雙風情萬種的橫波目,目光掠過院子裡的所有人,滿含期待投向刑震謙,含情脈脈,水光潤澤。
米藍氣得把雙臂往胸前交叉著抱住,「呸」了一聲兒,不屑地罵道:「真特麼不要臉!還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對眼兒送秋波,狗男女!」
那兩人雙雙對眼的情景兒,落在何念西眼裡,已經猶如利刃剜心一般,冷刺刺穿透肌膚,凌厲迅疾割下她的心臟,頃刻間,渾身陷入冰涼,嘴唇顫了顫,卻硬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蒙悅、丁蓉、何念西、米藍,還有江小喬,滿院子站著的這些女人,以及停止了手中工作的工人,大家全部把目光投向刑震謙,偌大一個園子,寂靜得只能聽見微風的聲音。
乍然被米藍這麼一唾罵,打破寂靜,刑震謙悠悠地收回目光,彷彿這才發現原來他妻子還站在這園子裡呢,立即走下台階,大踏步來到何念西面前。
依舊是波瀾不驚的神色,表情淡定得就像和每一個平靜的日子一樣,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違和感。
沒理會米藍的鄙視和唾罵,只好整以暇地瞅著何念西,淡然張口,關切地問:「怎麼自己過來了,吃沒吃早飯?」
她這會兒頭腦凌亂得怎麼都梳理不清,他卻如此平靜地問她有沒有吃早飯,吃早飯這種事情,難道比眼下這幅令人蛋疼的場景兒還要重要麼?
這位大爺,未免太平靜了些!
他越是平靜,何念西越是難受……禁不住胸口一揪,湧出一大股酸酸澀澀的悵然,她以為自己會哭,不料嘴角一扯,卻竟是扯出一抹苦笑!
眼神溫涼地望著這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她的老公……難過著,糾結著,卻終是出乎自己意料地平平淡淡開了口:「我做了早飯,但是做失敗了,吃不下去。」
「哦?你自己做早飯?」刑震謙眉眼間的笑意頓時又柔軟了好幾份,語氣中甚至還帶上了一絲欣喜,輕快地說:「我還沒吃過你做的飯呢,晚上回去嘗嘗,怎麼個失敗法兒!」
他還笑得出來!
他現在這幅樣子,完全就跟沒事人似的,還有心情跟她調侃一頓做失敗的早餐,就跟往常對她一樣,用那種寵溺中帶著點黠意的眼神看著她,絲毫不在意她現在的心情是不是適合用來調侃!
何念西咬緊牙關,毅然躲開他的眼神兒,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一樣令她討厭透了他這幅黠黠的表情!
他這個人,關鍵時刻總是沒個正形,你說東,他偏偏給引到西,故意分解你、冷落你、無視你的存在!
跟這幅樣子的他說話,完全就是拳頭打在棉花上,根本就找不到重心在哪裡!
他現在完全看不到她的心情!……既是如此,那麼她又何必非得要糾結於此,按照之前做好的打算,直截了當問清楚,給自己一個準確的答案,也給自己保留一份自尊,豈不是很好。
於是,何念西沒有理會刑震謙的調侃,伸出食指,萬般苦澀指向吉米,雙目錚錚地盯著刑震謙問:「他是你的兒子嗎?」
刑震謙微微怔愣,眉眼閃爍著瞅一眼她食指指向的方向,似乎有點不悅,沉聲叫:「念西——」
哪怕他能表現出一絲絲難為情,何念西姑且以為他還會對她的存在有所顧念,可現在這樣看來,他完全已經成為一個很陌生的人!
好憤怒,好惱恨!
何念西頓時沒了好氣,捏緊拳頭,不耐煩地吼一聲:「我現在就想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能不能痛快點兒?直接說是不是!」
刑震謙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內波光流淌意味不明,看不出來是要表達什麼意思。
望著何念西,沉默幾秒鐘之後,輕聲說:「以後會跟你解釋,對不起。」
說罷,果斷轉身,頭也不回地往江小喬所在的方向走去。
對不起?什麼意思?
何念西覺得自己彷彿瞬間墜入黑暗無底的深淵,手上抓不住任何可以給予生還希望的繩索,早上往這裡來時那股子勇氣,在一瞬間已然瀰散殆盡,再也找不回半寸。
睫毛顫慄著,怒目而視,眼睜睜看著刑震謙大步走到江小喬身邊,皺著眉毛問:「不是讓你離開這裡嘛,怎麼還沒走?」
「震謙,我……」
江小喬神色激動地望著刑震謙,還沒來得急說出一句囫圇話,卻憑空被米藍的一句咆哮聲打斷——
「什麼東西!真特麼不要臉透頂了!江小喬你這個踐人,小三當上癮了是不是?帶著野孩子上門兒,難不成你還想登堂入室憑借孩子上位?你簡直賤到了骨頭裡!老娘今天不抓花你那張爛臉,老娘把米藍這倆字兒倒著寫!」
米藍神情激動地揮舞著拳頭衝過去,口不擇言一通亂罵,巴掌一樣,啪,響亮亮閃到江小喬臉上!
江小喬措不及防挨了這麼一下,頓時驚呆了,條件反射地丟開拎在手中的吉米,摀住臉,眼睛睜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瞅瞅米藍,又瞅瞅刑震謙,眼睛那麼一眨巴眼,淚珠子頓時吧嗒吧嗒滾落下來。
看著米藍,淒淒楚楚地嚷了一聲:「你……你怎麼可以動手打人!」
「老娘打得就是你這個無恥的踐人!踐貨,破鞋,小三兒,不要臉的玩意兒,老娘今天打死你都是輕的!」
米藍專門挑揀最難聽的詞語,信口往出罵,邊罵邊伸手,唰,一把抓住江小喬斜斜堆在一邊肩膀的長卷髮,猛地一拽。
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聽江小喬尖叫一聲,捂著腦袋,整個上半身立即被米藍揪扯著,一番胡亂搖晃。
丁蓉始終保持著淡定的神色,這會兒見米藍收拾江小喬,唯恐弄出點什麼顏色來濺到自己身上,連忙往旁邊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皺著眉毛冷眼旁觀。
蒙悅是跟何念西站在一起的,見這幅混亂場景兒,瞅得直歎氣,搖頭咕噥:「江小喬是該打,但是別嚇著孩子,那孩子已經夠可憐了……」
刑震謙剛才走過去問江小喬怎麼還沒走,何念西就已經明白過來,蒙悅和丁蓉追出來攔截江小喬,不用說,肯定全是蒙悅的意思。
老年人對兒孫的舐犢之情,何念西能理解。
可是,畢竟這個孩子的身份太過特殊,作為刑家名正言順的少奶奶,何念西眼睜睜看著向來疼愛她如若親女兒的婆婆,現在卻因為那個孩子而左右為難,心裡頓時就像是被千萬個利刃刺過一般,說不出的難受。
蒙悅對她這個兒媳婦縱然千般萬般疼愛,縱然之前堅決跟她保持統一戰線,視江小喬為臭蛆,厭惡至極,恨不得見一次羞辱一次。
但是,現在見了那個孩子,還不是照樣軟了心,硬撐著臉跟江小喬打商量,試圖把那孩子留在刑家。
骨血情深,縱然有天大的仇怨愛恨,如今在一個孩子面前,已經悄無聲息發生改變,多年寒結的堅冰,正在被一種叫做「親骨肉」的事物催化著,逐漸升溫,開始有了即將融化的跡象。
多年齟齬,猶可瞬間瀰散,江小喬這一招,不可謂不狠!
何念西清楚地感覺到,現在在刑家,她儼然已經成為形單影隻的一個人。
刑震謙走到江小喬那邊,蒙悅心心念著那個孩子,而丁蓉,原本就是遺世獨立的高潔人物,無謂站在任何一邊,邢展鵬呢,雖然他現在不在場,尚且不知會對這一混亂場面作何反應,但是刑家這「最高領導人」向來都是無條件服從太太意見的,蒙悅疼惜那個孩子,邢展鵬多半也不會持什麼反對意見。
老一輩人對於「親骨肉」的概念,還是十分深刻而憐戀的。
思來想去,越琢磨,何念西越覺得心灰意冷。
展眸四望,這裡的一草一木,一樓一閣,似乎都變得陌生而疏離,一點一點地,拷打消磨盡她對這個大家庭那些溫暖的留戀。
就在何念西心亂如麻,不知道歸路何去的時候,園子的另一邊,局勢已然發生變化。
刑震謙微微朝身後瞟一眼,陳真立即板著臉衝過去,一把抓住米藍胳膊,強行阻止米藍繼續打罵江小喬。
陳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軍人,這一抓一扭,縱然只使出了三分力氣,但米藍還是被扭得胳膊一陣發麻,條件反射地鬆開手,放了被她打得淚眼潸潸的江小喬。
刑震謙把目光從陳真緊緊捏住米藍胳膊的那隻手上收回去,似是漫不經心般,淡然說道:「你用力過猛了,她只是個柔弱的普通女人,不是敵人。」
陳真立即觸電似的鬆了手,誠懇地對米藍道歉:「米小姐,對不起!」
米藍瞪陳真一眼,沒搭理他,氣呼呼地沖刑震謙撒氣兒:「刑震謙先生!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人品端正的軍人,是個對家庭對妻子極其有責任心的好男人,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刑震謙好奇地揚起聲調「嗯?」了一聲,竟然有閒情挑挑眉毛調侃道:「打了人立即就認錯,態度很好,這不像你平時的風格嘛!」
「你!……」米藍氣得險些又掄起拳頭!氣呼呼地發出一聲恨:「何念西那個笨傢伙,是閉著眼睛找的老公嗎?怎麼嫁給你這樣品德敗壞的軍痞子!」
「軍痞子?」刑震謙眉眼間波光流轉,忽然撲哧一笑,以絕對的身高優勢,居高臨下睨視著米藍,再次調侃:「再怎麼品的敗壞的軍痞子,也不敢招惹強悍霸氣辣手摧花的米大小姐呀,不是嗎?嗤……」
他這麼話裡有話地開著玩笑,心情簡直閒散得不得了!
何念西又憤怒又羞惱,覺得米藍這次說得真沒錯,她何念西眼睛瞎了,絕對是瞎了,否則怎麼能救這麼稀里糊塗嫁給刑震謙,連深入接觸瞭解對方人品的時間都沒給自己留,倉促慌亂地,就成了這個渣渣男的媳婦兒!
以前那幾次,即使氣到昏聵了腦袋,也從來沒捨得用「渣渣男」這樣的字眼兒去形容他,反倒是不停地給他找借口,踢他分辨,努力跟自己做鬥爭,一次次生氣傷心,卻又一次次沒出息地任憑他嬉皮笑臉侵略過來,霸道耍賴地抱著她滾床單,在床上解決一切問題!
那一次次令她顫慄沉淪的溫存,原來都只是他解決問題的高明手段麼?
這個男人,太無恥了!
可是她更恨她自己!
為什麼那麼……好色!
是的沒錯,假如不是她潛意識裡迷戀著這個男人對她的寵溺和憐愛,以及在床上時帶給她那種電光火石般激烈瘋狂的愉悅,那麼,又何嘗能一次次被他牢牢掌控,但凡遇到矛盾,只需要抱進被窩裡滾滾床單,就能毫無嫌隙地解決掉!
下半身思考問題,果然不靠譜!
何念西牢牢記住這個鐵石一般寒徹入骨的教訓:女人,絕對不能好色!
米藍一鬆手,江小喬立即哭著撲進刑震謙懷裡,雙臂掛在刑震謙脖子上,楚楚可憐地訴苦:「震謙,我頭髮被抓掉了好多,痛死了,嗚嗚嗚……」
刑震謙漫不經心瞟一眼站在旁邊的陳真,但這一次,陳真卻似乎變得沒了顏色,並沒有像剛才揪扯米藍一樣,把江小喬從刑震謙身上揪開。
刑震謙迅疾收回眼神,臉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沉著,沒有張開雙臂迎合江小喬,但是也沒有將她推開,只靜靜站立著,任憑她廝纏在他身上。
似是不耐煩一般,淡然勸慰:「頭髮掉了就掉了,還會長出新的來,能有多痛?為這事兒哭哭啼啼的,至於麼?」
江小喬偷偷觀察著何念西的反應,她撲進刑震謙懷裡的一瞬間,早就發現何念西的臉色如同被抽去血液一般,蒼白無色,泛著一抹嘲諷。
這會兒,何念西那雙明澈的大眼睛裡,早就已經一團迷亂,就像是在霧霾中失卻了方向的一頭小鹿,倉惶著,迷惘著,躊躇著,不知究竟該繼續站在刑家院子裡看戲,還是應該果斷抽身離開。
看來還得加點兒猛料,才能逼走那個礙眼的正室——江小喬心眼兒一轉,頓時哭得更加淒慘。
淚眼濛濛望著刑震謙,嗚嗚咽咽地訴苦:「震謙,記得以前,你對我可不是這個樣子……那時候你最喜歡我這一頭長髮了,你幫著我洗頭髮,幫我梳頭,還說情絲三千隻為你惹你垂憐!震謙,你都忘記了嗎?過去那些真摯的情分,你全都忘記了嗎?你不能接受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
不待刑震謙有所反應,她又竹筒倒豆子般哭哭啼啼繼續訴說自己打委屈,繼而開始撒潑:「我知道你現在討厭我、嫌棄我,嫌我臉上這層皮膚不是我自己的,其實我也很嫌棄這層皮膚,也很討厭這樣的我!可是,這樣的我,不都是因為你,才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嗎?你要是這麼討厭這層假臉皮,我就把她撕掉,哪怕血肉模糊,再怎麼猙獰,畢竟是真實的小喬,你應該就不會嫌棄了吧……」
哭訴著,竟然真的抬起手,朝著自己額頭,猛地胡亂抓了一把。
刑震謙立即抓住她的胳膊,皺著眉毛大聲訓斥:「行了別鬧了!還嫌傷得不夠嚴重麼?」
「震謙——」江小喬頂著一頭被米藍揪得亂七八糟的長頭髮,淚眼連連望著刑震謙,臉上閃爍著喜悅,欣喜地問:「震謙!你不讓我抓臉,你怕我受傷,你還是在乎我的,是不是?」
刑震謙仍舊板著臉,但語氣顯然柔和了很多,淡淡地說:「該我負的責任,不會推拒!」
隨即彎腰抱起吉米,邊走路邊逗他:「吉米,喜歡這裡嗎?」
那個可憐兮兮看大人吵架看了老半天的孩子,滿眼驚恐,畏畏縮縮地,似乎還是很害怕的樣子。
被刑震謙抱起問話,他有點想要抗拒,但是又不敢,只好膽怯地點點頭,依舊不肯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