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8 妙玉風骨 文 / 九箏
見到蒙悅婆媳倆,女工連忙站起來笑著打招呼。
蒙悅抬腕看看精緻的瑞士訂製女表,嘀咕:「都一個多小時了,丁蓉怎麼還沒游夠……」
丁蓉,正是刑家大少奶奶的名字,也就是豆豆和來來的媽媽。
話音方落,一陣柔和的笑聲從門內傳來,「才一個小時,媽就著急啦?來來又頑皮了嗎?」
門隨即被拉開,一個穿著白色浴袍的窈窕少婦赤著腳走出來,伸手接過女工遞去的浴巾,邊擦頭髮邊打量何念西,微笑著問:「這就是弟妹?」
何念西連忙禮貌地回以笑臉,熱情洋溢伸出右手:「嫂子好!」
「你好——」
丁蓉順手把擦濕的浴巾丟給女工,瞅一眼何念西伸出的那隻手,猶豫了一瞬,神色甚是犯難,似乎拿不定主意,究竟該不該跟初次見面的弟妹握手。
何念西有點尷尬,手堪堪地僵在半空,不知道該如何收回。
蒙悅立即眼明手快打圓場,把何念西那隻手抓住,笑呵呵地說:「丁蓉呀,別老覺得來來頑皮,小孩子嘛,頑皮點才有小孩子味兒,天真活潑那是孩子的天性,在我們老人家看來,頑皮活潑的孩子,都是智商高的緣故哦!」
丁蓉似乎也有些尷尬,迅速瞟一眼何念西,勉強笑著接蒙悅的話:「媽,您和爸也別太慣著孩子,免得將來帶回去後,我降不住……」
「你一個人帶孩子,的確太勞心……」蒙悅立即趁機遊說:「丁蓉呀,你這幾天可以出去瞭解瞭解,其實咱們國內的教育環境不比國外差,從孔子學院在全世界受歡迎來看,中國的優秀文化以及傳統教育還是很有市場認知度的……」
何念西算是聽明白了,蒙悅這是苦心積慮地,試圖說服丁蓉,把豆豆和來來留在國內承歡膝下呢。
大兒子不在了,一對孫兒又在大洋彼岸生活,遙不可及,思念之情無以聊慰——可憐拳拳望親心呀……
心裡忍不住又跟著一陣酸楚,注意力一分散,也就忘記了剛才被丁蓉拒絕握手的小小不愉快。
很想幫著蒙悅說話來著,但是又覺得畢竟第一次見嫂子,不知輕重地亂說話,很容不討人喜歡呢!
更何況,蒙悅想把孫兒留在身邊的這番心意固然令人酸楚,可嫂子丁蓉若是把孩子放在國內,獨自一人去國外守著丈夫的陵園,孤零零孑然一身,失去丈夫,又不能時常見到孩子,那般處境豈不是更可憐?
何念西頭一次覺得初步理解了「人生之不如意,十之**」這句話的含義……真叫人處處犯難!
與這種親情、常情難兩全的難處相比,她和刑震謙之間那點情情愛愛的小坎坷,又能算得上什麼煩心事?簡直就是鴻毛之輕!
有句損話說得沒錯——自己有苦難時,跟別人的苦難比一比,也就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了,因為身邊總是能找到比你苦難十倍百倍的人。
這話雖然有點不厚道,但是,理兒卻是真的,實實在在地起著作用。
何念西暗自感慨著,心裡某一河水,便呼呼啦啦地豁然而開了。
對於豆豆和來來的事情,丁蓉只是淡然一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就這麼不動聲色地應付了蒙悅。
又拿過一塊干浴巾,禮貌地對蒙悅和何念西笑笑:「我去更衣室——」
蒙悅悵然擺擺手:「去吧——」
何念西攙著蒙悅,忽然間就產生出一種錯覺,平時生龍活虎的蒙悅,在這麼一瞬間,忽然間彷彿變得衰老而虛弱,身子軟得好像就是站著,都有些費勁了。
婆媳倆目送丁蓉走進更衣室,靜靜站著,半晌,都沒有說話。
何念西真心有點心疼平時待她如親生女兒般的婆婆,攙著她,看她歎息著,眉眼間的愁意緩緩開始紓解,這才輕聲說:「媽,我陪您去園子裡走走,曬曬太陽,或者我們也去廚房看蒸包子,行不行?」
蒙悅苦笑著拍拍何念西的手背,神色間總算露出一丁點兒欣慰,「那就去廚房吧,幫著大姐阿姨們一起剝核桃,讓豆豆和來來也跟著動手,自己親自參與勞動,做出的食物會格外地香!」
提到孩子,蒙悅的心情徹底好轉,笑容舒展開來,眉眼間的慈藹神色格外濃重。
把胳膊抽出來,笑呵呵地調侃:「攙著我做什麼——我還沒老到那種程度呢,自己能走……」
看到她高興,何念西也就跟著寬了心,陪著她笑,非得要故意又把她攙住,眉眼彎彎地撒嬌:「誰說我要攙你?是我自己沒睡夠,頭暈,站不穩,才往你身上靠的……媽,別閃開嘛,讓我靠著——」
親親熱熱地,越說越來勁,故意把腦袋往蒙悅肩膀上賴。
「這孩子……當著工人們的面兒呢,越來越沒個正形啦,都是震謙把你慣的!」
蒙悅笑著嗔責,把何念西腦袋推開,故意肅起了眉眼兒,正色說:「好好走路,有點軍嫂樣子!」
何念西嘿嘿笑著挺直了脊背,披著一身明媚陽光,胸脯顫顫地悠動,馬尾辮梢搭在上面,眉眼清澈澄淨,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清爽逼人的青春氣息。
眨巴著眼睛,嬉皮笑臉問:「媽,軍嫂應該是這樣子嗎?」
蒙悅噗嗤一聲笑了:「你知道你這副模樣讓我想起誰了嗎?——紅樓夢裡面大名鼎鼎的潑皮破落戶!哈哈哈……」
何念西皺眉撇嘴發牢騷:「我要是能像王熙鳳那樣世事洞明、人情練達就好咯,以後畢業了,還能幫著您經營企業呢,唉!」
蒙悅險些又想拿「銀樣蠟槍頭」來逗樂子,還好剎住了閘,歎了口氣,笑呵呵地說:「什麼都不懂,也是個個優點——咱們刑家,缺的就是你這樣潔淨澄澈的少奶奶!每一個家庭,都得講個陰陽協調,這個陰陽,不僅僅是指性別差異,包括性格、或剛硬或柔韌的做事方式等等,各個方面。企業自有人勞心,你呀,只管吃喝享福養好身體,將來給咱們刑家開枝散葉多生幾個寶寶,就算是立大功啦!」
何念西聽得一愣一愣,睜圓雙眼豎起拇指,由衷地讚了一句:「蒙老師,您真有文化!」
蒙悅認真地搖頭:「要論文化,我跟你這個小神童或是你嫂子相比,可就差遠咯,我呀,用你們年輕人的時髦話來講,就是被拍在沙灘上的前浪,沒多少奔頭了,呵呵……」
婆媳倆頓時又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團,氣氛融洽得就像是放下鐵觀音,又自指尖涓涓淌出陽春白雪。
氣氛徹底好起來了,蒙悅卻又開始嘮叨那些低氣壓的事情:「你大哥去世後,你嫂子自己一個人守著陵園、辛辛苦苦拉扯倆個孩子,咱們刑家虧欠她太多了呀……」
何念西點頭附和:「是挺辛苦。」
蒙悅苦笑著繼續叨叨:「她這個人,心眼兒好得不得了,品性又高潔,就跟紅樓夢裡的妙玉似的,不食人間煙火——」
何念西忍不住又插嘴:「嫂子的氣質,確實有那麼個意思……」
「如果說非得要在她身上挑刺兒,偏偏也就挑在這兒——她有嚴重的潔癖,家裡大小事情都喜歡親力親為,請人幫傭,她不放心,更不放心把孩子交給保姆,於是日子過得分外辛苦……」
蒙悅終於說到核心上,蒙悅才歎息著拍拍何念西的背,「念西,你嫂子剛才沒跟你握手,沒別的意思,就是因為有潔癖,你別往心裡去哦……」
哦……這麼說的話,丁蓉的潔癖,還真不是一般地嚴重。
何念西一臉無所謂,淺笑著搖頭:「媽,您別擔心,我不會在意……」
蒙悅欣慰地舒了口氣:「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何老連長培養出來的後人,胸懷就是寬廣!」
被婆婆這麼一誇,何念西心理美滋滋的,就跟得到了獎賞的小孩兒似的,走路腳下都輕飄了!
潔癖是心理問題,可偏偏人又是社會型生物,必然擺脫不了群居,刑家嫂子丁蓉有這樣的習慣,必然會給社交和生活帶來障礙,又一個人呆著倆孩子在國外生活,她的日子,何念西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容易。
不過所幸她那兩個孩子,豆豆和來來,身上倒是不怎麼有潔癖的跡象,只是相對來說,比一般的小孩稍稍注意衛生點罷了。
在廚房裡,幫著剝核桃,等包子出了鍋,倆孩子捧著熱氣騰騰的核桃包,吸吸溜溜吹著氣兒往嘴裡塞,那股子感覺,令何念西一下子就想到了過年。
小時候,過年時家裡總會蒸包子,爸爸媽媽和爺爺在廚房裡說說笑笑地忙活,擀皮兒的擀皮兒,剁餡兒的剁餡兒,何念西站在旁邊,專門負責品嚐!
伸長脖子等啊等,終於等到年包子出鍋,心急火燎地抓一個在手上,咬一口,直燙到腸子裡,眼淚都給燙出來了,叫著跳著,張開嘴巴讓媽媽朝嘴裡吹冷氣兒……
那副場景兒,自從爸爸媽媽離開人世,就再也沒有過了。
如今,她又重新擁有了爸爸和媽媽,重新擁有了被疼愛被關心的感覺。
而且還有了嫂子,有了兩個漂亮可愛的侄子,再加上刑家上上下下的工人,呵,好大的一家子!
想一想,就覺得心裡好溫暖!
琢磨著等到過年時,跟蒙悅說說,把爺爺也接到刑家來,讓他老人家也感受一下這種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和和美美過春節的祥和氣氛。
不過蒙悅考慮事情向來都很周全,到時候恐怕用不著她說,蒙悅早就會安排好一切,張羅著去接爺爺的吧。
冬天都來了,春節,不會遙遠了,呵呵……
不過,要真想開開心心地過春節,眼下和刑震謙之間這點子煩人的矛盾,就得迅速解決掉,否則心裡終究沒法徹底痛快起來。
可是,這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該怎麼解決呢,唉……不敢想,一想到就頭疼!
上午時間很短,在豆豆和來來追逐嬉戲的歡笑聲中,很快就到了午飯時間,一家人圍桌而坐,以孩子為中心,熱熱鬧鬧地吃飯。
這樣的氣氛很難得,平時苛求「食不語」的蒙悅,今天帶頭破了規矩,不時地逗孩子樂呵,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刑家餐桌一反平時安靜的就餐氣氛,今天熱鬧得很。
趁著熱鬧,何念西也想跟倆孩子熱絡熱絡,畢竟孩子們喊她嬸子,她頭一次當長輩,雖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覺著吧,只要跟孩子一起玩開心了,孩子應該會喜歡上她。
一時糊塗,忘記了丁蓉的忌諱,拿起自己的筷子,分別給倆孩子每人加了一塊蘆筍,笑著招呼他們:「豆豆、來來,多吃點新鮮蔬菜哦,你們平時吃的蘆筍,都是從咱們國家空運過去的,可沒有這個這麼新鮮呢!」
五歲的來來雀躍一聲抄起筷子:「耶!我最愛吃新鮮蔬菜!」
七歲的豆豆坐著沒動,眼梢微微朝丁蓉臉上瞟了瞟。
何念西立馬意識到了此舉的不合適,但是,覆水難收,總不能再從孩子盤子裡夾回去吧……無奈,只好眼觀鼻鼻觀心地靜坐著,等待尷尬時刻的來臨。
果然,丁蓉立即伸手摁住了來來的筷子,溫和地說:「來來,嬸子沒有用公筷,這樣是不衛生的,你喜歡吃,請嬸子用公筷再給你夾一塊,好不好?」
隨即招手叫女工過來:「趙姐,麻煩你給來來和豆豆換一套餐具!」
好在嫂子的話說得很委婉,還給了台階……何念西厚著臉皮笑笑,讓趙姐再拿一雙公筷,笑米米地又給來來和豆豆每人夾了一塊蘆筍。
邢展鵬中午在政aa府辦公大廳旁邊的大院兒裡那套房子休息,一般不回家吃午飯,而刑震謙一大早有事出門,直到現在都沒回家,也沒人敢給他打電話,唯恐萬一他正在進行特殊任務,不可以被干擾。
所以午餐餐桌上也就蒙悅、何念西、丁蓉婆媳三個,以及豆豆和來來姐弟倆。
就這,跟平時相比,人口也算挺多的啦,更何況有孩子做調和,很容易製造出許多話題。
見何念西吃了軟釘子,蒙悅心裡著急,但是對大兒媳婦又懷有感激和歉疚的情懷,況且又擔心她敏感,所以不好開口說什麼。
眼見著何念西臉上表現得不在意,又按著丁蓉的意思,和和氣氣地給兩個孩子重新夾菜,蒙悅才總算險險地放下心來,提在心頭的一口勁兒終於可以鬆開。
又一次自豪地肯定了自己的明智——選擇何念西這樣心胸豁朗,且又單純善良的女孩做兒媳婦,簡直太正確了,這都是因為她帶領著企業,平時慈善活動參加得多,積來的善緣!
何念西非但沒有因為丁蓉的直接而影響情緒,從此收住動作,小心翼翼不再理會倆個孩子。
反倒繼續大大方方地給倆個孩子夾菜,給他們傳輸這幾天跟蒙悅現學到的合理膳食知識,不卑不亢,十分憨直。
這樣一來,丁蓉有點不好意思了,帶著歉意對這個新認識的弟妹笑道:「念西,幫我遞一下葡萄酒瓶吧,謝謝!」
桌子邊站了好幾名拿著一次性濕毛巾、隨時準備伺候挑剔的大少奶奶的女工,丁蓉卻堪堪地指定何念西給她遞葡萄酒,誰都能看出來,這是給何念西面子呢!
要是一般人的手直接接觸酒瓶,倒出來的葡萄酒,就是再美味,丁蓉也不會喝下去。
何念西在心裡苦笑——這個大嫂,其實也算得上寬厚,只是她的價值觀有點奇怪,一般人理解不了!噗嗤……
有台階下,當然不能錯過,都是一家人,要盡量想辦法往融洽裡相處。
何念西拿起一瓶白葡萄酒遞了過去——
丁蓉卻皺了皺眉毛,沒有接。
垂眸瞅一眼自己的餐盤,有點難為情地說:「我正在吃魚籽,不可以搭配白葡萄酒哦!」
何念西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大咧咧地放下酒瓶,誠懇地笑著問:「那麼,應該搭配什麼酒呢?」
「紅葡萄酒搭配紅肉,白葡萄酒是用來搭配白肉的,魚籽是紅顏色,又屬於海鮮類,涼性,需要搭配紅葡萄酒來分解寒氣——」丁蓉耐心解釋著,招手示意女工墊著濕毛巾把紅葡萄酒遞過來。
末了,望著何念西,難以置信地反問一句:「弟妹以前在家沒有學過餐桌課程嗎?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該不會是和我開玩笑吧,呵呵……」
何念西努力在心裡跟自己碎碎念:她沒有惡意,只是性格有點孤僻,妙玉風骨,妙玉風骨呀!要理解!
強行把一口濁氣壓到胸間,勉強擠出一絲兒笑容,「嫂子,我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平時吃的都是粗茶淡飯,不需要講究餐桌禮儀,所以,真的不懂。」
蒙悅急得額頭冒了汗珠子,這當兒,最難做的就是她這個婆婆了,倆個媳婦兒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只是由於門第的差異造成了客觀的小不愉快,做婆婆的,向著哪個說話,都不合適呀!
更何況,門第觀念,這本來就是個很銳利很敏感的話題,一旦擺到桌面兒上,絕對要人難堪。
無奈,只好立即轉換話題,呵呵笑著打圓場,拽著來來問:「來來,有甜湯和鹹湯,你和姐姐喝哪一種呀?」
來來瞅瞅湯盆,感興趣地問:「甜湯裡面有什麼?鹹湯裡面又有什麼?」
蒙悅說:「問你嬸子,你嬸子知道!」
來來立即纏著何念西問湯裡的內容,何念西微笑著拈起湯勺,舀起一勺湯,耐心地給可愛的小西瓜頭展示裡面的內容。
一場小小的風波,就這麼被蒙悅有驚無險地化解過去。
吃完飯後,又是以孩子為中心,婆媳三人帶著豆豆和來來在花園裡玩兒,結果,一不小心,又鬧出了很多「小」插曲!
「豆豆——你在做什麼?」丁蓉驚愕地長大嘴巴,指著正在跟何念西一起嚼柳樹枝,準備做樹皮哨的豆豆,大呼小叫:「天哪!你要變成野孩子嗎?」
豆豆悻悻地瞅瞅何念西,無奈地取出馬上就要嚼好的柳樹枝,心疼地丟進了垃圾桶,然後按照丁蓉的吩咐,去衛生間洗了三遍手。
「來來!那是什麼東西?」丁蓉又驚駭地喊住從廚房裡拿了一團麵粉,然後把顏料倒進去,正在用力挫揉的來來。
來來抬起頭,高興地把五顏六色的一大堆小麵粉團兒捧起來給丁蓉看,「媽媽,嬸子教我diy橡皮泥,你看——」
丁蓉嚇得大驚失色,連聲尖叫:「上帝呀!那是用顏料染的嗎?化學物品,有毒!會傷害身體!趕快扔掉!」
豆豆不敢反駁,只好放下那些努力揉出來的彩色小麵團兒,悶悶不樂跟著女工去洗手。
邊走邊回頭,朝著何念西做口型:「別扔!」
何念西撓撓腦袋瓜,各種風中凌亂——她小時候就是這樣玩兒的,也沒毒出問題呀,至於麼,唉!
大戶人家的孩子,就是金貴。
她小時,和米藍、白疏,還有瓜瓜,幾個人在木棉巷裡鬧騰,簡直都能鬧翻天。
那是真正的上房揭瓦——平房,很好爬上去,疊羅漢,一個踩著一個肩膀,就那麼上去了。
夏天在毛毛細雨裡捂螞蚱,冬天上房扳冰溜子,春天卸下厚重的棉襖,在巷子裡躥來躥去,擠在牆縫兒裡捉迷藏,渾身都是土,就跟麻雀似的,嘰嘰喳喳笑個沒完。
而秋天,金合歡飄香的時候,幾個好朋友輪流爬她家門口那顆合歡樹,約好了,誰先爬上去,誰就給小南瓜當媳婦兒,每次,都是白疏第一個爬上去。
白疏說:我爺爺奶奶賣魚,爸爸媽媽也賣魚,我以後不想賣魚了,所以,我要給瓜瓜當媳婦兒,讓瓜瓜把我帶走,帶到一個沒有魚的地方去!
雖然生活在城市,但是,因為住在老巷子裡的平房區,幾個好朋友的生活,過得就跟農村孩子一樣的野,一樣的快樂和愜意!
時過境遷,如今進了深宅大院,她小時候玩兒的那一套,在深度潔癖的大嫂看來,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沒辦法,誰叫人家是妙玉風骨呢,唉!
何念西歎息著,覺得好為難——豆豆和來來,這半天跟她熟悉了,貌似還蠻喜歡她,總是纏著要跟她玩兒,導致丁蓉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恨不得寸步不離地跟著盯著,隨時糾正各種錯誤。
她陪孩子們玩,不是,不玩兒,也不是……腫麼辦?
刑震謙你快點回來嘛……嗚嗚嗚!
生平頭一次,這麼盼著那個討厭的傢伙快點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