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 柳若蘭的秘密 文 / 清一男
在方小秋家吃完飯,又陪著小秋爸爸方文遠聊了一會兒學校裡的事。葉叢想到剛才柳若蘭的表現,一時覺得有些心神不定,於是就問方小秋:「小蘭家你知道在哪嗎?」
方小秋點了點頭:「知道啊?幹什麼?」
「一會兒帶我去看看吧。」
「可是她說過,不讓我們去。」方小秋有些猶豫。
「你笨啊,我們不讓她看見不就行了?」
方小秋捂著小嘴樂了:「是不是就像地下黨接頭那樣,偷偷地過去。」
葉叢笑著點頭道:「對,我們是地下黨,現在要偷偷過去,看看小蘭是不是叛變革命了!」
平時葉叢總是顯得十分成熟,難得能看到他會像現在這樣的一臉孩子氣,方文遠有些好笑,擺了擺手,讓他們自己玩去。
葉叢向他告了別,又和陳雅芝打個招呼,帶著方小秋出了家門。
柳若蘭的家離方小秋家不遠。順著大壩一直走,快到橋的時候下壩拐個彎,再穿過一條胡同就到了。
這是一片典型的集體宿舍式的建築,幾排紅磚瓦房緊密地排列著,後面的屋門緊靠著前面的後窗,中間只留一下一條兩三米寬的胡同,屋外甚至都沒留下修建院子的空間。
穿過幽暗的窄胡同,方小秋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對葉叢道:「這就是小蘭家了,不過我從來沒進去過。」
看樣子門沒有鎖,葉叢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敲門。
方小秋大吃一驚,伸手要攔但已經晚了,小姑娘皺著眉嘟著嘴不停地埋怨:「不是說好悄悄地過來嘛,你怎麼敲門呢。小蘭要生氣怎麼辦?」
葉叢解釋道:「吃飯的時候,我看小蘭就有些走神,剛才又早早地走了,這會兒我心裡總是有些慌慌的,怕出什麼事,所以一定要看看才放心。」
方小秋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覺得似乎也有些不正常,於是點頭不言語了。
葉叢又敲了幾下,隨著踢踢踏踏地腳聲響起,門被打開了。開門的人還沒看到呢,就見一股濃濃的水蒸氣一下子湧了出來。葉叢用手扇了扇,柳若蘭從霧氣中露出小臉,見是他們兩個,詫異地問道:「你們怎麼來了?」她的臉上濕露露地,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水,頭髮都貼到了額頭上。
葉叢吸了吸鼻子,一股熱白菜味。他奇怪地問道:「你在燙白菜?」柳若蘭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了路。
屋裡霧氣瀰漫,伸手不見五指。葉叢摸索著走了一圈,詫異地問道:「就你一個弄?你父母呢?」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回音。葉叢奇怪地望去。
大鍋裡的水還在沸騰著,熱氣不斷地補充到空中,空氣都開始濕重起來。午後的陽光溫暖而明亮,透過玻璃窗在霧氣中扯出一條方正的光路,柳若蘭正站在這條光路中,映襯出明顯的輪廓,她低垂著頭,兩肩無力地耷拉著,一聳一聳地像是在哭泣。
葉叢心裡一緊,連忙湊到跟前去看她的臉。
小姑娘的眼淚已經在臉上淌成了兩條小河,看到葉叢到跟前,就趕緊抬起雙手擦眼睛。
葉叢緊張地問道:「怎麼了?燙著了嗎?哪裡,快給我看看。」一邊說,還一邊在柳若蘭的臉上、手上到處探察。
柳若蘭不說話,只是昂著頭,扭著眼神向天花板上瞅去,努力想止住眼淚。
方小秋躊躇著湊了過來,拉起柳若蘭的衣袖,小心地勸她:「小蘭,你怎麼了?有事可以告訴我們啊,也許我們能幫忙呢?」
葉叢翻來覆去地在她身上找了半天,始終也沒發現傷到哪了。他有些頭痛地看了看這個倔強的小姑娘,腦袋裡飛快地猜測著各種可能性。突然浮現出一個猜測,他心裡一沉,頓時勃然大怒:「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快告訴我!操,老子的女人也敢動?誰他媽的這麼不要命啊!」
什麼叫老子的女人?這話怎麼這麼難聽?柳若蘭頓時不樂意了,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梗著脖子辯解道:「人家不是……你的女人,也沒有人欺負我。」
沒人欺負就好,葉叢放下心來,扭頭看了看柳若蘭。這小姑娘就那麼站在那裡,頭高昂著,白晰的脖頸不停地蠕動著,努力克制著哭泣的**。然而,她明顯失策了,不管她如何努力,那清澈的淚水不斷地從眼角傾洩而下,流過她光潔地臉頰,又流入烏黑的髮際。她於是用兩手不停的擦,但那眼淚還是如湧泉般流個不停。
這是一種孤獨的哀傷,有淚水,卻沒有哭泣。
葉叢只覺得好像有一隻大手伸進了他的胸口,攥住了他的心,令他無法呼吸。讓他不由自主地猜測著,在這個小姑娘堅強的外表之下,壓抑著的是一種怎樣的悲苦?
他一時萬分糾結,伸出手輕輕地將她摟抱在懷裡,輕聲地道:「曾有人說過,將歡樂與朋友分享,那歡樂就變成了兩份;將悲傷與朋友分享,那悲傷只剩下了一半。小蘭,不管怎麼樣,你、我,還有小秋,我們三個是最好的好朋友,所以,一切東西都可以大家一起分享。你要記住這一點。」
柳若蘭依偎在葉叢的懷裡,靜靜地聽著,停了一會兒,小聲地問了一句:「我的傷心事也可以分享嗎?」
葉叢肯定地回答道:「傷心事更該分享!」
人受了委屈不能憋,越憋越鬱悶,剛才柳若蘭就鑽進這個牛角尖裡了。此刻聽了葉叢的話,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又緩解了一下情緒,這才把事情原由一一道出。
她的第一句話就讓葉叢和方小秋大吃一驚。
「我……沒有媽媽,」柳若蘭輕輕地道:「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媽媽去世了。爸爸工作很忙,印象中,我好像從來沒和爸爸認真地聊過。我就總是一個人。一個人上學又一個人放學。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一個人寫作業,一個人睡覺。晚上很晚爸爸才會回來,但我那時早睡了。最高興的時候是早上,爸爸不忙的時候也會和我一起吃頓早飯,說話的時候不多,但坐在一起就覺得有一個家的樣子。」
聽到這裡,葉叢有鼻子有些發酸,扭頭看了看方小秋,這才發現她已是淚流滿面了。葉叢伸過手,把她也拉到懷裡。緊了緊懷裡的兩個小女孩,又用下巴蹭了蹭她們的頭髮,葉叢靜靜地繼續傾聽著柳若蘭絮絮地訴說。
「有時候我也恨爸爸。」柳若蘭繼續道:「因為他出差,媽媽的病才會耽誤。因為他不停地調動著工作,我才會始終交不到朋友。所以,雖然偶爾能見一面,但我總是故意不和他說話。小學畢業的時候,爸爸告訴我,他調到北通縣了。於是,我就認識了你們,第一次感受到有朋友的感覺。
原來如此!葉叢一切都明白了。
一直以來,柳若蘭身上始終籠罩著種種的迷團:為什麼她怯於提到自己的家庭;為什麼她會對方小秋和葉叢如此地依戀;為什麼當她看到別人家其樂融融地樣子會暗自神傷……
這一切的迷團最終都歸結於一個答案:柳若蘭一直很孤獨!。
母親在一個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特別是女孩子。從母親身上,她會學習到溫柔、體貼、關懷、溫暖,最重要的是能感受到親情。
當這種親情不在的時候,友情就變得十分重要起來,因此柳若蘭才會不再乎葉叢已經有了方小秋,而義無反顧地投身於其中。
這種狗血情節一直是各種肥皂劇慣用的橋斷,卻沒想到能在有生之年親身遇到。這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葉叢一時感慨萬千。
方小秋也被深深地觸動了,她伸出小手輕輕地抹去柳若蘭眼角的淚水,嘟著小嘴低聲地埋怨道:「小蘭爸爸怎麼這樣啊?好像沒有這個家一樣。」
這有點像煽風點火的意味了,不是現在應該說的話。葉叢連忙止住她。
清官難斷家務事。正像那句老話所說的一樣,每個家庭的幸福都是一個樣子,但每個家庭的不幸卻都各有其原因。雖然葉叢已將柳若蘭視為襟孿,按理說她的事就是葉叢自己的事。但是處理這種複雜的感情紛爭卻不是能一促而就的,除了時間還需要恰當的機會。他此刻只能簡單安慰她幾句。
剛才只顧聽柳若蘭的傾訴,鍋裡的水都快燒乾了,灶下也已不見了火光。葉叢奇怪地問她:「你一個人還弄什麼酸菜啊?」
柳若蘭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家就得有個家的樣子,什麼都要有。」
葉叢的心又一次揪了起來。他歎了口氣,教訓她:「你也真是的,沒有別人幫忙,不是還有我們嗎?」
柳若蘭輕輕地點了點頭。此刻的柳若蘭,已經完全看不到平時那樣**剛強的神色了,整個人在葉叢的懷裡瑟縮成一團,像一隻剛出生的小貓一樣脆弱。
鍋裡還燒著開水,溫馨的擁抱實在頂不住熱騰的蒸汽,只維持了幾分種就宣告瓦解。三個人於是開始忙活。
柳若蘭要積的菜不多,也不怕燒壞了坑,所以沒有必要另搭灶,再說她家門外那點地方也沒處可以搭灶。
幹了一上午了,大家都熟門熟路,沒用多久,菜就燙好了。涼了一會兒,葉叢幫忙碼到缸裡,又添上水,這才大功告成。
三個人收拾完灶間,葉叢叮囑道:「等過幾天,你別忘了提醒我過來換水,水換的勤,積出來的酸菜才好吃。」
柳若蘭的臉上露出笑容,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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