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九十四章 月例 文 / 秦笑月
杜雲溪被推回房之後,大夫人漸漸從悲傷之中抽出身來,一直冷冷地望著杜流芳,目光陰沉狠毒,面色更是唬著,苦大仇深,顯然是對杜流芳厭惡到了極點。
杜流芳倒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低著聲音問著:「母親何必這樣瞧著流芳?」
大夫人盯了她半響,卻見杜流芳一臉坦然,根本沒有迴避的意思。一時失了興趣,軟將下來,扯開眼神丟向了別處,只是聲音已經陰沉沙啞,「杜流芳,風水輪流轉,沒有誰是一輩子都走運的。別讓我逮著你的把柄,不然一定要讓你下地獄。」最後幾個字,大夫人咬牙切齒,露出白森森一排銀牙。這該死的杜流芳,長得越大就越發像她那死去的娘,每每瞧著,她的心就不舒服。
杜流芳覺得好笑,淡淡笑出聲來,「母親這是在嚇唬誰呢?母親這句話說得不對,應該反過來說。別讓流芳逮住了母親的把柄,如若不然,一定會送你去見流芳冤死黃泉的母親的!」
大夫人聞言,身形猛地一晃,腦子裡很快閃過什麼,這杜流芳莫非已經知曉她娘是被她給毒死的?可是……不,這不可能,這件事情過去那麼多年,身邊也只有幾個心腹知曉。他們不可能將這件事情告訴給杜流芳!大夫人暗自穩了穩心神,心道莫要被這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給牽著鼻子走了!「好好好,阿芳果然有孝心,可是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大夫人的丹鳳眼危險的瞇起,眼神如箭射向杜流芳。可是杜流芳哪裡在乎,付之一笑。那淡然的神情將大夫人激得火冒三丈,可是又沒處撒,憋得臉色青紫交加,好不好看。
「哎喲,今天大夫人那臉色,真是快漲成豬肝了。真是氣死她才好,誰叫她心狠手辣,屢屢跟小姐作對!」若水一面替杜流芳研磨,一面絮絮叨叨說著。今天可真是痛快!
今日杜雲溪在她面前吃了這麼大虧,大夫人這會兒一定尋思著怎麼報復她,手中的筆一擱,她應該先發制人才好。遂朝若水五月道:「若水、五月,你們讓下人準備,今天我要請父親到院中用晚膳。」
若水五月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覷,見小姐笑得一臉神秘的模樣,兩人知曉某人又要倒霉了,卻不知曉小姐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罷了罷了,等老爺來了,一切便真相大白。
傍晚的天邊吞吐著色彩絢麗的晚霞,遠處紅牆碧瓦浸潤在柔和的晚霞中,幾處的幾株垂柳在夕陽下招手,這樣的夕陽西下之景,顯得格外柔和溫暖。遠遠地,杜流芳就瞧見杜偉拖著長長的步子,朝煙霞閣走來。
若水跟五月兩人則擔憂地瞧著這小姐精心準備的「好酒好菜」,眼睛掃過來又掃過去,又瞄了眼小姐的臉色,最後兩人皆露出了一張苦瓜臉。小姐真要拿這些粗茶淡飯招待老爺?這也太……寒磣,呃,對,太寒磣了點兒吧?
就算是農裡鄉下,也會備好渾酒和雞豚招待。可是……若水繼續將頭低下,默默瞧著這食案上的菜餚,偷偷在心裡默念著:白麵饃饃、鹹菜、醃白菜、一碟辣醬、兩隻鹹鴨蛋。這就是今晚小姐特意吩咐為老爺備下的飯菜。
若水在心中悄悄打了個顫,看著那迎面而來笑得如沐春風的杜偉,心中暗道,不知老爺待會兒見了這一桌「好菜」還笑不笑得出來。
見杜偉大步跨進了屋,杜流芳麻溜站起身來,乖巧地行至杜偉面前,福了一禮,「父親。」
連日來,杜偉被杜雲溪的事情煩得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焦頭爛額。但是看見面前的三女兒這般乖巧,心中的煩躁總算緩和了些。餘光一瞥,食案上擺著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則令他有些傻眼。這……
不知不覺中,杜偉已經瞪直了雙眼。
若水跟五月兩人見著老爺這樣的反應,嚇得忙低下了頭,老爺不會氣得大發雷霆吧?那小姐會不會遭殃?真糟糕,早知道她們就應該阻止小姐這樣的做法的。
「阿芳,這是?」杜偉一雙眸子中透出疑惑的深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相比之若水五月的擔憂、杜偉的疑惑,杜流芳顯得坦蕩許多,她的瓜子小臉上掛起甜甜的笑容,一派小女兒家氣似的嗔道:「女兒知道今日父親要來,特意讓廚房多準備了兩隻鹹鴨蛋和一碟辣醬。父親不喜歡麼?」她好似絲毫沒有察覺眾人的神色各異,神色自然,瞧起來就好似一個扭著父親撒嬌的女娃而已。
杜流芳的一番話不僅沒有讓杜偉解惑,反而他的眼中氤氳起更加深厚的疑慮。「阿芳平日裡就吃這些東西?」由著杜流芳的話,杜偉自然而然推出了這樣的結論。難倒大夫人沒有給阿芳發月例?
經杜偉這樣一問,杜流芳將甜蜜的笑容收回,歎息一般道:「若是平日裡,還沒有這鹹鴨蛋跟辣醬呢。」
「若水,這是怎麼一回事兒?」莫非真是大夫人沒有給阿芳發月例,可是這每個月的收入支出則是清清楚楚記好的,大夫人怎會在這月例上做文章?
若水低著頭往前邁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想了想小姐之前吩咐的話,這才杜流芳叫苦。「老爺,自從大夫人將小姐月例減半之後,小姐的一日三餐就越是縮短。平日裡哪位姨娘生日,又得送禮;小姐的胭脂水粉自然也少不了使銀子。如此一來,月例便是不夠的。」若水只覺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緊張得要死。說話聲也是一頓一頓,但是在旁人聽來,越發覺得若水這是真情流露。
杜流芳瞥了一眼泫然欲泣的若水,不安地斥責道:「若水,不要瞎說。」由著杜流芳這樣一斥,這樣的真情顯得越發真誠了。
這時五月也「咕咚」一聲,膝蓋腿兒早已砸到了地面,「小姐,你今天就算是要責罰若水姐姐和奴婢,奴婢們也是要說的。老爺,若水姐姐說的皆是實情,奴婢們哪裡能騙老爺啊!」五月聲聲哀喚,令人不相信也難。
阿芳月例減半的事情杜偉是知道的,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縮短月例之後,阿芳竟然會節衣縮食到這步田地。這件事已經過去好久了,偏生阿芳也不哭不鬧,不在他面前哭訴。杜偉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冷噎的氣團充斥在胸腔,令他分外難受。再去瞧瞧面前的阿芳,瓜子臉越發削尖,儼然比往日清瘦了不少。沉重的心尖又是一慟,「阿芳,竟叫你受苦了。」這句話說來,杜偉鼻尖有些發酸。想到芸娘臨死之時,囑托自己要好好照顧這一雙兒女,如今卻讓阿芳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他心中怎能不痛?
杜流芳見父親一副後悔不迭的模樣,心中自然有些心疼。可是為了擺脫目前缺銀子的窘境、為了先發制人,她也只有出此下策了。「父親,阿芳不覺得受苦。只要能跟父親、哥哥在一起,吃什麼都是甜的。」
見杜流芳這般乖巧懂事,杜偉心中更是酸澀不已。心中不免暗自道,回去之後一定要跟大夫人算賬!杜偉一把將杜流芳摟進懷中,用手拍了拍杜流芳的背,心中既是酸澀又是欣慰,「我的阿芳終於長大了,這件事情,我會好好處理的……」
翌日午後,杜流芳正躺在院子前一株合歡樹下的美人榻上,手執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她的雙眼瞇成一條細縫,慵懶的像隻貓。午後的日光雖然強烈,但是她頭頂的那株合歡樹卻是綠蔭如蓋。層層疊疊的葉子中間只餘下幾縷細薄的陽光穿透而下,落在杜流芳的周圍,襯得她越發飄逸出眾。
聲聲蟬鳴入耳,本該是聒噪惹人厭煩之聲,但此刻落入杜流芳的耳朵裡,卻並不顯聒噪。她的眼時不時朝煙霞閣院門前瞥去,像是在等待什麼到來一般。
早在今日早晨,父親身邊的人就傳來消息說她們煙霞閣的月例提高至三倍。她就不相信繼母這麼能忍,還不過來找她算賬。等她剛起了這樣心思的時候,只聽院門前傳來一陣紊亂不堪的腳步聲響。在一抬頭,便見以大夫人為首的一干人等匆匆踏進了院門。
院子前一個守門丫頭本欲過來攔住她們,卻被大夫人身邊一個身形健碩的婆子一掌打翻在地。其來勢洶洶,不可小覷。
哼,以聲奪人?她杜流芳豈是這般不經嚇的?杜流芳沒有理會來勢洶洶的一眾人,而是優哉游哉地閉起眼,繼續享受著這炎炎夏日裡的脈脈陰涼。
「杜流芳,別給本夫人裝死,起來!」大夫人走到杜流芳跟前來,見到美人榻上的女子依舊雙眸緊合,細密的睫毛又長又翹,唇邊還淡淡勾起了一抹笑容,這笑靨生花的臉頰,令大夫人自然而然想到自己那永遠站不起來、笑容一日一日枯萎下去的大女兒,心中抽痛,對杜流芳越發不客氣起來。
杜流芳睜了睜,睡眼朦朧地瞧著一旁虎視眈眈的大夫人,那冷厲的眼神狠若毒蛇,令人恍若置身於冰天雪地中。杜流芳緩緩站起身來,抱起手中的團扇,冷冷一笑,「母親這是因何而來?」