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81 0瓜瓜兮哀嚎 文 / 九箏
何念西氣哼哼扭過臉看窗戶,剛才顛騰得實在太厲害,這會兒行駛到平路上,她的七葷八素才極其滯後地開始發作,胸口悶呼呼地不舒服,索性閉目養神,懶得再跟刑震謙掐架。
小強驢不踢騰,大叔也就暫且休戰,一番戲逗險些把她變成暴走迦剛,既然她先主動息火,他也不能厚著老臉落井下石不是?
就跟逗蛐蛐兒一個道理,戳逗太過頭,蛐蛐兒沒準真會受傷,那可就適得其反了。17902359
今天來這裡,他本來是要對她坦誠以待,把真實的、完整的他完全呈現在她面前,然後再說出兩家那件老古董婚約事件,由她做出選擇。
可是現在看她那副撅嘴吊臉的模樣,恐怕真是氣狠,一時半會兒恐怕別指望她做定奪了。
難道,他真的戳逗過頭了?
對於自己拙劣的「戰術」刑震謙略略有那麼幾分自責,向來出師必捷的他,一遇到何家這小丫頭,竟然就像姜子牙遇到琵琶精似的——雖然知道應該死死拿捏住琵琶骨,可他偏偏一不小心肝腸那麼軟了軟,於是小丫頭趁機蹦躂起來,蹬鼻子上臉,又是吼又是揶揄,完全不把軍爺當碟兒菜!
他甚至有一點懷疑,她那個破腦瓜子,究竟能不能想明白他帶她來這裡的用意?
不過好在事情還沒發展到最糟糕的狀態,雖然不能說「一切尚在掌握中」,但只要他用一用力,絕對還是非常有信心運籌帷幄滴。
部隊裡那些戰術心理學可不是白鑽研的,小丫頭片子,別看你暫時蹦躂得歡,那是因為老子在縱容你!
三十歲的老男人目前迫切需要個媳婦兒,誰都行,幹嘛非得陪著她在這兒扭捏!
如果成心不顧她的感受,早就搶奪豪取扛回家滾床單了,反正有他爺爺支持,裡應外合一舉拿下絕對不成問題!
之所以先要對她坦言往事,就是覺得她不是以往在各種應酬場合遇到的那種,一看見他霸氣的肩章、一打聽他家庭狀況,立刻就腿軟的庸俗女孩。
她有性格有骨氣,思想簡單善良正直。既然對她動了心思,那麼,他必須給予她足夠的尊重。
可是,今天的這番「坦蕩蕩行動計劃」,貌似完全偏離了初衷和方向呢。
不急不急,反正這事兒也記不得,他會給她足夠的考慮時間。
轉彎拐進木棉巷時,刑震謙順便瞅一眼陷在座位裡已然呼呼大睡的何念西,那副貓兒般純真嬌憨的小模樣,每瞅她一眼,心就又軟下去幾寸。
這樣小巧嬌俏的女孩,滾起床單來會是什麼狀態?
噗嗤……老男人果然寂寞得太久,一時不慎又發春了,果斷拍腦門停止邪念,自己鄙視自己!1d7dj。
悻悻收回眼神兒,給自己寬寬心:急什麼,早晚都是他的肉,晚些時間吃,不會死人!
何老連長正在院裡那棵金合歡樹下教警衛員小李下象棋,初秋方至,正是蚊蟲肆虐的季節,老連長把扇子拍得啪啪響,一邊打蚊子一邊著急上火:「再不上馬你就丟車啦!要是擱戰爭年代,讓你保護長官,長官肯定死得連姥姥家都找不到!」
刑震謙剛停好車推開門,聽到這番話,樂得險些笑出聲兒。
不禁轉臉又去瞅何念西,難怪這小丫頭說起話來就跟火爆辣椒似的,一不小心就「嗖」——點燃爆發,敢情是從何老連長這兒傳承的呀!呵呵~~
最近這段時間,何念西在部隊裡摸爬滾打確實吃了很多苦,後來又受了傷,雖然躺在醫院裡免除掉訓練之苦,但卻也沒閒著。
刑震謙有那麼兩三次,刻意「路過」她的臨時營房,都看到她正坐在窗戶後的桌子邊寫寫畫畫,時而咬住嘴唇苦苦思索,肯定是在為人生中第一份實習報道而努力。
今天乍一回到市區,交出報道資料,又要回家,大概思想上比較放鬆,睡得那麼沒心沒肺,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不知道是缺鈣還是做夢吃東西。
記得以前在哪裡看到過,睡覺磨牙應該是缺鈣引起的,那麼回頭要不要給這丫頭買瓶鈣片補一補?
刑震謙忽然意識到,自從這丫頭一而再再而三闖進他的世界後,他的思維,不知不覺竟然變得如此囉哩囉嗦,難道是因為她在林子裡昏迷時喊他一聲「媽媽」,從此強行給他體內注下婆婆媽媽這種因素了?
擦!
總之,從何念西莽莽撞撞出現在他面前,凶神惡煞給他扣上「變態」這頂大帽子後,他的思想和行為,果然開始發生劇烈變化,越來越「變態」了啊有木有!
都怪這小丫頭片子,幹嘛長得這麼撩人!
睡夢中露出的那副甜美可口樣兒,哪個男人見了,能經得起考驗、不胡亂遐想?
何況他一個三十歲的正常男人,身體壯得跟老牛似的,一腔熱血無處揮灑,極度空虛非常飢渴啊!
路邊人來人往,何念西的睡態可不宜被別人看見……
刑震謙果斷伸出大手,拎住何念西胳膊,往起一提——「何念西,下車!」
何念西迷迷糊糊皺起眉毛,胳膊吃痛,條件反射地揮掌猛劈過去——
半空中被刑震謙抓住手腕,又捏著使勁兒晃了晃,「還沒睡夠呀你!到家啦!」
馬路上車馬喧囂,何老連長又一心投入在象棋世界,一時沒注意到路邊狀況。
倒是小李眼尖,聽動靜瞅過去,頓時高興得大聲喊:「是刑隊!老連長,刑隊來啦!」
何老連長氣呼呼地推了推棋盤,十分不滿意小李對於象棋的態度,癟著嘴咕噥一句:「我看是你的救星來啦吧?你早就坐不住了,以為我不知道!」
小李嘿嘿笑著站起來,推起輪椅往路邊走,「您看,真是刑隊——」
刑震謙鬆開何念西胳膊,迎上來打招呼,「老連長——」
何老連長嘴角抽了抽,瞄一眼吉普車,語氣有點遺憾,「你把念西帶出去這老半天,我還以為你們都已經說好了呢,怎麼還是喊我老連長,多生分呀,唉!」
老爺子半天也沒教出個半吊子徒弟,說起話來比平時惆悵好幾分,滿臉悵悵的樣子,看起來其實很萌很喜氣~~
刑震謙淺淺地笑了,順手把車鑰匙扔給小李,「去,把她叫醒,車鎖好!」
「是,刑隊!」
這輩子能幫戰狼特種大隊刑隊長鎖一回車,對於一名普通警衛員來說,可真是三生有幸。
刑震謙接過輪椅,推何老連長進屋,邊走邊說:「老連長,我渴了,上次喝的那綠茶挺好,咱們邊喝茶邊聊天吧!」
老連長撇撇嘴,「喝茶有什麼意思,我還有一瓶土地雷,咱倆把它干了!」
軍營裡磨練出來的爺們兒,誰要是喝不了半斤八兩白酒,那簡直就不是一名合格的軍人。
刑震謙爽朗地笑了,滿口答應:「好,聽您的!」
土地雷是本地產的一種白酒,原名當然不叫土地雷,只是因為酒瓶外形酷似地雷,所以大家就給它起了這麼個綽號。
喝過無數名酒的刑震謙,第一次喝到這種售價只有十幾元人民幣的高度數白酒,仰起脖子一嘬,只覺得彷彿有一把滾燙的刀子衝進口腔,嗖,劃過喉嚨,五臟六腑頓時騰起火焰開始燃燒!
「衝勁兒真猛——」刑震謙感慨。
正巧何念西一腳跨進屋子,邊揉眼睛邊往房間走去,老連長立刻叫住她:「念西!你去弄幾個涼菜,這酒度數高,得用涼菜壓一壓!」
失去父母,爺爺腿腳又不方便,從十歲那年起,何念西早就已經可以熟練麻利地做飯弄菜。
本來很聽話的孩子,今天卻偏偏鬧起了彆扭。
迅速瞟一眼坐在桌邊、眉眼深邃望著她的刑震謙,停下腳步,攤手苦笑:「爺爺,我才剛進門,家裡有菜沒菜還不知道呢,再說,您也不心疼心疼我,讓我休息一會兒!」
「冰箱裡菜多著呢,都是瓜瓜買的!」老連長一點都沒看見刑震謙眼中忽閃而過的細微波瀾,繼續沒心沒肺地叨咕:「你這才剛睡醒,還用得著休息?軍營回來的人,哪兒來那麼多嬌貴習性!」
何念西有點懷疑她是不是爺爺從馬路牙子上撿回來的,否咋,當著外人面兒,怎麼一點都不護著她呀!老糊塗了……嗚嗚!
無奈進廚房,驚訝地發現,冰箱竟然換成了雙開門三截控溫的最新款式。
不僅如此,就連油煙機、灶頭也全部都換成嶄新珵亮的名牌產品,另外還增加了消毒櫃和微波爐。
連忙拉開櫥櫃門,果然,裡面整整齊齊擺放著成套的新餐具,一水兒的綠瑩瑩,正是她喜歡的顏色。
淺綠色盤子外沿兒配了墨綠色繡球花,旁邊好像還有字跡,何念西拿起來仔細看,上面寫了兩行小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
噗嗤……《越人歌》刻到菜碟子上,形同焚琴煮鶴,太煞風景了吧!
這誰呀,這麼酸!
何念西一樂呵,連忙又取了一隻盤子出來,想看看這套餐具的廠家還能折騰出什麼ど蛾子。
「驕陽兮灩灩,泳池兮嘈嘈,唸唸兮飄飄,瓜瓜兮哀嚎!」
輕聲念出來,何念西先是一驚,怔怔地想了幾秒鐘,繼而忍不住,捧腹一陣大笑!
兒時的趣事,本來早已經忘得乾乾淨淨,現在看到這幾句順口溜,腦子裡頓時像放電影似的,唰唰唰回播出很多年前的一個夏天——
如順口溜所言,那一天,驕陽似火,烈日灩灩,木棉巷唯一的游泳池裡沙丁魚似的插滿了前來納涼的大人小韓,亂哄哄嘈雜一片。
何念西年齡大,發育得早,個子比郭南驍高出很多,所以早他一年先學了游泳,到了泳池邊,小屁股一撅,瞅準地方,噗通跳下去,整個人扎進水裡,綠色泳裙就像是一片小荷葉,裊裊娜娜漂浮在水面上。
郭南驍初生牛犢不畏虎,以為游泳是件容易事,見何念西跳下去,他接連數了好幾聲,何念西的腦袋還沒露出水面,他頓時急了,叫了幾聲姐,哇,咧嘴大哭,然後小腿兒一蹬,毫不猶豫跳下水!
後果可想而知,不識水性,個子又太矮,下了水,連掙扎都來不及,毫無懸念直接撲騰著沉入水底。
當然,立刻又被救生員撈了出來,否則也就不會有那段被他編出來用以抒發怨念的順口溜了!
這是一首原創順口溜,無論哪個廠家也不可能會生出一模一樣的創意,何念西毫不費力就猜出來,這套餐具是郭南驍找廠家訂製的。
無疑,新添置的這些廚具家電,肯定也是郭南驍的安排。
那麼平房頂上多出來的小二樓,不用說,肯定也是郭南驍的傑作!
念顛臉顛胸。何念西「絲兒」地抽了一口涼氣,那個偽文藝悶騷孩紙,她半個多月不在家,他竟然能在老平房頂架出個二層樓,這完全是打算長期駐紮在這裡的節奏嗎?
想到之前刑震謙帶她走時,郭南驍衝過來跟刑震謙氣吼吼叫板的樣子,當時她只覺得這孩子大概在國外當少爺當慣了,脾氣見長。
現在倒是有些明瞭,他肯定也知道了何家與刑家的那樁老古董「婚約」,所以才會那麼抓狂。
那麼現在,他在哪裡?怎麼不見人兒了?
哎呀……可別是一時衝動,在刑震謙跟前沒出成氣,拎塊板磚去刑家鬧事了吧?
何念西一陣冷汗淋淋……郭南驍對她的心思,她又不是白癡,當然清楚的很,只是一再躲避著,甚至連委婉拒絕都不敢,唯恐處理不好傷害到他。
在她心裡,這個從小一起玩大的小.弟.弟還是很重要的,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願意跟他鬧出矛盾,讓那份純真深厚的情誼徹底消散,再也無從挽回。
那樣,未免太殘忍。
何念西心裡一急,辟里啪啦衝出廚房,急急火火問何老連長:「爺爺,瓜瓜呢?瓜瓜去哪兒啦?」
何老連長有點兒不滿,癟了癟嘴,問:「涼菜呢?」
何念西哭笑不得,「我看灶台上有現成的炸花生米,冰箱裡還有魚罐頭,你們就用那個湊合吧!」
何老連長唉聲歎氣:「孩子長大了……」
「您老人家趕緊告訴我吧!瓜瓜呢?」何念西急得屈起指甲撓門框!
「瓜瓜呀,」何老連長不緊不慢地伸出食指,朝後院兒一戳:「從後院兒上樓,瓜瓜說他給留了台什麼,什麼來著……哦對,好像叫個d什麼,你自己去找!」
何念西拔腿就往後院兒跑,邊跑邊嚷嚷:「那誰……麻煩你幫忙去廚房取下酒菜,謝啦哈!」
那誰——小李,連忙慇勤應聲兒:「好,不用謝!」
何老連長看著小李的背影一陣笑,邊笑邊對刑震謙八卦:「你可是不知道,念西走了之後,這家裡別提多熱鬧,瓜瓜不願意跟小李住一間屋,可家裡再沒地方啦,於是瓜瓜一氣之下,就給屋頂上改了個閣樓,拎著一堆樂器住上去!」
那副場景想像一下,確實挺熱鬧。
刑震謙淺淺地笑了一下,端起酒杯,「老連長,整一口!」
後來,何老連長得意洋洋告訴何念西,當時他故意不停地在刑震謙面前瓜瓜長瓜瓜短地嘮叨,就是想看看刑震謙到底是什麼反應。
要是吃醋了,那就非常好,說明他對何念西是真的上心。
正拎著菜刀拍黃瓜的何念西頓時一臉黑線,呼啦轉身,拎著菜刀問:「那要是他不吃醋呢?」
何老連長一臉正氣,凜然拍胸:「我老何好歹也是越戰場上流過血的老革命,雖然咱家條件差了點,但是在部隊裡培養出來的骨氣和原則卻一點都沒減,絕對不會因為貪圖刑家的財勢,豬油蒙心把你往火坑裡推!」
「不過——」何老連長狡黠地眨眨眼,「事實證明,你爺爺我這塊老薑做出的決策還是很英明滴,那天你往瓜瓜的閣樓上衝,震謙給我倒酒時,眼睛往你身上瞟,十分明顯把酒倒灑了兩滴!」
何念西哭笑不得,默默轉身,掄起菜刀一陣揮舞,辟里啪啦,拍黃瓜!
架在何家老平房上的閣樓,外表貼滿馬賽克玻璃,陽光照射著十分耀眼。
何念西推門走進去,才知道這間閣樓不僅外表具有土豪金的氣勢,內裡更是個性張揚令人驚歎!
大約七十多平米的一個通間,分隔出小小的衛生間,留了寬敞的陽光露台,剩下的空間,除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套咖啡色布藝沙發外,完全被各種各樣高低大小的樂器所佔據!
何念西從哪些樂器中走過去,架子鼓,鍵盤,電吉他,鋼琴,小提琴……認識的,不認識的,琳琅滿目,橫七豎八。
他真是把這裡當成自己的窩了……
何念西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天他在酒吧裡唱《私奔》,那麼滄桑奔放的嗓音,卻又始終保持著明媚而陽光的笑容。
心有木兮木有枝……懷揣著滿腔悸動和秘密的大男孩,分明內裡一片憂傷,卻偏偏長了一副無比陽光的外形。
獨自一人演奏起這些樂器的時候,他應該也一直保持著燦爛笑容吧,有著無憂無慮外貌的他,應該不會做出那種獨自黯然的酸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