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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39章 驚鴻 文 / 歸海悠鶴

    麟德殿中樂聲裊裊,江采蘋輕舒廣袖在皇帝面前翩翩起舞,仙袂乍飄,荷衣飛動,光艷陸離的霓裳在滿室燈火輝煌中飄若春雲。入宮短短數月,這位年方十八歲的美嬌娘再次獲得晉封,因她喜愛梅花,李隆基特賜號為「梅妃」,一應禮秩等同於正一品三妃,一時風光無限。然而,作為後宮中品級最高的嬪妃,江采蘋除了君王的萬千寵愛之外,卻並未得到任何實權,這讓她頗感鬱悶。

    掌管六宮諸事的依舊是劉淑儀,儘管她對皇帝甚少有刻意逢迎之舉,也並不熱衷於與江采蘋等一眾後宮女子爭寵,但她在宮中的地位卻始終穩如磐石,無人能撼動半分。今日正值中秋佳節,李隆基在麟德殿中大擺家宴,與妃嬪宮眷、宗室親族等聚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樂伎們輕敲檀板,款按銀箏,舞池中的梅妃江采蘋獻上一曲「驚鴻舞」,身姿輕盈曼妙宛若九天飛仙,明眸顧盼,巧笑嫣然。

    歌舞昇平中,一襲淺緋色華裳的淑儀劉澈端坐於皇帝身畔,也不多言,只是以靜默的姿態游離於此間繁華,半垂著眼簾若有所思。須臾,見李隆基心情大悅,她這才適時地含笑讚了一句:「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江妹妹舞姿之美,竟不似人間所有。」

    殿內眾男子皆凝神屏息,專注地看那一襲霓裳紛飛飄舞,美人蓮步乍移時,溢滿驚艷的眼波便隨之輕輕搖蕩。大殿一隅,唯有忠王李璵心不在焉地喝著悶酒,容色蕭索,微露醉意,時而抬頭去看不遠處談笑風生的壽王、盛王兩兄弟,目光中隱隱露出一抹怨毒。

    張嫣嫣陪侍在側,見狀不禁擔憂地伸手一牽他的衣袖,柔聲勸道:「殿下別再喝了,不管怎樣,都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我心裡煩著呢。」李璵不耐地打斷她的話,仰頭將杯中瓊漿一飲而盡,然後又拿起酒壺斟了一杯,苦笑道,「嫣嫣,我真的很累……你說,我現在除了借酒消愁,還能做什麼?」

    張嫣嫣善解人意地一歎,輕聲道:「我也沒想到,那太華公主年紀雖小,心眼兒卻頗多,竟真能想出辦法來助壽王一臂之力。說到底,他不過就是奉旨督建一座道觀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哼,那群朝臣慣會溜鬚拍馬,偏偏又扯上什麼『勤儉』、『仁孝』,聽著就叫人噁心。」

    李璵不屑地嗤笑一聲,也壓低了聲音說:「可惜啊,父皇偏偏就吃這一套,如今群臣紛紛上表,壽王入主東宮竟成了眾望所歸。咱們這兩年費盡心機……唉,算是白忙了一場。」

    「那倒未必。」張嫣嫣秀眉一挑,聲音始終巧妙地控制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範圍內,「常言道: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壽王如今風頭太盛,遲早會有得意忘形的時候。依我看,殿下不妨再耐心等一等……畢竟,皇帝的心意最難猜,也最易變。」

    「等?」李璵輕笑,隨即施施然地站起身來,「我有些醉了,先出去醒醒酒。」

    張嫣嫣一斂裙裾,忙要起身跟上。坐在另一側的忠王妃韋珍被冷落許久,早已忍無可忍,此時更是陰沉著臉,以袖掩口輕咳了一聲,冷冷道:「張孺人,你好生在這裡歇著吧。殿下要出去走走,自然有我來陪侍。」

    「是。」張嫣嫣也不敢頂撞,只得訕訕坐下。

    韋珍心中得意,以勝利的姿態傲慢地冷睨了她一眼,又對李璵慇勤道:「殿下不妨先去雪柳閣歇歇,我去叫人取杯醒酒湯來。」

    「不必了。」李璵卻忽覺心中一陣煩躁,不想再理會妻妾們的刻意溫存,於是,揚手止住了想要跟過來的妻子與幾位侍女,「你們都留在這裡。我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暮色漸濃,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滴答,滴答,一串串水珠墜落在庭院深處繁茂的花葉間,隱隱送來幾縷清甜的桂花香。見管事的女官不在,麟德殿外伺候的宮人們大都溜到偏殿的閣子裡吃點心去了。紫芝站在殿外的長廊裡,偷偷從懷中取出那本《春秋左氏傳》,藉著廊簷下昏黃的燈光,惜時如金地認真讀了起來。

    明天,她就要去內文學館參加女官考試了,心中難免有幾分小小的緊張,但更多的卻是對於未來命運轉折的期待。有了官銜,她就能堂堂正正地去求見宦官高力士,請他設法救回她的家人。更重要的是,如果幾年之後,她也能努力坐上曾經尚宮大人那樣的高位,那麼……自己離那個尊貴的少年皇子就會更近一些了吧?燈影搖曳下,小姑娘捧著書抿嘴兒笑了,哪怕只是這樣想一想,心裡也覺得很甜很甜呢。

    身側傳來清晰的腳步聲,紫芝心中一慌,忙又把書悄悄塞回到懷中,規規矩矩地垂手侍立。偷偷抬眼看去,只見一紫袍青年從麟德殿中緩步走出,容貌雖稱不上十分英俊,舉手投足間卻自有一種天潢貴胄的氣派,讓人不敢直視。自從調去翠微殿服侍太華公主,紫芝漸漸也能認得出一些常在宮中走動的親王顯貴,此時略一思索,便想起眼前之人正是皇帝的第三子忠王李璵。

    紫芝忙躬身施禮,見他身後並無其他宮人隨侍,便又取來一把紙傘恭恭敬敬地遞上。李璵並未正眼看她,只是自顧自地撐開紙傘向前走去,隨口吩咐道:「掌燈,去雪柳閣。」

    麟德殿附近建有幾間宮室,可供親王們平日入宮朝拜、飲宴時休息所用,這雪柳閣便是李璵在宮中的小憩之所。紫芝提著一盞宮燈在前引路,待二人行至雪柳閣門前時,便停下腳步恭聲道:「殿下請進。若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嗯。」李璵淡淡應著,推門時略一低頭,卻發現自己的袍角處被雨水濺上了幾點污泥,便又回身喚她,「你也進來,服侍我更衣。」

    閣中漆黑一片,顯然此時並沒有其他可供差遣的宮人。紫芝略一遲疑,還是順從地跟著他走了進去,取來火折點亮案上銅燈,然後低著頭默默侍立於房間一角,不言不語,也再無任何動作。

    李璵一撩袍裾坐在軟榻上,見房門仍然半敞著,便有些不耐煩地蹙了蹙眉,道:「你還愣著幹什麼?先把門關上,再去內室的箱子裡取一套新衣衫來。」

    「是。」紫芝輕聲答應著,雙腿卻僵硬得根本邁不出一步。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十五年來,她從未與陌生男子這樣獨處過,更別說,還要親手服侍他寬衣解帶……少女心中愈發忐忑,無措地輕輕咬著嘴唇,躊躇了半晌,終於鼓足勇氣試探著開口:「奴婢粗手笨腳的,只怕服侍不好殿下,不如……奴婢去喚殿下身邊的人……」

    微微感覺到酒後的眩暈,李璵以手扶額,不悅地問:「怎麼,你不願意服侍我?」

    「不是不是。」紫芝連忙搖頭解釋,「奴婢只是……太華公主還在麟德殿,奴婢只是擔心……擔心公主有事吩咐……」

    「太華公主?」李璵冷笑,也不知怎麼,一聽到這四個字,壽王那春風得意的笑容就又浮現在眼前,心底不禁騰地燃起一團怒火,「我明白了……你是他們的人,所以才這樣厭憎我,是麼?」

    紫芝更加不知所措,語無倫次地解釋道:「不是的,奴婢哪裡敢厭憎……不是不是……殿下誤會了……」

    李璵霍地站起身來,優哉游哉地走到她面前,用兩根手指輕輕勾起她的下巴,意外地發現這女孩兒的容顏竟如此姣好,眉黛彎彎,膚光勝雪,嬌嫩得就如同新生的春柳一般。紫芝很厭惡他這樣的舉動,卻又不敢太過激烈地反抗,只得微微側頭,試圖擺脫他手指的掌控,目光閃爍間,一張細嫩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

    見她這般羞怯模樣,李璵終於意識到她是在擔心什麼,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從來都不缺侍寢的女子,適才也並未打算要對她做什麼,只是……太華公主身邊一個卑賤的小小宮女,竟也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厭憎他、拒絕他、反抗他麼?心頭的怒火熊熊燃燒,愈演愈烈,剎那間就化成一陣邪惡的渴望——他想把這枝嫩柳攀折。

    「既然不是,那你就留下來。」凝眸許久,李璵終於驀地放開她,緩緩踱到門前將房門拴好,然後淺笑著轉身,一字一句地對她說。

    紫芝身子一僵,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恐懼霎時如潮水般席捲心頭。只見李璵步步逼近,用手指著她淺粉色的裙裳,冷冷吩咐道:「寬衣!」

    他依然凝視著她,映著幽幽燭火,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閃爍著奇異的光,情.欲與仇恨,如冰與火一般在他的眼睛裡扭曲燃燒。紫芝被他看得打了個寒戰,恐懼到極致時,腦海中竟有許多零散的記憶碎片如雲影般掠過。她想起了另一個少年,在那花香四溢的春晨,他如何將剛剛採擷的玉蘭蔽於廣袖之下,明亮的笑容中帶著幾分邪氣的溫柔,故意逗她:「紫芝,這裡可偏僻的很哪,你就不怕……不怕我對你……嗯?」

    她知道,面前的忠王李璵絕不是在與她開玩笑。當然,她也能夠想像,自己即將面臨的會是怎樣粗暴的侵略、怎樣不堪的屈辱……強權之下,卑微的她永遠無力反抗。無路可逃時,她終於不堪重負地屈膝跪倒,痛哭哀求道:「不要……不要啊……忠王殿下,您就饒了奴婢吧……」

    對於女人,李璵從來都不會有絲毫憐憫,而且,她的抵抗已經完全激起了他的征服欲。藉著酒勁,他一把就拎起了這身量纖纖的小女孩兒,毫不溫柔地將她摔在軟榻上。紫芝淚流滿面,仍在拚命地掙扎呼喊,徒勞地想要推開他解衣的手。然而,此時的她如此孤立無援,哪怕用盡全身力量,又如何能阻擋那一聲聲清脆的裂帛之音,飄散在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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