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70章 隴右(下) 文 / 歸海悠鶴
「其實,我早就應該這樣做了。」李琦微笑著攥緊她的手,溫和的語氣中透著堅定,「只是一直以來我都太年輕,以為只要真心待你就足夠了,接受父皇賜給我的其他女子並沒有什麼不妥,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樣的生活對於你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傷害,對她們也很不公平。紫芝,我已經決定了,從今以後,無論是在名分上還是在我心裡,我一生摯愛的妻子永遠只有你一個。」
寂靜的月光下,遠處起伏的山巒猶如一道道黑色的波浪,那皎皎月華如銀如水,靜靜地傾瀉在他潔白的衣襟上。夜色如夢,他的側臉在那朦朧的光影中顯得愈加俊美,一瞬間竟讓紫芝微微有些恍惚。
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或許,這就是世間每一個女子的夢想吧?她還記得那年生病時,他為了哄自己吃藥而講的那個拂菻國的故事——那個遠在西海之上、就連皇帝也只能娶一位妻子的美麗國度,曾讓她無限憧憬。
而她,一直以來卻只能把這樣的夢想深藏於心。
紫芝癡癡地凝視著他,唇角忽然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說:「不,你從來都沒有傷害過我。和以前比起來,其實我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了,不必像在宮中時那樣謹小慎微、看人臉色,而且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始終站在我這一邊,不讓別人欺負我。二十一郎,你的難處我都能理解,如果當初你執意要娶我做正妃,以我的身份,可能直到現在我們都沒辦法在一起。所以,我並不想強迫你……」
「我知道。」李琦一笑,溫和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沒有強迫我,是我自己想要這樣做的。只不過,自古以來男人就是三妻四妾,帝王之家更是如此,咱們這樣的想法實在太過驚世駭俗,真正實現起來恐怕會很困難。所以我想問問你,如果這條路既艱難又漫長,你,還願意陪我一起走下去嗎?」
「我願意!」紫芝用力點頭,心情竟也不自覺地有些激盪,「我當然願意!只要能與你一輩子相依相守,等多久我都願意!」
「好。」李琦欣慰地笑了笑,指尖輕撫過她柔嫩的手背,「我在隴右還得再待上一陣子,等回長安以後,咱們就開始著手安排這件事。如今我府中.共有媵妾十七人,最好能尊重她們自己的意願,讓每個人都能尋得一個更好的歸宿。」
「更好的歸宿?」紫芝試探著問,「就像是當初許娘子那樣?」
「嗯。」李琦點了點頭,「她們皆是姿容端麗的良家子,並非一味貪圖富貴之人,當初奉旨嫁入王府,心裡未必都是情願的。而且這世間的好男兒還有很多,離開我,對於她們來說或許才是更好的選擇。」
依照唐律,如果丈夫與妻妾彼此情意不諧,雙方可以通過協議終止婚姻,是為「和離」。當初許倩雖是因罪被逐出王府,然而,李琦一直以來都待她頗為冷淡,心中不免懷了幾分歉疚,於是對外便只宣稱是二人和離,任其再嫁。後來,許倩歸家之後果真嫁了一位心儀她的男子,據說現在都已誕下麟兒,一家人生活得十分幸福。
「這樣固然是最好,可是……」紫芝眼珠一轉,又笑吟吟地調侃他,「她們可都是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兒呢,就這麼送走了,你不後悔?」
「是啊,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是有些不划算……那個,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麼?」李琦故意露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見她不滿地嘟起了小嘴兒,便又笑著摟住她的肩,低頭在她耳畔柔聲說,「傻丫頭,我可不是那麼貪心的人,這輩子有你就足夠了。」
紫芝嬌羞地低頭一笑,又問:「那王妃呢?她可是很看重自己親王正妃的身份呢,若是不願與你和離……」
李琦有些為難地歎了口氣,道:「她雖然脾氣驕橫了些,卻也著實是個美麗聰穎的女子,留在我身邊虛度青春實在太可惜了,不如另擇良配,像許娘子那樣過上簡單幸福的生活。當然,如果她覺得這王妃的名分比自己一生的幸福還重要,那我也不能勉強她……這件事的確有些棘手啊,容我再想想吧。」
紫芝腦中靈光一閃,拉著他興奮地提議道:「要不,咱們選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隱居吧?就像陶淵明說的那樣,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隱居?」李琦卻笑著搖了搖頭,問她,「那咱們可就得耕織務農自給自足了,你說說,那些農活是你會做還是我會做啊?」
「哦,這樣啊……」紫芝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撓了撓腦袋。
二人正說著,忽聽身後的樹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似乎是有人正在悄悄靠近。萬籟俱寂的夜,那細微的聲音竟也顯得十分清晰。
「你聽,那邊好像有什麼聲音……」紫芝不禁豎起了耳朵,立刻警覺地拉著他站起身來,壓低了聲音說,「這裡也有巡夜的士兵麼?咱們還是先回去吧,若是被人看穿我的身份就不好了。」
「噓——」李琦也頓生警覺之意,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噤聲。
此處乃是軍營重地,閒雜人等一概不得靠近,而士兵巡夜時一般都是幾人一隊,不會有人單獨跑到這山上來。倘若果真有人夜間藏匿於樹林之中,必定有所圖謀,說不定還會是吐蕃人派來探聽軍情的細作。李琦心中疑雲大起,忙輕手輕腳地向聲音的來處走去,對紫芝低聲吩咐道:「你先回營帳中去吧,沿著來時的路下山,如果遇到士兵盤問也不要害怕,只說是我身邊的侍從就是了。」
「不,我跟你一起去。」紫芝卻搖了搖頭,一邊走一邊拔出腰間所佩的短刀,揚眉傲然一笑,「放心吧,我不會給你拖後腿的。人家現在好歹也會些武藝,若是真有什麼事,也能給你當個幫手。」
李琦頷首一笑算是默許,忽然發現一向溫柔的她拿起兵器來竟別有一番風韻。
這邊的山坡上林木稀疏,藉著明亮的月光,隱約能看到有兩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湊在一起,似乎正在交談。那兩個人都穿著深色的衣裳,在夜色中辨不清面目,一察覺有人靠近便立刻分頭逃開,動作敏捷,各自向山林深處飛奔而去。
李琦快步追上其中一人,揚聲喝道:「站住!」
而那人卻渾然不理,只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依然拼了命地往林木深處跑去。
「哼,慌慌張張的見人就跑,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紫芝亦緊隨其後,暗運勁力,將手中短刀猛地向前一擲,不偏不倚地刺中了那人的手臂。
「哎呦——」那人痛呼一聲栽倒在地,眼見那鋒利的刀尖扎入自己的皮肉,鮮血迸流,一時間嚇得幾乎昏厥過去。
二人快步上前,藉著月光去看,只見蜷縮在地上的是一個身穿戎裝的年輕士兵,膚色黝黑,身材微胖,看起來似乎剛剛二十出頭。李琦垂目打量著他的衣著,問道:「你是皇甫將軍麾下的士兵?」
「是……」那士兵疼得呲牙咧嘴,卻仍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之人,忙掙扎著跪起身來叩了個頭,顫聲解釋道,「盛王殿下,小人適才正隨著韓隊正在營地中巡邏,忽然有些內急,所以就悄悄溜到山上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小解……」
「是麼?」李琦淡淡一笑,忽然拔出腰間佩劍,將鋒銳的劍刃抵在他脖頸一側,聲音愈發冷了下來,「本王剛才在後面喚你的時候,你難道沒聽到麼?說,剛才和你在一起鬼鬼祟祟的那個人是誰?」
那士兵目光閃爍,低著頭結結巴巴地回答:「他是……是和我一起巡夜的士兵。」
「還不說實話,是麼?」李琦面無表情,只是把劍往他的脖頸處又挪近了一些,肌膚霎時被利刃劃破,鮮血汩汩流出。
染血的劍刃映著幽幽月光,讓人不禁心生寒意。紫芝見慣了夫君平日裡溫情款款的模樣,此時看到他眸中漸露冷酷之色,也不由心中一肅。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那士兵嚇得臉都白了,全身哆嗦著往一旁躲閃,幾乎要哭了出來。
就在此時,一張折疊起來的紙箋從他袖中滑落出來。
那士兵頓時慌了,伸手就要去撿,卻又怕自己才一探身就被那架在脖子上的劍刺穿咽喉,一時竟猶豫著不敢動彈。
「咦?」紫芝眼疾手快,一把拾起那紙箋遞給夫君,聲音壓得如男子般低沉,「殿下,請看這個。」
李琦接過紙箋打開一看,不禁微微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